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 我们到了吗?”向辰趴在窗边揉着朦胧的睡眼朝外看。
“到了, 外面冷,把外套穿上。”宋文彬把向辰的外套从床上拿下来递给他。
许恒洲手脚利索地收拾好行李,刚把一个大包背上肩, 就被宋文彬接了过去。他总觉得许恒洲还是个少年人, 身子骨还没长成, 不肯让他做重活,背重物。
许恒洲无奈地笑了笑, 他都一米八多了, 宋文彬却总把他当个孩子看。不过他大伯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许恒洲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走!”宋文彬肩扛手提, 恨不得自己一个人把行李全背上。许恒洲拎了个不太重的包,弯腰要去抱向辰。
向辰不肯,一手抓住宋文彬的衣角,一手牵着许恒洲,走在他们中间,随着拥挤的人流往外挤。
这一站停下的时间不太巧, 早晨四五点的时候, 站台外面还黑着。凭借着昏黄的灯光, 宋文彬带着自家两个孩子找到一家旅店。
宋文彬掏出机械厂开的介绍信, 开了一间标准间。三人拿了钥匙进去, 房间不大, 但看起来还算干净。两张床, 宋文彬一张, 向辰和许恒洲一张。好在向辰小,不占地方。
爷仨连衣服都没脱,就那样歪在床上睡着了。
昨天晚上半夜闹了那么一个事,他们三个都没睡好。到了白天,车上人来人往安静不下来,刚睡着就被惊醒,几次之后更睡不着了。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也就睡了五六个小时吧,就得起来准备下车,免得坐过了站。
火车上活动不开手脚,这样两天下来,别说向辰了,宋文彬都觉得身体疲累的不行。到了旅馆,三人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快中午了才醒。
许恒洲醒得最早,他怕起来会吵醒其他两个人,干脆又躺了一会儿。
向辰看起来像是累惨了,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浓长的睫毛安静地垂下来,白生生的小脸上带着点红晕,一只手还抓着他的衣服,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许恒洲怔怔地看着,他家小孩现在看起来多安逸啊,可是马上就有一场风暴即将来临。火车上他本以为向辰会坐卧不安,没想到却被那对奇葩的母子分散了注意力。
没过多久,宋文彬也醒了,他一扭头,边看见许恒洲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向辰,他放轻了声音:“醒了?饿了没?”
许恒洲摇摇头,轻手轻脚地下床穿鞋,宋文彬也下了床,两人拿了牙刷牙膏毛巾去洗漱。
洗完回来,向辰已经醒了,睡眼朦胧地坐在床上发呆。
许恒洲把洗漱用具放好,又把向辰的牙刷找出来,“起来洗漱,咱们吃完饭该赶路了。”
向辰张开双臂抱了一下许恒洲,才爬下床拿着自己的牙刷牙缸跑出去,宋文彬在后面喊:“去拐角那,有个卫生间!”
向辰收拾完,回来三人一起去国营饭店吃了顿热饭。宋文彬走之前就托人把粮票换了,全国粮票,各省通用。
各地国营饭店物价没什么差别,就是提供的菜品不同。这家国营饭店竟然有羊肉汤,宋文彬叫了三份,又点了个两个炒菜。
他本想再一人来碗米饭的,毕竟大米不常吃,想给自家两个孩子尝尝。许恒洲一看,那米就是陈米,旁边桌的那人吃着吃着吐出来一个小石子,于是跟宋文彬说他们吃面算了。
宋文彬便一人点了碗面,清水面,味道一般,分量十足,放进羊汤里吃倒是不错。再加上两样菜,一荤一素,三人吃了个肚圆。
吃饱肚子之后,宋文彬带着他们回去收拾行李退房。先坐车去了县里,又找人把他们送去镇上。等到了镇上,天色已经晚了,赶夜路上山不安全,但是镇上连个旅馆都没有,最后还是宋文彬掏出自己的工作证,三人才在一家镇民家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早起,宋文彬跟主人家要了些热水,三人随意吃了些干粮,然后立刻出发进山。村里没他们住的地方,要当天去当天回,时间很紧。
临走前,宋文彬给这家留了两块钱,说好回来还住他们家。男主人捏着钱满脸笑,连声说欢迎。
进山的路很不好走,好在他们重一些的行李寄放在镇民家里,上路轻松了很多。
这一走就是小半天,从太阳还没出来走到太阳斜斜挂在天边。中间向辰几次走不动了强撑着,又被他哥和他大伯背起来走了一段,等喘过气就挣扎着要下来自己走。
等远远见到破旧的草屋时,不光是向辰,另两个都有些喘气了。
看到村子的一刹那,许恒洲还好,向辰却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进去这个地方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他不怕自己身份被揭穿,本来就是假的,是骗人的,被责怪被骂也是应该的。只要他大伯,他哥还在他身边,他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如果真得被揭穿了,他的大伯可能就不是他的大伯了。
在这个时空,他一共只有两个亲人,如果大伯不愿意认他,讨厌他了,那他就只剩下他哥一个了。
一想到宋文彬会用厌恶痛恨的眼神看着他,向辰起先做好的所有思想准备全被碾了个粉碎。他只觉得后背发冷,汗湿的衣服粘在身上,冷得他像是跳进了冰窟窿,几乎要瑟瑟发抖。
“到了。”宋文彬没注意到向辰的异常,看着面前的小村庄面露感慨。
他上次来的时候,带着满身的悲痛离开。好在老天有眼,两个孩子都让他找到了,等到了许大山坟前,也能勉强抬起头跟他说话了。
“走吧!”宋文彬去牵向辰的手,心情颇好,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带你去见你爸爸,好好跟他说说话,记得夸夸大伯啊!免得到了下边,嫌我没照顾好你们。”
向辰一动不动,他的腿仿佛僵住了,迈不开步子。脸色煞白,要不是自己控制着,几乎想转身夺路而逃。
“怎么了这是?”宋文彬发现不对,弯下腰摸了摸向辰的额头:“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向辰张了张嘴,几乎当场哭出来,他满肚子的话想跟宋文彬说,恨不得在这里把自己身份挑明了算了,免得进去了再受一场煎熬。
许恒洲弯腰把向辰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怀里,扭头对宋文彬道:“可能累到了,我抱会儿,一会儿就没事了。”
宋文彬担忧地看了向辰一眼,要是生病了在这山里可麻烦,“那还去不?要不咱回去找个医生给辰辰看看?”
许恒洲微顿了一下,道:“不用了,没多大事,歇会儿就好了。”
向辰趴在许恒洲怀里一个字没说,虽然他知道这时候如果说自己不舒服,他大伯一定会带他下山看病。不说完全躲过去,最起码可以拖延几天,但是向辰不愿意。
就、就这样吧!说好了承认错误的,做错了事怎么能不承担后果,他享受了大伯那么多年的关怀,这时候不能再瞒着他了。
宋文彬在前面带路,许恒洲抱着向辰跟在他身后,他的手在向辰背上轻轻拍抚着,在向辰耳边轻声安慰:“星星不怕啊,哥哥在的。”
向辰收紧了手臂,他抱着许恒洲,像是抱着一根救命的浮木。
村子很小,走进去没多久就遇见了村人,他们见来了几个外人,也不敢靠近,躲在一边指指点点。
宋文彬目不斜视,带着许恒洲和向辰直直地往许大山墓地那边走。
他对这里的村人是有一份埋怨的,当初许大山妻子难产而死,留下的两个孩子备受欺辱。虽然动手的是许大山的弟弟弟媳,但是村人的视而不见却也是真的。
若不是在村子里一点儿活路都没有了,许狗子又怎么会一个人往外跑,最后被人贩子抓住。
要不是老天开眼,让他遇见这两个孩子,还不知道他们会遭遇怎样的恶事。
他对村人没什么好感,村人对他却留有印象。这深山里的小村子,可能有人一辈子也见不着一个外人。
当初他来接许大山的妻儿,结果发现人都没了,把许大山弟弟许赖狗暴打一顿,让人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村人自然印象深刻。后来好长时间,许家事就是村民们口中的谈资,宋文彬的身份也传得满村皆知。
宋文彬前脚带着许恒洲和向辰去许大山墓地,后脚“许大山战友又来啦,带了两个人”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许赖狗正在地里做活,听见消息还以为宋文彬又来找他麻烦了,吓得放下锄头就往家里跑。他老婆和两个儿子跟在后面,到了家,他们四个冲进去就把门关上了,连小儿子还在外面没回来都顾不上了。
宋文彬痛打许赖狗的时候,他老婆和两个儿子都在场,眼睁睁看着却不敢拉。宋文彬是还留着一丝底线,不打女人孩子,但是他们要是非冲上来,气疯了的宋文彬可不见得不会动手。
那一次给他们留在了深重的心里阴影,现在想起来,许赖狗都觉得自己被打断的那条胳膊还在隐隐作痛。
他们这一家子暂且不提,宋文彬带着许恒洲两人已经到了许大山墓前。这墓还是他当初立的,两夫妻合葬,临走时又托住得近的村人照看。
他给得钱多,村人还算淳朴,又畏惧他的身份,不敢不精心。他们过去的时候,那村人得到消息也赶来了,跟在后面不敢说话。
宋文彬看了一下,四处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村人可以离开了。
村人提着的心放下来,听宋文彬的走到一边,但也没走太远,跟一群看热闹的村民们一起,远远围观着宋文彬三人。
宋文彬见许恒洲进村以来,从未跟村民打过招呼,还以为他也是心存怨气,便安抚地拍了拍许恒洲的肩背。
他们把祭品拿出来摆好,宋文彬对着许大山的墓絮絮叨叨,先感慨了一下真是许久不见,又指着许恒洲和向辰说:“孩子总算找回来了,虽然晚了几年,你别怪我。都是好孩子,再没有比他们更好的了,我恨不得他们是我亲儿子,不过你的儿子,跟我儿子也没区别......”
向辰早被许恒洲放下来了,他站在许大山墓前,耳边是宋文彬不停歇的夸赞声。他是真的觉得自家两个孩子好,夸起来就停不了。但是向辰听来,却真觉得仿佛跟许大山面对面了。
向辰看着许大山的墓,心里默默道:“您好,我叫向辰,我不姓许,也不是您的儿子,但我顶着您儿子的身份过了六年。或许您知道我的来历,在这里我必须跟您和您妻子说句对不起。您也许不愿意原谅我,我能理解,我会努力补偿......我只希望您不要怪罪我大伯,他是被我骗了,他是个好人......”
“来,辰辰跟你爸爸说说话。”宋文彬缓了口气,拉着向辰道。
向辰露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缓缓道:“我在心里跟他说。”
宋文彬以为他害羞了,放开他,自顾自地把带来的酒倒了两杯,一杯敬给许大山,一杯自己一饮而尽。他喝着喝着便流了泪,向辰不敢劝,扭头看许恒洲。
许恒洲摇了摇头,一手揽着向辰的肩膀,宋文彬需要发泄。
向辰站了一会儿,心里实在难受地厉害。加上他路上爬山喝了不少水,这会有了点儿尿意,便借口小解,跟宋文彬说了一声,去旁边撒尿,顺便缓和下心情。等回来了,恐怕就该跟他大伯摊牌了。
宋文彬应了一声,让许恒洲陪他去。向辰难得地拒绝了,他怕自己一会儿在他哥面前哭出来。而且他哥也不好受吧,他这副作态,勾得他哥也伤心了就不好了。
坟地一般在比较荒凉地地方,向辰往外走了一会儿,找个角落解决了生理问题,然后慢悠悠地在这附近转。
转了一会儿,向辰觉得自己更难受了,他找得这地方也偏,四周都是半人高的草,他走在中间,草叶子老刮他脸,没一会儿脸上就留了痕迹。
他怕回去他哥念叨,脚下步子加快,想快点儿走出去。越急越出事,不留神就被绊了一跤。
这一下摔得有点惨,手都破了,向辰趴在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诸事不顺,他心里难受极了,蹲在原地半天没动。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声传过来,似乎是几个女人。
一个比较年轻的声音说:“快点儿快点儿,听说那当兵的又来了,咱去看看。”
另一个声音较粗地女人说:“有啥好看的,那前几年不是看过嘛。”
年轻的声音立刻反驳:“不一样,他这次带了两个人回来,一个年轻后生,一个孩子,那后生可俊可俊,十里八乡找不出这样的。我要不是回去放东西,早跟上去了。”
“哟!动春心了是吧!”
“胡说啥?!我都嫁人生娃了,动啥春心。”年轻的女人道:“我就是瞅他好看,多看几眼咋了?”
向辰本打算站起来的,听到这里反而不自在了,毕竟这两人讨论的是他哥哥。于是他蹲着没动,打算等人走了他再走。
那边的笑闹声没停,而且越来越近了。粗声音的那人依旧在笑年轻女人,年轻女人被她笑得有些恼了,生气地要捶打她。
这时候,又有一个声音响起来,似乎是个年纪比较大的女人,她拦住了打闹地两人,安抚道:“有什么好吵的,当娘的人了,还跟个姑娘似的。”
粗声音地女人接话道:“可不是,我远远瞅了一眼,看年纪,那小的估计有十来岁,说不定是许大山的两个孩子呢。要论起来,人家还得管你叫声姐,你好意思吗?”
“不可能!”年轻女人立刻反驳:“绝对不可能是许大山的孩子。”
粗声音女人本来只是随口说的,听她语气这么坚决,反而来了兴趣,故意抬杠道:“不就是你大姐嫁给了许赖狗的大儿子嘛,至于这么帮他们说话?!人家都去城里享福了,又不会回来要许家那破房子。”
“谁说房子了?”年轻女人气道:“他们就不是许大山的儿子!”
“那你说个原因啊!为啥不能是?”粗声音女人继续抬杠。
年轻女人语塞,半晌憋出一句:“长得不像,许狗子哪有那么俊。”
“这话可不对。”那个年纪大的听了半天,终于开口了:“许狗子他娘就俊得很,许是随他娘。”
十年前许狗子还是个孩子,过去这么久,村人也不记得他的具体长相了,只有个大概印象。但是许狗子他娘从小在村里长大,相貌出众,自然就让人记住了。
粗声音女人立刻接话道:“对,那许大山的老婆还是外面逃难进来的小姐嘞,长得不俊?咱村里就她最好看,许狗子可能像他娘。”
“这话不对,要真是小姐,那许大山还能去当兵啊!”那个年纪大点儿的女人反驳:“当兵的都要政审,政审你们懂吗?真娶了小姐部队就不会要他。都说了就是个跛脚医生的女儿,当初她爹不是还给你们看过病吗?”
这女人娘家是隔壁村的,娘家爹当过那个村子的支书,她这么说,另两人都十分信服。
“可不是,是个医生,我记得。一个大男人带个闺女,辛辛苦苦养大,也不容易。”粗声音女人感叹。
年轻女人也叹气:“我小时候还给我瞧过病呢,人挺好,就是死的太早了。”
年老女人瞅她一眼,嘀咕道:“对啊,死得太早,不然大山媳妇也不能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怀着孕还被那两口子欺负,最后难产死了。”
年轻女人面露尴尬,她知道大姐夫家的人不好,但是当初她家里实在太困难了,要不是大姐嫁过去,她家准得饿死几个。虽然姐姐在他家过得不好,她也不喜欢那家子,但论起来还算亲戚,听着自然尴尬。
粗声音女人没注意到年轻女人的尴尬,好奇道:“不是说听到大山没了才难产的吗?”
年老女人又看了年轻女人一眼,没见她阻止,甚至面上也带着几分好奇,便压低了声音,道“哪儿啊!我听说啊,是许赖狗他媳妇又欺负许狗子,让人一孩子给她洗衣服,大冬天的,水里都是冰碴子。大山媳妇去拦,被许赖狗他媳妇推了一把,这才难产。”
几人说着闲话,早就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正好在离向辰不远不近的地方,足够他听清楚几人的谈话。
从那年老女人说起许大山妻子死因起,向辰就屏住了呼吸,等她说完,向辰倒吸一口冷气。好在他个头小,蹲在草丛里,从外面看不见身影。而且另两个人惊讶的声音很大,掩盖了他发出的轻微吸气声。
“啥?!”粗声音女人震惊:“真是这么回事啊,你咋晓得的?那你当初为啥不跟那个当兵的说?”
“我说啥?”年老女人嗤笑一声,话都说到这儿了,她也没必要瞒着,反正她也不怕许赖狗一家:“我是听我姨表姐说的,她是后山洼村的你们晓得,那次来走亲戚,正好看见了,还是她帮着把许大山老婆抬进屋的。”
她停了一下,继续道:“许大山没了的消息早就传过来了,村长压着不让说,就是等着大山媳妇把孩子生下来。要不是因为许大山没了,许赖狗他老婆敢往死里欺负那孤儿寡母的吗?”
“许赖狗老婆,毒的很。”年老女人说起来有几分咬牙:“她年轻时候就坏,因为许大山媳妇长得漂亮,老找她麻烦,那时候我就看透她了。果然,把人害死了吧。”
“那你咋不说啊?”粗声音女人又问了一遍。
“我也才知道啊!”年老女人道:“我前一段去我表姐家,她啊,现在脑子不清醒,糊里糊涂跟我说出来的,还给我说当初许赖狗媳妇给了她半篮子鸡蛋,谢她帮忙接生。她哪儿会接生,不久是封口费嘛!”
“那个当兵的不是又来了吗?”粗声音女人怂恿:“你去跟他说呗!”
“我不去。”年老女人摇头拒绝:“一个村儿的,我跟你们说没啥,真要去告密,那成啥了?以后我们家在村里怎么过?再说,我表姐还收了许家东西,别让那当兵的当同谋给抓了。要去你们去,反正我不去,也别供出我,我不会认的。”
另两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出这个声,尬笑两声把这个话题圆过去了。
向辰恨得咬牙,杀人者掩盖罪行,知情者隐瞒不报,人命在她们眼里,竟然只值半篮子鸡蛋!
他越发不敢动弹,蹲的腿都麻了也不敢动,他要听那些人还会说什么,他要把这些消息告诉他大伯。那个杀了人了的恶人,该为无辜惨死地人偿命!
粗声音女人又提起刚才的话题,感叹道:“许赖狗婆娘也太狠了吧,那可是她大嫂啊!怎么下得了手?”
年轻女人也没有为亲戚反驳,她咬着唇,脸涨得通红,恨声道:“她有啥下不了手的,自己亲孙女儿都能扔,何况一个没血缘的嫂子。”
另两人都没接话,明白她说得什么意思。灾年的时候,年轻女人的大姐嫁进许赖狗家,头年就生了个女娃,说是没养活,其实村人都知道,是许赖狗媳妇给抱去扔了。年轻女人家还找过,没找到,那狠心婆娘也不知把孩子扔哪去了,问她她也不说。
这也是年老女人敢当她面说她大姐夫家坏话的原因,她大姐在许家也过得不好,指不定心里怎么恨许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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