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赛西亚真的“明天”就回来了。
虽然是“明天”的晚上，刚好卡在晚餐的饭点，但也算是完全没有违约吧！
迦勒底除某人之外的其他人压根就没发现他跑出去了一天才回来，所以，在收到赛西亚不知从哪儿带回来的特产团子的时候，脸上的震惊都压不住。
“不可思议，外面不是已经……啊不过，这芝麻团子真是香酥可口，把甜腻的味道控制得完美到极致啊！”
“是吧是吧，很好吃对吧，所以才带回来给你们尝尝呢。”
他的话音真诚，表现得更是坦坦荡荡，就像是只做了一件相当普通的事情，真的只是回来的路上顺手给大家带特产一般。
然而，就是因为太坦荡了，根本就不怎么掩饰——弄得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问他：迦勒底是全世界目前还有人类活动的最后幸存之地，外边儿早就毁灭了，你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团子的啊！
赛西亚：“哈哈~”
当然是现在还安安稳稳的那些平行世界啦。
如果认为他单纯是为了无聊（没错！）的发色问题赌气跑路，那就大错特错了。
……虽然也占了很小很小很小一部分原因，但！是！
在某些至关紧要的问题上，赛西亚从来都不会放松警惕，让一时疏忽导致未来可能会出现的隐患。
他又回了之前去过的那几个平行世界，虽然不能再滞留，但花一小会儿的时间确定一件事情，还是没有问题的。
全部调查了一遍，从这些无一例外人理都不会毁灭的世界中，他终于找到了格外重要的共同点。
也就是——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昨天不让我吃晚饭就算了，今天连团子都不让我吃啊……”
罗曼又被赛西亚拖走了。
昨天也是这样。因为被赛西亚拖到房间里，那一番对话结束，赛西亚拎着箱子离开——之后罗曼一个人待在房间，硬是没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
如今，熟悉的步骤，熟悉的不祥预感，让罗曼提起心后不由得想，难道赛西亚又要问他什么奇怪的问题？
赛西亚：“那什么，问你一个事儿啊。”
罗曼：“果然？！”
难道难道，问完之后他又要怒气冲冲地拎着箱子离家出走？不对，这里也不是他的家……
“什么果然。笨蛋，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赛西亚尚未发觉这个套路就是昨天的翻版，绷着脸，十分严肃：“我是认真地再问你。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但是，绝对不要骗我哦。”
冷静。罗曼心想。这一次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什么我喜欢你什么告白根本不可能存在，来吧，想问什么尽管来！
他自认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却不想，他的逻辑永远跟不上赛西亚完全找不到规律的脑回路。
这一次，赛西亚不是把他拖进房间堵在墙角，而是干脆换了个更宽敞的地方。
从内部来到外部，他们竟是坐在了藏在雪山中的迦勒底主体建筑的屋顶上。虽然外界一片昏暗，只有稀薄的一点儿光亮蒙在天空，远方的景物看不太清楚，但显然，迎面就是雪山之巅。
而且，明明就穿了一身单薄的工作制服，但罗曼发现，自己身上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有人挽住了他的右手胳膊。
肢体接触的面积不大，也似乎察觉不到什么力道。罗曼怔怔地转头看去，就见赛西亚的双眼直视着前方，并没有也转头过来看他。
罗曼还是看不清楚赛西亚如今是怎样的表情，唯有青年火红的眸子看得最为清晰。他只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勾着他的胳膊，大多碰到的是衣服，只有一点点能够触到里面的皮肤。
那么轻，又那么浅，却仿佛悄无声息地将暖意送进了畏惧严寒的这具身躯里。
“问你啊……”
“嗯。”
“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工作的？”
罗曼不知道赛西亚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还没有见面的那几年，他透露的与自己有关的信息只有个大概，其他的都模糊处理。
毕竟，罗马尼·阿基曼是一个谨慎理智到有点过头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能对网友赛西亚说这么多东西，已经相当不可思议了。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隐私，但……
就有点像，赛西亚想要更进一步，更深地了解他似的。罗曼莫名地生出这样的感觉，而且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儿抵触都没有。
——很开心，非常开心他能够问。如果他想要知道的话，只要不是最根本的“秘密”，自己什么都愿意告诉他。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吧，这么一想，在迦勒底已经工作十年了，时间真是快……咳咳，我现在还很年轻！”
“哦。”赛西亚若有所思，并没有察觉到某个男人正因为顺嘴暴露了自己年过三十是个老男人而暗自不安。
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啊。
他艰难地——克制住想要猛地把男人抱住的冲动，继续维持自己矜持还有点小高傲的形象，也矜持地，再问了一句：
“你……嗯，你之前说过的……想要维护人理，是因为工作不得不这样做，还是说……”
“是工作。”罗曼道。
在赛西亚开口之前，他的嘴角略微勾起，露出了一个似有欣慰掺杂其中的微笑：“不过，在决定来迦勒底工作之前，我就有这样的想法啦。”
“不止是体验生活，还想要学会以前的我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人们生活着的这个世界，名为人理的存在多美好啊，怎么可以，让它就这样消失呢？”
男人自己大抵没有发现。
当他说出这番心里话的时候，他碧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多么温柔，多么期待的光芒。
这之中或许还有些许怅然，但更多的，是“希望”。
发自内心地希望，能够守护住“人理”，点亮人类如今仅存的微弱之光。
赛西亚发现了。
所以，他的视线早已不由自主地望过来，停留在男人的眼中，几乎沉醉在里面，再也无法拉扯出来。
……太过分了。
简直是作弊啊。
对“人理”而言，说出这种话，露出这样的表情，怀着那么天真想法的人类……要怎么对付才行？
再如何思考，好像也只能找到那一个办法。
“——欸？！”
罗曼的身体又僵住了，抬起来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赛西亚忽然扑了过来抱住了他。
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罗曼定然猜不到，赛西亚此时想着什么。
他的脸埋在他的胸前，双臂绕到后面，紧紧地攀起他坚实的后背。
明明很弱，时不时流露出的也是这个人很废物的气质，不喜欢出门锻炼，宅，固执……到底是为什么呢？
赛西亚想起了他白天得到的结果。
所有和平的平行世界，有一个共同点。
监督并维护人理的机构迦勒底每个世界都存在，但是，迦勒底内部，却没有一个叫做玛修·基列莱特的人造人少女，以及，一个叫做罗马尼·阿基曼的工作人员。
他没敢回到自己的世界再去调查，但残缺的记忆许是受到了刺激，竟临时恢复了一点点。
也就是因此，他才醒悟。
在已经被毁灭的自己的世界里，有迦勒底，有藤丸立香，甚至，也有玛修·基列莱特——
唯独没有那个男人。
人理拥有的“记忆”相当于人类诞生之初至今留下的一切历史，纵观过去宽宏浩大，当然，若要追寻到其中千亿人之一的微弱痕迹，也没有问题。
可是，赛西亚只“看”到了罗马尼·阿基曼留下的微不可见的那一丝痕迹。
在人理烧却开始之前，罗马尼·阿基曼就消失了，原因不明。
此时此刻，他把脸埋在男人的怀里，闭着眼，只想感受这个男人身上独特的气息。
在心中喃喃自语。
‘怪不得会被接纳啊，原来，除了没有你以外，我们的世界竟然如此相似。’
‘但是，为什么你不在呢？’
‘你是不是那个最重要的，不可或缺的关键呢？’
‘不明白，不明白，找不到答案。可是，我为什么会觉得，你对我而言，真的非常重要……’
‘没事，没事，现在还不清楚也没关系。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一定会——’
于是。
“我要留在你身边。”
“……？！”
“我会保护你们。守着你，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哪里都不去！”
罗曼的瞳孔微缩，眼底猝然地映入了青年如被明艳照拂的面庞。
他也就是这时才注意到，赛西亚的帽子掉了，露出之前遮得严严实实的白色与红色相间的头发。
然后，赛西亚就若无其事地从他怀里钻出来了。
“来来来，看在今后还要霸占你的床的份上，我特意留了一盒特品团子，心怀感激地吃掉吧。”
罗曼：“……”
不，虽然是很感激，但现在好像并不是吃团子的时候吧。
心里这么吐槽，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赛西亚笑意盈盈的脸，心中又是不争气地一动。
思绪完全没在团子上，然而，话却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嗯……说起团子，在有月光的晚上，一边赏月一边吃着甜团子，才是最佳搭配啊。可惜了，现在已经没有月亮了。”
赛西亚的眼角余光瞥见了罗曼似乎略带惆怅的脸，莫名奇妙地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烫。
“咳咳咳。”掩饰。
“吃个团子还这么讲究，真不知道怎么说你。算了，还是看在床和抱枕……嗯。”
他抬起头，望向唯有一圈黑红光晕的夜空，眸子里的深红稍稍淡去了一分。
“只是想赏月的话，暂时弄出一个画面还是没问题……喏，你要的月亮。”
罗曼也抬头，看见了黑影向两旁退散，久违的清亮弯月，就悬挂在头顶的云边。
“……真美啊。真甜。”
“嗯，团子是很甜。”
“……”
“……”
“如果想打瞌睡，你可以再坐过来点，靠着我的肩膀……什么的。”
“……哦。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
真的靠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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