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这一次, 对方又叫了一声。
而楼梨霜也终于听清了她在叫什么,以及,她是谁:“优姬。”手中的摄像机不自觉地缓缓落下, 楼梨霜顿了顿,这一回她的声音稍稍轻了些, 也多了些晦涩, “优姬。”
或许是因为有了其他记忆的沉淀,等楼梨霜再回过头时, 她才陡然发现记忆中那个一直被自己当做小姑娘的棕发少女仰望着自己的眼神是多么的痴迷和执着, 她看着她的眼神里, 既有妹妹对姐姐的仰望和亲近,也有天生强大的纯血种对只要一场小病就能轻易被夺去生命的人类的小心翼翼的爱护和珍视,但更多的,她看着她,是一种生活在永夜里的人对从未见过的温暖的太阳的追逐和偏执。
但无论哪一种眼神, 她的眸光里却始终都透露出一种不对等的怯劣感。
就仿佛……她才是那个被纯血暴君的那双黑色的羽翼滴水不漏地包裹保护起来的弱小的人类少女。
在楼梨霜的面前, 玖兰优姬就像永远不会长大,永远活在过去——她就像永远都是那个一无所有的, 眼睁睁地看着养父和兄长为自己建造的象牙塔坍圮塌毁的小姑娘, 而楼梨霜则是那个站在她面前,为她遮去了所有风雨和黑夜的保护者。
她沉溺在这个身形单薄的黑发少女架起双手为她挡下的片刻温暖中, 沉浮在这虚幻又脆弱的假象里, 她遮住眼睛和耳朵, 便就什么也听不见, 什么也看不见。
她看不见那个孱弱的少女苍白摇晃的身影,听不见那个羸弱的少女颤抖的叹息声,自顾自地躺在那片柔软的温暖中,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风雨过去了,黑夜也过去了,她因为这一晚过的轻松又简单,而那个少女却也什么也没告诉她。
为她撑起了整个世界的温柔和光的少女低下头,对着被自己细心地呵护在保护层之下的她微微一笑,松开手掌,玖兰优姬看到的便只有一道道绚丽的虹光和冲破夜色的光明。
那个人什么都没说——所以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后来,她亲眼看到那个人的眼泪,那种天真的近乎愚蠢和残酷的想法才被彻底打消了。
原来——
风雨和黑色过去了不是理所当然地会出现彩虹和阳光啊。
在那个黑发少女悲伤的笑容和眼泪之下,她才忽然明白过来这一点。
她的彩虹和阳光其实都是这个人给的,只是那个少女从来都没告诉她,所以她才单纯而愚蠢地以为,那些温暖和幸福只手可摘。
她的——姐姐啊。
指尖轻轻抚过那个人连熟睡都紧蹙着的眉眼,玖兰优姬的心口半是疼痛,半又是甜蜜,那些沉甸甸的感情压在心尖,迫着脉搏,连着叫出她的吐息中都仿佛缠绕着颤抖的爱怜和痴迷。
姐姐。
姐姐。
她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咬着对她的称呼念出口,那些颤抖的,不知所措的,又无法抑制的情绪就这么尽数从胸腔中宣泄出来,被她咬在舌尖,棕发少女用指尖描摹着手下少女沉睡的面容。
姐姐,她像是这么叫,然后又叫她——
梨霜。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她念得慢又用力,明明是一个无声的名字,可她念在嘴里,一字一顿地,却好像要把这个名字彻底地咬碎在齿间,咽下肚子里去。
梨霜——
梨霜——
有某种情绪在胸腔中渐渐膨胀开来,变得不受控制,变得扭曲又不可见人。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指尖堪堪停留在黑发少女薄弱殷红的唇上,优姬捏回指尖,到底是将手掌盖回脸上,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的姐姐啊,她的梨霜啊。
她就是她的彩虹和阳光。
所以,她要保护好她,保护好她的彩虹和阳光。
彩虹和阳光都是美好而脆弱的东西。
玖兰优姬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为了那个人,她从被纯血种的身份和过去记忆捆绑的痛苦中挣扎着醒来,残忍又冷漠地撕开了那些被她视为痛苦的身份桎梏,她拼尽全力去争,去夺,去坐上那个本就该属于她的家主的位置,然后,她藏下了浑身的鲜血,跌跌撞撞地来到那个人的面前。
那个人对她一笑,她念出那两个字。
姐姐。
浑身的伤口都像是消失了似的,她再也感觉不出来任何一丝疼痛,只剩下了满满的温柔,慢慢地涌动在胸腔里,将那些原本因为见到鲜血而开始蠢蠢欲动的独属于血族的欲|望又重重地压了回去。
“姐姐。”她这么叫她。
于是那个正坐在八重樱下的少女回过头来对她一笑:“恩。”
“姐姐。”她的声音轻轻的,小心翼翼的。
在这个少女看不到的视野中,她明明连眼瞳中都闪烁着恶意,可一到了这个人面前,那些嶙峋的眼神就宛如碎石一样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她连直呼她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她只能那么叫着她。
姐姐。
甜蜜又痛苦。
她过于血腥又雷厉风行的手段不是没有引起过别的纯血种的警惕和养父的担忧,但玖兰优姬并不在乎,只要有姐姐在——只要有姐姐在,她就不会迷失自己。
然后,忽地,她想起了玖兰家那间种了满满一地下室的红色玫瑰,还有最初从玫瑰中缓缓睁开眼睛,那个只是源于她的孤独和谎言而来到她身边的黑发少女。
火红的玫瑰铺天盖地的,宛如漫天红霞一样盛开,黑发少女的眼眸就像摇晃在黑夜中的风铃,叮铃一声,她的眼睫眨动,那双闪烁的眸光便掀开在她的面前。
大概就是被那双眼睛迷惑,当那个没有过去一丝一毫记忆的少女问她是谁时,鬼使神差的,她告诉她:“我是优姬,我是你妹妹。”
“妹妹。”那个盛开在玫瑰中的黑发少女坐起身,独自将这个称呼咀嚼在口中,她念了一遍,然后笑了起来,“优姬。”绽开的笑容就这么自她的眉眼间辗转四溢,带着梦幻的柔软感,“我的——妹妹。”
想起那一声“我的妹妹”,想起她不顾一切地护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那温柔的笑意,优姬的心口就酸酸涨涨的。
她按着自己的心口,所以。
所以,无论是谁。
无论是谁——都不能把姐姐从她身边抢走。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啊。
只有姐姐,只有那个人——她只有她了啊。
她什么都没有了啊,为什么还要把她从她身边抢走呢。
以前是这样,明明都已经留下姐姐一个人了,明明都已经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沉睡在水晶棺里——她的姐姐啊,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害怕孤独的人,可是,他们却让她就这样就一个人睡在那里,没有一个人陪着她,只有因为孤独而盛开的越发妩媚嫣红的玫瑰盛开她的周身和身下,宛如一场盛大的祭奠。
她都不敢想,姐姐到底是怎么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度过那百年时光,甚至,在知道玖兰枢死后,那么害怕一个人的她到底是怎么忍下孤单,毅然决然地要一个人去找他。
姐姐不害怕吗?
不,她当然害怕。
想起那个躺在她怀里,老迈的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断断续续,宛若游丝一样的女人,优姬的心口便是一阵酸胀。
“我,当然害怕啊。”那个时候的姐姐连笑声都是沙哑而没有明天的,“但是,枢君,一个人,也会害怕。” 刚刚苏醒的记忆因为过度苍老而再度混乱起来,她昏昏欲睡地半阖着眼睛,好像下一秒就会彻底闭上眼睛一般,可嘴里却不住地念叨着那个纯血之君的名字,“枢君,我的枢君啊。”
她念着玖兰枢的名字。
她叫着他枢君,然后又是说我的枢君。
棕发少女眸光湿润,她的耳边是怀里苍老的黑发女人一声又一声呼唤着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就像是刀,刺过全身,虽不致命,却刀刀在肉,每一刀都在痛。
她是真的痛啊。
抱紧怀里还在念着玖兰枢名字的人,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绝望的暴君女王低下头来,颓败地将额头抵在女人的肩头,喑哑的喉咙被眼泪堵得沙哑而干涩:“别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然而即便在这种绝望的时候,她也没有勇气叫出那一声梨霜,只能像是受伤到了极致的野兽一样,将所有的伤楚都哽咽在喉咙里,咬着痛苦而呜鸣的低啸,模糊地哭出一声叫声,“姐姐——”她叫着她,“姐姐,不要丢下我,不要离开我。”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但她到底是还是把她丢下了。
哪怕这几十年来陪在她身边的一直都是她,可是只要听到玖兰枢的名字,她却依旧会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扑向他。
“对不起。”
耳边传来她温柔却并不觉得后悔的歉疚,抱着她的棕发少女只将佝偻的背低的越发折了下去。
啊啊,你看。
她会因为丢下纯血之君一个人而一意孤行地要去拥抱他,无论他到底是在深渊还是天堂。
可是对着她,她却永远只有一句对不起。
“姐姐。”她将脸埋入她的肩头,声音轻轻的,心脏却仿佛从刀尖上滚过,五脏六腑都带着被腐蚀的痛楚,“我好痛啊。”她就这么慢声呢喃着,眼泪掉下,唇角扭曲又生硬的弧度却被生生地扭了出来,“姐姐,你可不可以,多爱优姬一点。”
你只要把给那个人的爱稍稍分给优姬一点就可以了。
只要那么一点点,求求你。
你的心已经在他身上偏太多了,她只要那么一点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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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都是去旅游的时候,晚上匆匆赶出来的
前几天旅游回来又开始补课,这几天看了看,觉得之前写的乱七八糟的,所以这三章重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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