话分两边。
这头向辰蹲在半人高的野草丛里, 咬牙切齿地当个听墙角的, 恨不能把那三人的每一句话都刻在耳中,好回去告知他大伯,给那冤死的许大山媳妇报仇。
那头宋文彬跟许恒洲那儿也有了变故。
早前, 宋文彬带着自家两个孩子拜祭许大山, 身后跟了一群村民看热闹。他们不敢跟得太近, 但人多势众的,离得也不远。
那个距离怎么说呢, 不能完全听清楚宋文彬三人说什么, 但是隐约也能听见个只言片语的。
宋文彬絮絮叨叨跟许大山说了半天话儿, 中间不止一次提起向辰和许恒洲, 称呼的都是你儿子,你家娃。次数多了,村民们都听了个清楚。
村民听了,先是叹了一番许家兄弟的奇遇。一个被扔的婴孩,一个走丢的孩子,寒冬腊月的, 竟然都还活着, 还被这当兵的给找着了, 你说奇不奇?
要说许恒洲和许狗子相貌不同, 然而当初许狗子走丢的时候, 还不足八岁, 眉眼都没张开。他本身随他娘, 相貌不差, 显眼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特殊记号。隔了十来年,匆匆看这一面,村民们虽然惊叹他的好相貌,但谁敢站出来说他不是许狗子?
至于向辰,那就更简单了,许家小儿子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扔了,见过的都没几个人,小孩子变化多大,谁认得出来。
村人知道宋文彬身份,听他这么说,便都以为许恒洲和向辰就是许大山家的两个儿子。
看看两人光鲜亮丽的样子,有村人不知是好意还是恶意,推搡着人群中一个看热闹的十一二岁男孩:“屎蛋,快回去跟你爹说,他大哥两个孩子回来啦,房子趁早还给人家哟!”
叫屎蛋的男孩混在人群中看热闹看得兴起,乍一听村人这么说,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其他村人听了,也笑闹着让他赶紧回去报信。
他们可真不算好意,谁都知道许赖狗一家子虐待过许大山家孩子,若他们回来了,怎么也不会跟那一家相处和睦。
许赖狗两口子一个懒一个毒,不讨人喜欢,村人虽不会对他们做什么,但也难有好感。如今能看他们倒霉,都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屎蛋被人三推四搡的,虽然不明白他们说得什么意思,但还是拔腿往家里跑。当初许狗子兄弟出事的时候,他才两岁,还没记事。
到了家,大白天的自家门竟然关着。屎蛋推了两下没推开,才知道门从里面锁住了。
他站在门口拍门板,边拍边喊:“娘?爹!给我开门啊!”
叫了一会儿,院门开了条缝,许赖狗老婆从那条缝里往外瞅,见门口只站着自家老三一个,她半开着门迅速把人揪回去。
“你个混小子,跑哪儿去了?!”许赖狗老婆揪着小儿子的胳膊骂道:“见天儿的不见人,家里活也不做,下次跟老娘下地去。”
屎蛋被她扯着,还是一副涎皮赖脸的样子。他性子随爹,不爱做活,懒得很,十多岁的年纪了,别个家里早该当个劳力使了,他还跟个小孩一样,天天跑着玩。
“娘,我看热闹去了。”屎蛋被许赖狗老婆拉进屋子,见到自已家里,爹娘兄嫂都在。他稍稍惊讶了一下,嘴里话头不停,“今儿个不是有外人来咱村嘛,我跟去瞅瞅,根子叔他们老笑话我,还让我回来跟你们说,说什么许大山儿子回来了,让咱们把屋子还回去。”
他是个糊涂的,长这么大不晓得自己有个亲大伯,还有两个堂兄弟。偶尔也听父母兄长提起这个名字,但都是过耳不过心。
屎蛋还在嘀嘀咕咕地跟他爹娘吐槽:“那许大山谁呀,咱家房子凭啥给他儿子,咱又不欠他的。”
他说得轻巧,许赖狗两口子并大两个儿子,却都是冷汗涔涔。
许赖狗顾不得不晓得情况的小儿子还在屋里,抖着嗓子问他老婆:“咋、咋回事啊?你不是说,说那两个小子都死、死了嘛......”
许赖狗老婆也吓得一声冷汗,她坏事做多了,一瞬间还真以为是恶鬼找上头了。站在原地打着哆嗦,就是不敢张口回话。
许赖狗大儿子许大毛胆子大点,他自己老婆就站在身边,也是抖得不成样子。他推了自己媳妇一把,呵斥道:“去扶着娘。”
然后对许赖狗说:“爹,你别慌,那人肯定死了,我亲眼看见的,不会错的。”
许赖狗更怕了:“那、那找上门来的是啥啊?!”
许大毛是许赖狗家长子,从小就精得很,像他娘。可惜心眼也像他娘,是个歪的。
许大毛眼珠子转了转,见自家门窗都关得紧紧实实的,才压低了声音道:“爹,我觉得啊,那两个应该是假冒的。”
“啥?假冒的?”许赖狗惊讶道:“咋可能啊,他们图啥么?”
“图钱啊!”许赖狗老婆突然插话道。她被大儿媳妇扶着在一旁休息了一会儿,这会儿缓过气了。听见许大毛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有道理,也不怕了,浑身也有劲了。
许赖狗老婆推开大儿媳妇,几步走到许赖狗面前,声音激动道:“老头子,你想想,那个当兵的,多有钱啊!听说还是个干部。他上次来咱村的时候,可还带着小兵的,那派头,搁古时候不得是个将军啊。”
许赖狗被他老婆说得晕乎乎的,觉得有道理,但又想不明白那两个是怎么冒充的。
许赖狗老婆也想不明白,但不妨碍她把这个事儿这么定性。不然怎么办,要她承认恶报临头,冤鬼敲门了吗?
这女人又坐回凳子上,拍着大腿感慨:“听说你大哥可是为救他死的,那两个不知道哪钻出来的野种,占了咱家多少便宜啊!”
许赖狗听着,觉得自己心口火辣辣的疼,好似真的自家东西被人占了便宜一样。不独是他,他老婆儿子也是一个心态,只要一想到自家都没占上,让个不知道哪跑出来的给占了,那疼得跟剜心一样。
许赖狗二儿子许二傻冲到许赖狗面前,义愤填膺道:“不行,咱不能这么算了,那是大伯拿命换来的,哪能让两个野种占便宜?!咱们得与揭穿他们!”
他想到自己往回跑的时候,远远看到的那一眼,那个大的该跟自己差不多大吧,那衣服,那裤子,那鞋子,他至今还没穿过那么好的呢!他可是他大伯的亲侄儿,他都没有,那两个野种凭啥有?
许赖狗心动又犹豫,他张了张嘴,支吾道:“可、可是,狗子他们,可是......”
“怕啥。”许赖狗老婆冷笑一声:“除了咱家......”
她的眼神在自己儿媳妇身上剐了一圈,嘶声道:“除了咱家人,就你知道,你嫁进了咱家,就是死,也得死在咱家的地里。若是再被其他人晓得了,哼!”
她冷哼一声,没说下面的话。但光是脑补,都吓得那可怜的女人浑身打着摆子,几乎要晕过去了。她几次张嘴,想把话说出口,但是想想婆婆和丈夫的手段,只能把话咽回去,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找个机会一定要叮嘱妹子,千万别给她说漏嘴了。
许赖狗老婆恐吓完儿媳妇,又继续跟许赖狗说:“那可是你大哥拿命换来的,他已经是个绝户头了,哪还能让两个野种占他便宜。咋地也该是给咱家的,咱家孩子,可是你大哥的亲侄儿,那当兵的就算要养,也该养咱家娃!”
许赖狗已经完全被说服了,他这人看着好似被强势的老婆压着,所有坏事都是他老婆做的。但是实际上,娶了这么个老婆,许大山一家落到这份境地,难道就没他的错吗?
比如此时,他心里就想着,不错,他大哥家的两个崽子没福气,死就死了,又不是他动的手,找也找不到他都上。但是他大哥拿命换来的好处,他作为他大哥唯一的亲弟弟,咋能一点儿都不给他呢?
当初宋文彬第一次来的时候,许赖狗两口子就想凑上去讨些好处的,可是那不是许大山老婆孩子都没了嘛,宋文彬再一打听,气上心头,把许赖狗揍了一顿。
但是现在不一样啊,那是有人冒充!他们去揭发,当兵的怎么也得感激他们吧。野种没了,当兵的再想报答许大山,不得从他血亲里找啊。
许赖狗一家子觉得自己想得通透极了,互相鼓着劲,摩拳擦掌要去揭穿那两个骗子,讨回自家被占了的好处。
于是,许赖狗和他老婆打头,后面跟着几个儿子并儿媳,满面红□□势汹汹地往许大山墓地走。
与此同时,离许大山墓地不太远的一出荒地,有三个女人还在说着悄悄话。她们早就忘了聚在一起是为了去看热闹的,就站在这无人的荒地里,嘀嘀咕咕地说着无人知道的私密事。
年老女人说完了许大山媳妇难产的死因,几人互相吐槽了一番许赖狗老婆的恶毒。到了这时,虽然她们中间有一个跟许赖狗家还是亲家,但都有了一份对许家的厌恶。
分享了秘密之后,三人关系仿佛也亲近了一些。另两人见年轻女人脸色难看,想想她大姐在许家受苦,不免安慰几句。
人难过的时候,越安慰往往越委屈,情绪也容易激动。这个年轻女人也是,她心头又酸又涨,只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藏在心里头,快把自己都憋出病了。
她四处瞧瞧,荒野里一眼能望到头,除她们三人再看不见其他人。
年轻女人对着另两人招招手,压低声音道:“我说这个,你们得赌咒发誓不说出去,谁说谁烂嘴不得好死。”
她逼人发这么狠的毒誓,那两人是不愿意的。但是见她这副做派,知道是个了不得的消息,心里痒的不行,犹豫半晌,就都发了誓。
发完誓,两人催年轻女人快说。
年轻女人喘了口气,轻声道:“你们不晓得,许狗子,不是走丢了,他是被许赖狗老婆给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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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我好生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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