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赫连渊这里其实就是为了找他拉救兵去救红珠围城,可是如今前有大河插翅难过,后有流言说赫连叛变,一时间凤兰真没辙了。此刻很是痛恨自己以往雪融和刘青讨论战事的时候都没有竖起耳朵认真听,如今仅仅知道赫连有二十万大军驻守北疆城而已,其他地方的华都力量分布他一无所知。
所以找赫连,此刻是对是错也别无他选,虽然就算费尽千辛万苦结果不过是被已然卖国投诚的人杀头,他也不可能为了自己安危就眼睁睁看着雪融被人围城一天比一天危险。他虽然也冒出过类似“就算是卖国贼,也许我仍然能说动这位将军出兵”的天真幻想,可是自己也觉得太不切实际。
所以此次前往北疆,几乎无异于变相自杀。杀身成仁或者舍生取义,都不是凤兰会笃信的东西,几十万大军一个城会怎么样,其实只要不牵扯到他的利益,他也不是特别放在心上。只是这样一道选择题“凤兰要不要冒生命危险以保障雪融的安全”,凤兰会毫不犹豫地选“要”。
一个自私的理由在特定情况下也可以变成一个高尚的举动,比如他现在看似英勇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那一个人,却同时顺便成全了几十万人。虽然可能也会有比较高尚的人会觉得拿自己一命相搏拯救素不相识的十几万人是值得做的事情,可是凤兰仍旧不高尚,如果司徒雪融不在城里,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命比较重要。
“喂——”在他继续对着对岸高呼的时候旁边来了个渔民,拍了拍他说:“兄弟,河面风大,你这样喊话对面听不到的。”
“我想过河,”凤兰抓着他说:“我还有点钱,能载我过河吗,事情很紧急!”
“兄弟,我们全部渔民的船都被北漠征走了,”渔民叹气说:“你想必也是没有通行证吧?最近有好多没有通行证的人都被关在城外了,里面有钱的多了去,仍然没有一个有办法的。这时候还想进北疆城?除非你游过去。”
渔民只是说笑,可凤兰没当他说笑。那晚北漠大军如何在夜里飞快地爬上城墙他记得一清二楚,他没有时间回去浪费时间开个通行证,说不定在他犹豫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在攻城,他浪费的时间有如在浪费司徒雪融的生命。
“大哥,你们这附近有雪树么?”凤兰当即回头问渔民:“你能帮我砍一截木头么?”
凤兰生长在频迦城,清澈的花溪流过那里,所以频迦城里的孩子们一般都擅长游水,凤兰也不例外。可是眼前这宽阔的漠河比平静的花溪要汹涌多了,他虽然急,仍旧知道不抱根木头不能安心。
他去北疆城,可以接受像往常那些回不来的信使一样被什么人杀掉,却没有理由还没到军营没根赫连将军争上两句就沉在漠河里了。记得和雪融检查军备的时候见过雪树木料,那时雪融说这种木头防水,是建筑浮桥的好材料,也应该是当浮板的好材料。
跟着渔夫来到满树银白之下凤兰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雪树开花的时候,想起之前雪融还说到时带他去看让他感受一下雪香,没想到如今他看到,却是在这样一派危急的情形下。
雪香的味道乍一嗅是冷冷的,却暗带甜香,这种独特的香味正是那个香囊主要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体质的关系,自从那香囊挂在雪融脖子上香味就比在凤兰身上的时候浓郁了很多,在入夜的时候搂着雪融就能被那熏香伴着入梦。如今这么站着,凤兰想到自己这么一去说不定就再也没有和雪融一起站在银白色的树下的机会了,不免勾起了几分伤感。
渔夫才知道凤兰要雪树是为了大冬天过河,一边抱怨凤兰疯了一边帮他砍倒了树,在锯木头之前走到倒掉的树顶把一串银白摘下来递给凤兰道:“兄弟没成家呢吧?这个给留着吧。”
“花?”凤兰接过来有点疑惑,渔夫好心解释道:“你肯定不是本地人,北漠有个习俗,把一棵雪树上最高枝条的花摘下来送给心上人,对方收了就能一辈子在一起。我跟我老婆就应了这句话,现在砍了这棵树怪可怜的,你拿着枝条等战争结束之后准备成家了送给你喜欢的姑娘吧,这花不会谢,姑娘都喜欢的。”
“一辈子是吗?”凤兰愣愣地看着手上好像娇嫩万分的一串雪白银铃,笑了,把它放入袖中道:“那承您吉言了。”
如果这次能够活下来,就注定在一起一辈子。
十二月北方的河水冻了薄薄一层,却根本禁不住人在上面行走。凤兰敲开河岸边的一些碎冰,放下木板人浸入河里的时候才彻底了解到自己多傻。那种刺骨严寒冷到整个大脑都是空白的,要不是为了司徒雪融,杀了凤兰他都不会去受这种罪。
“好……好冷啊……”根本不是在游,是趴在木板上在冰冷的水里挣扎。就这么扑腾到了一会儿凤兰几乎筋疲力尽,整个身子在冰水里冻得麻木。鼻子因为严寒的空气而跟着呼吸痛着,眼泪是被这种痛逼了出来,凤兰本人其实是很想笑的。
这种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完蛋到什么地步,对雪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陷得这么深了,深到他这个“自私自利,好吃懒做,欺软怕硬,贪生怕死”的凤兰,为了他很少再去计较利益得失,每天勤快地伺候他,对着相当温和的他服软,然后现在为了他可以连小命都置之度外。
那个人,到底哪点好呢?这个问题在脑子只有办法直线运作的时候得到的答案是除了长得不好看哪点都好,那人已经让他喜爱心疼到不觉得难看,而且还窃喜幸好他生得不好,不然会有多少人跟自己抢。
问世间情为何物……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凤兰怎样能不笑。
河中心的冰冻得比河边厚,凤兰抱着木板攀上浮冰,因为手脚都僵了,好几次才终于攀上去,这时候真的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因为太冷,冷到他上下牙齿撞得无法控制。他站不起来,跪在冰上面,前面还横着一半的漠河,往后看岸很远,也回不去了。冷风让他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迫使身体瑟瑟发抖。
怎么办?凤兰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死在这片冰水里,现在自己的手指都蜷曲着无法伸展,手指一片青紫,他看不到自己的脸,估计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别浪费时间!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要尝试,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他咬紧牙齿,在光滑的冰面上费力地爬行,宝贝了很久的长指甲嵌入冰面里折断,血迹渗在冰上一道道凹痕里。
冷,身体好重,会死,真的会死……
凤兰抬起头,眼前出现了一幕一幕过去的幻影,春日初见时对那人的不屑,一起的第一晚他靠在床边睡在地上对自己的纵容,从苍寒堡到望月郡沿途怎样被宠溺着贪得无厌,小楼里从相知到逐渐变成互相不可替代的存在,风尘仆仆赶赴边疆之后如何克服心里的落差一起互相扶持相濡以沫。遇到了真命天子,仅仅半年而已就比之前的一生都值得怀念。
“雪融……”他沙哑地叫出声,眼中雾气阻隔了视线不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舍不得。
前方的冰薄了,他并没有看到,意识朦朦胧胧,等到听到碎裂的声音已经迟了,整个人完全浸没在水里,冰水涌入鼻腔口里,抑制了呼吸。
这时候人求生的本能被点燃。凤兰拼命地挣扎着,伸手去抓一切能够抓住的东西。在空挥了几次之后终于触到了什么,拼命抓着攀住,却正巧就是他之前拿着的那块木板。他伏在上门狠狠地喘息咳嗽,抹掉遮挡视线的水之后,意识反而清晰了起来,赶忙咬牙靠着最后一点力气拼命地向对岸游。
在拽着岸边已经枯黄的水草芦苇爬上岸的时候,凤兰像个神经病一样哈哈大笑。他抬头,隐约看到了人影,心情一放松,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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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公子,你集大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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