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梨的惊人之语, 让周围江湖人也都不由一阵瞠目结舌。
毛飞猿见大家都在看自己, 恼羞成怒, 心中急躁更心虚。说他是病急乱投医不顾后果也好, 说他是破罐子破摔损人不利己也好,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毛飞猿眼神扫动, 最终落在了容云身上。
毛飞猿道:“我没有记错的话, 阁下曾说过, 要与我们结盟做盟主来着。然而亲疏远近, 阁下做盟主后能不能一碗水端平,相信是大家伙儿关心的问题。毛飞猿虽然人小势微,但若能拿自己的这件事,让大家看看阁下的做法,那再值得不过了。所以,希望阁下不要让大伙儿失望,寒了心啊。”
本身处于极端劣势,这时要求“公平”无异于要求偏袒,毛飞猿这话说得有些无赖, 但不得不说,确实触动了某些让不少人在意的关键。
于是,不仅传统正道一方, 包括魔正联盟的人在内, 大家都转而看向容云。
这样的情景, 庄仪看在眼中, 默默叹了口气,心想:无知者无畏啊。招惹昭云其实还算好办,但是,招惹自家的笨蛋暴君……有什么后果,波及到大家就不好了。
“……”萧渊、花小梨没有恼怒,反而一时无言。最好,不要把那位扯进来……
经历了御金秘境探险比“坏”的萧渊与被迫经历了江湖举步维艰生涯的花小梨,发现自己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想法。
容云听见自己被点名,很实在地点了点头。
“……”各位江湖人。
点头干什么?
容云道:“我会注意的,多谢提醒。”
“……”各位江湖人。
这其实不是重点吧。
这确实不是重点,只听容云继续道:“萧大侠,我邀请你加入魔正联盟,意下如何?”
这话一出,庄仪当下就恍悟了什么般地“啊”了一声,哭笑不得地看向宣明旭;司徒枫则对尹昭云微笑道:“赚了”。
萧渊会同意吗?这大概是此刻几乎所有江湖人心中的疑问。而那些知道容云陛下真实身份的人,更是对这个问题思考着,只不过,越思考越无言。
可以说,容云陛下的一个提议,一道难题就在各方面各自化解了——
首先,如果萧渊加入魔正联盟,就也同时是刚刚成立的魔正大联盟的人了,与毛飞猿地位相当,陛下自然不用为了“公平”偏袒谁了。
其次,萧渊现在被追杀,明显那名杀手姑娘为了保护他,如果加入魔正联盟,单子的保密性就失去约束了。大联盟可是刚刚对司命寒音提交了盟贴的,萧渊不为自己也为那姑娘啊……这个,这是算准了萧渊不会拒绝吧!
最后,大联盟早就不是完全的黑白对立,如今能结成盟约也是因为双方不少势力其实都互有往来。萧渊与毛飞猿有仇,但与鲁三清其实关系还不错,同样的,萧渊与魔教之间没有什么美好回忆,但是与洪大海罗天佑旗下的很多小势力,关系都很不错。
陛下作为盟主,有权力邀请别人,但是这更是在表明一种态度吧。仔细想想,就算对魔教,陛下似乎也从来没有偏袒什么。江湖人自有一套江湖做法,魔教与大罗门洪海派现在都能相处这么好,其他还有什么不可能。
而萧渊若加入,也是萧渊相信自己,表明不用容云陛下袒护的意思。萧渊退隐后,放弃了曾经经营的势力,如今势力大都萧条,要东山再起恐怕得花些精力,而加入了魔正联盟后,也需要顾及联盟中人的感受,一时间确实无暇把毛飞猿如何。陛下这也算是给毛飞猿一个机会,当然了,这个机会能不能把握好,是不是只是延长毛飞猿担惊受怕食不下咽的痛苦,就看毛飞猿自己了。
这是大多数知情人,包括萧渊本人都能想到的。然而,容云陛下的好友们,他们很哭笑不地还能想到一点:自家好友兼主君又“拐”到了一名后备劳动力。萧渊可是前武林盟主,无论当时他背后有什么,他对处理江湖事务的经验绝对不是假的。而根据容云要求做盟主的计划,可以预见……萧渊的将来……
好吧,不管怎样,公务量没有加到自己头上,他们很满意。
话说回来,作为百姓,大家不傻,大家都懂得强大而自律的王者才是天下之福,不尊重人没责任感的君主……难道,你喜欢吗?正常人会愿意被这样的君主统治吗?而作为王者,如果不自信到恨不得错杀一万来巩固自己的统治、防患未然,那么,这个王者其实差不多也要将天下导入歧途了吧。
此时此刻,萧渊尚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只脚迈进了火坑,他看了看身边的花小梨,最终,点了点头。如今,他对小梨根本彻底无奈了啊。
萧渊与花小梨加入,队伍的实力更上一层。
容云就这么看似轻描淡写地用一个询问,处理了攸关性命的纠纷。
一直没有怎么说话,旁观了整个过程的贺青松,此时不由看向容云,容云感到贺青松的注视,点了点头,唇边的笑意一如既往,温和而又含蓄威严。
贺青松感到心中的想法似乎有了什么变化,但他还是没有动声色,只是笑道:“联盟又增实力,是好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家互相理解,只不过,如今大家联合冒险,共行大事,为了这个荣耀,也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希望大家顾全大局。否则,连累大家的,就别怪大家无情了。”贺青松这句话,是提醒毛飞猿,也是提醒所有人。
大家都是高手,进入幻阵后,大家都能感觉到,寻找的目标近了,但也更危险了,确实不容差错。
就这样,又过了一日。直到幻阵开始影响五感,不时来袭的凶兽愈发变得难以对付,众人知道,快了,就要到终点了!
入眼是秋山美景,但就是感觉朦胧空诡,不时白雾环绕。
面对这样的大型幻阵,有些很有见识的老江湖大胆猜测说:会不会是上古的御兽秘境,如今三大秘境还剩这一处。
容云一行人也有相同的想法,其实,在他们出发前就有这样的判断。毕竟三大秘境互相关联,随着别处的暴露,御兽秘境的线索很可能也被知晓了。而从朱明镜的做法上看,跟御兽有关的可能性很大。并且,这几天观察古固山的地形与大幻阵,容云跟父母好友们发现,有近期被人动过的痕迹,如果是朱明镜所为,不得不承认,朱明镜的学识,让人叹服。
如今离决战已经过了几个月,凶兽失去控制没有章法地冲击幻阵,幻阵还有如此威力,可以想象,如果当时朱明镜没有被容承暗算而失去动手的机会,会有多少生命与鲜血填进这里。
分析处境后,最终,魔正大联盟的头脑们决定一鼓作气,冲开幻阵。为此,先找出了大联盟队伍中不同程度懂得易理阵法的所有人,然后,由这些人带领,将千人队伍分成了几十个小队。行动时,建议大家用内功护着声音,保证声音清明不被幻阵影响,以此来互相交换消息。
一切就绪,便勇往直前!
越接近中心,各种狂暴的凶兽就像杀不完一样一波接一波,并且幻阵迷乱,越发增加了抵御的难度。起初,各个小队中还有不少推测阵位与提醒危险的声音被内力护着此起彼伏,后来,随着战斗的深入,说话的人越来越少,打斗的声音在幻阵的影响下,听来一片混沌。
然而,就在这一片混沌之中,一个温和好听的声音,自始自终给出判断与指挥。
让人安心,给人斗志!
人们在恍惚间,猛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熟悉的小鸭子已经停了,如今响在耳畔的琴声,效果依旧,却铿锵振奋。
关键时刻,尹昭云接手了九霄环佩,他的琴艺,可以在一首琴曲中,把不同的琴意传达给不同的人。
庄仪如幻影般突然出现在容云身边,他的声音有些喘息,看起来很疲劳,对好友兼主君道:“按照陛下的推断,我去证实了,位置正确,可以最后攻击了。”说完正事,庄仪擦了擦汗,感叹,“这幻阵布置得太绝了,尝试了这么多次才找到阵眼,再找不到我也跟花小梨一样累倒了。”
机不可失,收到庄仪的判断,尹昭云立刻用琴声指引方向,司徒枫、宣明旭、容熙三个攻击力强悍的高手,同时出发,到达阵眼,一齐出手!
“轰——”
一声巨响,三座土丘同时被夷为平地。烟尘过后,视野渐渐清晰,众人蓦地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间平地,不同的是,这个平地不是在山底,而是在山顶。周围的山头看起来不高,但是雾霭缭绕,显示了它们的高度。他们不知何时,已经登了这么高了。
此刻,夕阳余晖。
中央三处土丘已经崩散,那里是阵眼,而三处土丘中间耸立着一座高高的石塔。然而,此时土丘与巨塔却并不是最让众人关注的,最让人惊讶、甚至惊到目眦欲裂的是,巨塔之下,一个恐怖的庞然大物伏在地上!
这个庞然大物身体鲜红,幻阵告破后,恢复正常的五感,让人们能远远地闻到它身上腥腐的味道。庞然大物皮肤上筋肉狰狞,獠牙与骨刺外翻暴露,犹如梦魇中的洪荒恶兽。
但如今,从这个巨大恶兽不自然的骨肉塌陷与死气沉沉的气息来看,它已经死了,就好像身体中的骨肉完全化为液体了一般,摊成一大滩死了。
仔细看,一把宝剑,正插在凶兽的脊背之上!
尘埃落定的夕阳中,那把剑,剑意平和静美,却又隐含着寂灭轮回的天杀之威。
只见那个曾经白衣抱琴弹奏小鸭子的年轻人,走过去,探手一引,那把无比美丽而又致命的宝剑,便驯服的落到了他的手中,收剑还鞘。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出手的?这么大的动作,他们完全不知道!
……
古固山的探险圆满结束了,这次经历足够让参加的江湖人向子孙后代作为传奇讲述了。
那座石塔上,遍布孔洞,在山风的作用下会发出特别的,人听不到、动物却能听到的声音,尹昭云初步判断,石塔就像一个超大型的兽笛,影响着古固山很大范围内的各种野兽,使他们狂暴,也使他们产生珍兽。
这算是上古御兽一族最大的成就与遗留吧,因为朱明镜的关系,这座塔最初是如何被保留下来的原貌已经不得而知了。
塔下居住的那只散发着危险气息、不断造成狂暴兽群向山外逃窜的那个庞然大物死去后,狂暴的兽群几乎不可能袭击荣德城了。这座塔的存在,将造就无数狂兽与珍兽,可以想象,古固山很快会成为一个危险而又充满机会的狩猎地。
只不过,朝廷会把这样的好处留给江湖人吗?他们用不用上报?
包括贺青松在内,大家心照不宣。
传说中的夕阳听雪剑……有那样本事的人,除了那位年轻的君王,还会是谁?而那个被君王称为父亲的人,除了西弘烈亲王,又还会是谁?东霆西弘的最高权力者其实都在场,根本是默许与承诺了江湖的利益。
魔正大联盟的盟约上,盟主之位依旧空悬,然而,大家心中的人选,不言而喻。其实,写不写可能已经不重要了。
***
岁末,这是天下战火平息后的第一个新年,对天下百姓来说,可谓意义非常。
西弘朝堂,烈亲王容熙一年来代行君主的权力,但他似乎没有半点即位的意思,而西弘的大臣们最初还有人提及此事,如今就犹如某种默契,静待着什么。
新年国宴,容云在安瑞、容熙在长毅,分别主持。新年过后,容熙就离开长毅前往安瑞了。事实上,大家已经发现,自从中秋古固山之行后,烈亲王去东霆的次数就频繁了。
这个,也是没办法的吧,毕竟人家妻儿在那啊。
这个新年,一家人是打算在长毅过的,容熙没有等妻子儿子过来,而是不辞辛苦满心含蓄宠爱地亲自去接。
说起来,对西弘的子民来说,长期没有主君的日子,让他们有点“失落”,不管他们的烈亲王与那一位有什么关系,他们还是有种出门没有人罩着的感觉。
而对东霆的子民来说,主君大过年的就跑去西弘,他们也是有点“失落”。
大家都失落,怎么办,不如……
***
只说,容熙到了安瑞后,就做了一件让东霆上下甚至包括西弘百官心情复杂的事情——容熙罚容云在御书房外反省了一天。理由,不懂得体恤臣民。
容云陛下派公务量的劲头,毫不夸张地说,向来是极度凶残的。不得不说,就算是容熙老爹,有时也被派得很郁闷。直到东霆西弘的群臣在岁末来了一次新年大抱怨。
那一天,新年的第五天,容熙坐在安瑞皇宫的御书房中处理国事,容云就乖乖在御书房外被罚反省。值班的重臣,到御书房请示,尤其事情特别容熙处理不了而直接找容云请示时,对主君被烈亲王惩罚的情景,大臣们在尴尬的同时,心情当真无比复杂。
适逢大雪,陛下就站在御书房外,从白雪上一直没有被风雪覆盖的痕迹上来看,陛下其实一直是跪在御书房外的吧,只是他们看不到,陛下会在他们走近时起身。
其实,他们已经明白了,陛下不需要反省,公务量更近似于陛下的个人习惯与能力的结果,陛下比他们忙。只不过,正常人长期繁忙的话,就算很有成就感作回报,但是也很容易心情烦躁的。
烈亲王与其说是在让陛下反省,不如说,就是在给陛下点苦头,给天下百官顺气吧。这个想法,让人有点毛骨悚然,但是,却着实渐渐在两国朝堂上流传了,因为除了这个理由,他们也想不到烈亲王为什么非要为难陛下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讲,烈亲王确实是,长者之风,天下之父啊!
可是,烈亲王不心疼吗?不管烈亲王什么心情,陛下这样,他们是感觉有点难受。
容熙心疼吗?
废话,这么乖的儿子,当然心疼。
不过,容熙觉得有必要给□□劳了一年的天下百官出出气,而且这也只有他能做了。
***
接妻子儿子一起回到烈亲王府的一瞬间,容熙承认,他的心情恐怕只能用心花怒放心潮澎湃来形容了。
第二天,父子清晨练武切磋,一起泡温泉。
然后,容熙去皇宫处理事务回来后,一家人一起吃景瑜准备的美食。烈亲王府,终于有它的女主人了。
容云坐在父亲膝边,亲手为父亲按摩调理旧伤,听着父母讲述“年轻的时候”,时不时被母亲逗得微笑。
下午,容熙的老部下与兄弟来访,容云给各个叔叔伯伯送好茶水茶果,坐到父亲身边,招呼客人。完全作为一个儿子,烈亲王府,现在也是他的家了。
时不时,景瑜会煽动儿子跟夫君下棋,自己在一旁看热闹;会在准备晚饭时,把那一对父子叫过来帮她削土豆、洗白菜,然后再不客气地把人赶出去……
“都出去等着,两个不懂行的,土豆先不说,水煮白菜可是美食。”景瑜道。
“师公快到了吗?”容云问母亲。
“雪翁终于从山里转出来了。”容熙说。
……
“云儿,十五了。”
……
“你们父子俩,能不能再笨一点!”
……
不论什么时间,不论什么地点,一家人平凡而美好的日子,总是很温暖很幸福。
那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亲情。
希望它持续,希望它可以——
永,无,终,结。
***
血狱屠龙之战五年后,东霆西弘交界,两国百姓同心协力,一座新城拔地而起。
水到渠成,天下,想要一个共同的帝王。
百姓说,从此,愿国号为“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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