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隙

    林曦看同学都匆匆去吃饭了,独晓宣坐着不动。     早上她未等晓宣一起晨练,不料她却一直等她,结果迟了到,被生活部扣了1分,引得406皆有些不满。     她心里歉疚,便上前笑:“吃饭啦,吃完饭陪我去拿包裹,有好吃的!”     晓宣原本鼓着嘴,后听她有讨好的口气,还说有好吃的,哪里还坐得住,忙起身挽着她:“那得赶快!邮局要等的。”     林曦将纸盒抱到桌上,撕开封,叫晓宣挑点先尝尝。     晓宣一看,真是好吃的,竟然有牛肉干。她忙抓过一把,边嚼边羡慕:“你妈多好,还舍得买这个给你吃!     林曦笑笑,正要说话,就觉得晓宣却猛拽她衣袖:“看,是那个王八蛋!”她顺着她手指方向,透过茶色落地玻璃窗,正见康永在阶下锁车,似乎要往邮局来。     冤家路窄!林曦恶气翻涌。     上次冒那么大风险死谏周瑞芳,原想板回两分,没想到事与愿违。听说周瑞芳是去生活部查询过,无奈生活部一干人等牙尖嘴利,再者她毕竟是位老师,实在也拉不下脸硬讨。     之后朱萍又求徐春去拉关系。徐春先满口答应,谁知回来后却将她们好一通教训,说什么谁不好得罪,偏把康永得罪了,就算范勋亲扣的分也有好说的地方,但那个康永绝无回旋余地,还要她们以后当心点。分没讨回来,蹭了一鼻子灰,惹得林曦跳跳青眉这三人更将那康永恨上一倍。     康永拾阶而上,刚推开玻璃门,就感四道鄙夷目光罩着自己,顺着看一下,竟是林曦和毕晓宣。     他隐约有些出汗,忙垂了眼帘,装没看见,往柜台去。     自那日后,他与林曦碰过两面,一是在食堂,一是在宿舍区。她的目光清洌轻傲,睨着他,不带一丝烟火,令他不敢正视。     他也反复问过自己,为什么呢?他不是仗势欺人的人,在生活部一年,谁不知道他秉公无私?为何?就在那一瞬,他控制不了自己?周瑞芳来时,他心里是想顺水推舟的,但嘴里却说出相反的话,并且义正辞严。待她走后,他又懊恼不已。     他不是怕自己损面子,他并不在乎那些虚的东西。他亡羊补牢过,比这桩还出糗,他无所谓,事过无痕;但他为什么就耿耿于怀她呢?     就是因为她不正眼看他?     全校的女生都对他青眼有加,她居然不正眼看他!     但她不正眼看他与他何干?他要她正眼看他干什么?     晓宣眼尖,看康永买了快件信封,急忙拉着林曦蹿到靠墙的桌椅旁,伸手将两张桌上的沾水笔全抽出来。林曦会意接过一支,塞一张新买的信封给她。     康永拿好信封往这边来,见晓宣左手悬空拿着白信封,右手把沾水笔舞转得风车一般;再看第二只笔在林曦手上,一副正经写字的模样,只不过嘴角上扬,微有讥讽。     他也不知怎么想的,抬腿过去,坐到林曦对面,微笑:“笔借用一下。”     “不好意思,”林曦跟他对上视线:“我还没用好呢,我想是我先到这儿的。”     康永一笑:“我等你。”     林曦慢吞吞的蘸了墨水,小心翼翼的拿过信封,一笔一画的描起来。     康永跟着一垂视线,见她一双手纤巧细致,白净如葱、柔若无骨,尤其是平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背上还显出两个浅浅的小窝儿,极是美丽。     晓宣看他盯着林曦真等起来了,来气,遂摇着笔扬声道:“今天真是倒霉,走得累死了。哎呀,有自行车的人真是好命呀!你说我们也去偷辆自行车好不好,骑起来人模狗样的,跩得很呢!”     林曦磨磨蹭蹭写完三个字,觉得康永探灯似的紧瞅着自己,大怒,正好晓宣指桑骂槐,遂接:“我不骑。现在交通事故那么多,不小心就撞死了。你别看他现在春风得意,狂妄无人,哪天跌进下水道,或是滚到车轮里,哭都来不及。所以累就累点吧,平头百姓最安全。”     “是呀,”晓宣眉飞色舞:“前天我还看见一条癞皮狗被压死了,哇!七窍流血!惨呀!咱们回去时可别再看见一条,哎呀,中饭都得吐出来。”     林曦眼角余光瞄着康永,见他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脸平常,她衡量一下,觉得不可太过,遂轻轻碰一下晓宣的脚,一边将水笔放回墨瓶:“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去,迟到了要扣分的。”又冲康永道:“不好意思让康部等,我赶时间。”     康永微笑:“不要紧,我有车。只要不跌进下水道,不滚进车轮,就不会迟到!”     林曦听他不省事,怒气上冲,遂也笑:“这倒是,康部吉人天象,当然不会跌进下水道……康部慢慢写!”     康永听她省掉下半句不说,时间还特意空出来,言下之意明了,好气好笑――真是蝎毒妇人心!再看桌上有个纸盒,看上去不轻,便道:“怨仇易解不易结。我车上有篓子,这个我忙你们带回去吧。”     晓宣把盒子一下抱到胸前:“这里面全是好吃的,不要你带。”     林曦笑:“康部的话我听不懂,谁和谁有怨?康部是跟我们说话吗?”     康永顿一下,后道:“我工作中有失误的地方,有时是难免,有时是疏忽,希望能体谅……”     林曦扬着嘴角:“不敢不敢!领导总是对的,错的是百姓,尤其是态度不好的,更该死。”     康永知道一时解不了,只得笑:“那我就不学雷锋了,你们路上小心。”     晓宣立回:“不要紧,我们又不骑车!”     期中前一周,丙护2召开竞争学生会换界选举候选人班会。因每个部门都有人报名,周瑞芳实在高兴――以往的护士班总是死气沉沉,天塌了也不知道躲,这个班倒是个异数,生机勃勃不说,还有出色人才,真象早晨□□点钟的太阳,喷薄欲出――虽然有时会出些格,但这不是大问题,根基是好的。自己再努力些,不愁不□□出一个全校注目的好班来。     她仔细看着那八个待选职位,在学校的竞选大会上,丙护2只有一个候选名额;要在全校二十多个候选人中,包括老生班级的原先干部中脱颖而出,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这个人选真要慎之又慎啊。     林曦早被选为学生代表,因而悠闲的隔岸观火,看那群竞争者闭门大作竞争讲稿。     晓宣报了文艺部,她的理由是:凭什么看别班的阿猫阿狗冲我们耀武扬威?我参加竞选,不为别的,就为一口气。林曦听她这通慷慨陈词,又好笑又点头,拿过她的讲稿删删改改,增些颜色。     于锦华和刘巧文报了宣传部,另有人各报的别的部门不等。     林曦冷眼评估这些人,实力较强的惟是肖娴。     竞选成功的前提条件有许多,但关键在于要让选民熟悉认可。谁会选一个名字也没听过连面孔也不熟悉的人呢?哪怕这个人说得再好。     刚到校时,肖娴便代表新生班级主持过中秋晚会,虽是初次登台,但她悟性好,台风落落大方,还能临场发挥的增加台词,颇是幽默诙谐,引得台下几次哄然。除此之外,她还善于交际,尤其是和外班人员,不论新生老生,楼上楼下,见面无不点头说笑,竟比同窗还来得亲热。     林曦一向不喜探询旁人私事,但有晓宣这个报话筒在,疏而不密的对全班各宿舍各人也小有了解。     肖娴住409,与徐春同一宿舍,据说这两人从一开始就互不顺眼,小吵小闹不断。起初还有人劝解,渐次便没了,只随她们闹去。原先肖娴也有两个谈得来的,但不知不觉间就无人理了。     那日老班撤了她的文艺委,回去后,不知怎么又和徐春拌起来,引得各宿舍的探子皆奔过去,轰然惊动了半层楼,最后还是闻静说了两人一通,才拉开。407是刘巧文、吴靓和跳跳去看的,回来描绘了半晌。     就她而言,她亦不喜肖娴,只说一件事:自从就任宣传委以来,她就敏感到肖娴时常用冷冷的目光盯着自己,但每每与她正面接触,她又变成满面春风的模样,嘘寒问暖的好像是自己的知心挚友。她从未见过如此善变的人,心里很不自在;而肖娴跟她说笑时,她又不能冷脸相对,仍得打叠起精神回应,这般几次,真觉得人类无比虚伪,而自己也是其中一员,郁闷。     此时此刻,她又想,要是他们在就好了,这种人哪能到她的面前来?     方毅寄来的零食她只分了晓宣,其余的都藏着,每天吃一点,温馨无比。他最懒写信,但他有他的方式表达他的想念。以往,她不喜这种方式,但在如今,她除了满满的感动以外,再想不起其他。     唉,人一到了异乡,就是容易多愁善感呀!     评选结果不出林曦所料:肖娴落选了。     得票最多的是徐春,其实她并没有谈关于竞选的事,大多话题围绕着四楼的舍务,语调低沉,神情凝重,极是感人。有些眼泪软的女生听着便哭了,章洁、黄小雨各弄湿了一条手帕,另外象朱萍、跳跳、甚至陆萧等也都红了眼圈。     晓宣排名第二,因她活泼开朗人缘好,只比徐春少了一票。输于芥末,自然有些沮丧,林曦拉她下楼转了一圈,待去吃饭时,她便恢复往日笑颜了。     回到407,刘巧文望着林曦,冷不丁的发问:“你为什么选肖娴呢?连你在内,只有两个人选她!”     晓宣一直以为林曦定是选她的,如今一听刘巧文的话,不觉诧异,瞪大眼睛望向林曦。     林曦原本觉得这是可说可不说的事,后见晓宣为了那一票耿耿于怀,干脆不说了,如今被刘巧文一提,再看旁人,尤其是晓宣探询的目光,心里不觉气恼:你明知道晓宣只缺一票,偏还当面问这个,究竟是什么居心?遂看她一眼,淡然道:“我选谁是我的权力,我想我没必要回答你为什么!”     她一向谦和有礼,就是有不愉快也极少表露,如此冷淡不悦的口气还是第一次,引得众人等皆面面相觑。     刘巧文看她薄面含霜、不怒而威,也不想再讨没趣,遂讪讪道:“不说就不说,当我没问。”     室内好一会儿没人说话。晓宣又坐了一刻,早早过去了。林曦没留她,有些烦闷。     次日,林曦连食堂都不去,只倚在床上抱书苦读。眼看期中考试将近,不用功是不行了。晓宣没过来,必也是在用功吧,林曦这样安慰自己。     看了一会儿,又觉得看不下去,遂放下书,蒙头大睡。也不知过了多久,觉得腹饿难忍,便起来胡乱的找了几块饼干充饥,正要再看书,就听下铺有低低的说话声,一个是吴靓,另一个听着耳熟,却想不起来,于是探头一看,正对上一双向上的黑眼睛,竟是秋荻。     林曦见了秋荻,便不想看书,遂趴在床边跟她俩说话。     不多会儿,吴靓要去食堂,单留秋获下来。林曦和她话还未说完,便邀她上来继续。     昨天不欢而散,晓宣心里也不舒服,闷了一个上午,要来找林曦诉诉,却见秋荻坐她床上,说笑得融洽,她发酸,转身回406。     秋荻望着那张宫装小女孩的照片,七、八岁的年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十分标致。     林曦笑着低问:“怎么样?是小美人吧!”     秋荻亦笑:“确是小美人,不过不是你。”     林曦很是惊异:“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秋荻微笑:“你问我是不是小美人,如果是你,你不会这么问的,这肯定是别人。”     林曦一听,随即笑了,感慨:“高山矣,流水矣!”又叹:“她们都说是我!”     林曦拿着照片,目光柔和:“这人不是我,但也不是女孩子,他是我哥哥苏哲。”     秋荻再没想到这会是个小男孩,于是又就她手细看。     林曦低笑:“我哥哥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你看看,他都能扮女孩儿。他妈妈就想生个女儿,没养成,于是拍张照片过过瘾。有一次他妈给我看,他要撕掉,我赶紧藏起来,就成了我的了。”说着又得意:“他拿好多照片跟我换,我就是不换,气死他!”     秋荻听得低笑。     林曦忆起往事,有些伤感,慢慢道:“以前在南京,好玩的事多着呢;到了这儿,全是烦恼。”说着,往后一靠,倚到枕上。     忽觉手上一暖,秋荻将手覆到她手上:“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     林曦抬眼望着她,忽觉一阵怪异:她怎么会在一个还不算熟悉的人面前吐露心声?她一贯都是扮演安慰人的天使角色,怎么如今成了寻求安慰的弱者?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但在她温暖的掌心下,在她宁静的眼神中,一切又都理所当然了。     送走秋荻,天已近黑。她们说了一个下午,相见恨晚。     林曦站到阳台上,遥望远处的万家灯火,惬意无比。     晓宣洗了袜子出来晾,看她倚着栏杆,遂轻轻过去,慢慢道:“曦子,其实……其实我昨天也没怪你,只是我看你不太高兴,所以我就先走了。”     林曦转过头来:“我没不高兴。刘巧文那种问话方式我很反感,好像惟恐天下不乱似的。我没想到你会差一票,否则我或许就选你了。不过,晓宣,你听我一句话,得票最多的不一定就是最后的候选人。”     晓宣听她说就算知道自己只缺一票也不见得会选她,心中便有些不悦,勉强听她说完,反问:“你的意思就是说这场竞选只是一场闹剧,我们只不过是群被耍的猴子,而真正的候选人早就定下来了?是得票最少的人?”     林曦看她一眼:“话不能这么说,登台演讲也是一种锻炼,锻炼锻练也挺好的。”     晓宣急问:“那你说谁会是最后的候选人?”     林曦笑:“老班心里清楚着呢,你看吧,试一考完就出来了。”     晓宣听她说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来,不觉撇嘴:“你说话总是这样,兜了一大圈,还叫人蒙在鼓里,弄这么深奥做什么?真没意思!”     林曦微一皱眉:“我说话从来都这样,你听不惯就不听好了!”     晓宣咬咬嘴唇没出声。两人沉默半晌,站了片刻,无语散了。     林曦靠到床头,心中也郁闷:不知道怎么回事,与晓宣日益话不投机。课间她多与于锦华说笑,声震教室,旁人还好,那刘巧文便有意无意的在她耳边吹风,说什么旁人都以为晓宣和于锦华最合得来;又说晓宣对她好,完全是一种个人崇拜。     她虽觉得刘巧文有做作的地方,但对她是实心眼的多,甚至还有种寻求友情的迹象。哪一天的,她拉着她说她很像她从前的一个好朋友,也是什么都好,就连气质也一样。她记得当时自己只随口说了声“是吗”。     在这种纯女生的班级里,出来进去都是一对一对的,极少的三四人一起,剩下的就是独来独往。青眉是独行侠,但刘巧文做不到,所以她处境尴尬;朱萍黄小雨是一对,石凡吴靓也是一对,跳跳和406的章洁搭伙,林曦有晓宣,正好她落单。     想着这些怪现象,林曦既觉滑稽又感无奈。走在一起的并不见得是好朋友,她们往往就象寄居蟹和海螺,纯为了配对子,但人人如此,也就成了规矩,若没个人在身边,就显得寂寞孤单,一天两天还好,日子一久,就连自己也会觉得怪怪的。     她想着她和晓宣,有时真是话不投机,但还是走在一起,知己挚友一般,不觉苦笑。忽又想到秋荻,从没注意过她是和谁一起。今天一番长谈,林曦觉得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她――人淡如菊。     她喜欢她。     ※※※※※※※※※※※※※※※※※※※※     终于能再次上来,真好啊!     喜欢最远的距离请大家收藏:最远的距离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