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青檀木茎枝之皮,稻草茎干,捣碎,加草木灰等秘料蒸煮,晒洗炼白,而后……可得新纸。纸白而大,托墨,禁得皴染,易存储,而成本低微,胜‘薄浪纸’何止十分!”
厉弦兴奋地回忆着当年钟恪那混蛋叨叨吹嘘的好纸,竭力向大舅郑铸描述此“新纸”的前途似“金”、畅销天下的美景。
郑铸站起身来摸着胡子哈哈大笑,点点头,缓缓兜了一圈,笑问:“这方子听上去倒似模似样,你又是从何处坑蒙拐骗得来的?
“大舅又看不起人,如何是蒙拐得来?!明明是我好心得好报……”厉弦大为叫屈,讲述了前几天在人市偶遇乞丐遭难,一时好心听他临终之言,并收殓此丐,得到秘方之酬。
【哼哼!你拎着本大仙临死还逼供,差点没把我死了又捏活过来,还好心!收殓可是人家周敦让手下干的活,你可吓得半死回府了,都没敢回头看一眼。】钟恪不服气,在厉弦脑海里哼唧哼唧。
弹幕很是欢快了一阵,大家对厉大公子瞎掰的功力见涨如此之快,纷纷赞许恪主播调-教有方。
厉弦没理会钟大仙的叽歪,把事情九真一假地告诉大舅,这方子确实是钟恪所传,只是不是在今生人市初遇所传,而是前世共狱所获。
前世之事,牵涉太大,更涉及善恶难辨的上人们“直播”,哪怕是最亲的亲人,他还得斟酌再三,不敢有丝毫泄露。现在要坑也只坑他一个,万一恼了上人们,一个霹雳下来,真不知能活几个。
内心深处,厉弦还是对异世客们深深戒惧,无论是钟恪,还是上人们。
“小猫儿也懂挣钱生发,可见是长大了。”郑铸笑叹,“那便先着人试制一番,你且写下细致的配方和做法,若是能成,我与你二舅再细议如何稳妥地争出个胜场来,吞一份丰利!”
“这还需要什么争?我这纸一出世,绝胜当世之纸,人卖千文一刀百张纸,我只卖百文。怕是只愁不够卖,保证行销天下无敌手,如何还需争斗?”厉弦以为大舅不信,忙替这新纸争辩。
郑铸大笑起来,眉毛胡子一阵抖,眼睛都快找不到缝了,笑了半晌,他才重重叹口气,拍拍外甥的肩膀,道:“你有这争胜之心是好,只是忒也稚拙些,思虑尚浅。好!我且问你,不说陈国北地,只我大燕,是何等人家在经营纸业,行销何方,利益几何,根基何处你可知晓?”
厉弦瞠目结舌,卖个纸而已,如何这般繁杂?
“大江之北,王氏主业;大江之南,卢温分庭。王、卢、温,哪家不是树大根深的世家?我郑氏虽也是传承久远,发源自荥阳郑,但早出五服,分枝远矣。在西北好说,自是我家地利,在江南江北,若是不好好谋划,动辄死伤。你当往年我‘郑氏布’杀入江南,都是靠布优价贱‘卖’出来的么?”
郑铸说这话,语气并不重,但字词之间森森寒意与血腥,扑面可闻。
他温和地看着厉弦,又问:“世家又为何势大?连皇帝也不敢轻撄其锋?”
厉弦眼中一片迷惘,也不知为何说个做纸的秘方,阿舅就来个连问十八番,他要知晓这许多,前世也不会惨到那般地步了。
“……官多势大?!”
【唉!朽木不可雕也!】
[古人的朴素政治经济学,难得一见啊!]
[此处应有镜子,可见厉小胖眼中懵圈加懵圈。]
[所谓古代的世家,就是垄断知识权,从而垄断政治权。少数精英培养子孙世世代代坐在绝大多数无知识的愚蠢凡人头顶上,直至屁民活不下去掀桌子血腥反抗。]
[所以啊,我觉得小弦子也是一针见血,官多所以势大,没毛病。]{果子*100}
……
“哈哈哈!你这话说得甚是精妙!可不就是官多?一代一代的官多,势自然就大了,财当然也不愁了。”
郑铸拿起书桌上一张自家出产的“薄浪纸”,轻轻一弹,“你的新纸再好,成本再低也不可贱卖。纸是何物?书文之体,承载学识。世家子弟为何能世宦?寒门子弟为何出仕何其难?书、纸贵矣,学识珍藏于世家,治理天下便只得依仗世家子弟!
嗯,你回头多读多想,慢慢也就明白了,先把这方子好好写下来,阿舅自会料理。”
多说了几句,见外甥云里雾间的模样,郑铸也自失笑。
这孩子自小失了母亲教养,厉相又是严苛,不甚待见,于是越发顽皮嚣张,不爱学识,性子也日渐乖戾,难得如今知晓生发不易,想着要挣钱,也是好事一桩。这性子也不指望他高官厚禄,有舅家在一日,慢慢调-教,弄几个好营生,保这孩子平安富足一生也就是了。
厉弦盯着眼角直播屏的字句一行行流过。
这些时日适应下来,缺胳膊少腿的字他已能分辨出不少,大约异世与此间也是一脉相承,古怪的句式多看了,望文生义,理解起来并不太难。
听着阿舅难得多说几句,欣慰之余却实则憾之的话语,心大的厉大公子,也有些心里不太舒服了。
他也想做些事情,而不是事事由着阿舅料理好,坐享其成,若是有朝一日,万一他保不住阿舅们……不,不会有那一日。
厉弦气哼哼地发出豪言壮语:“阿舅!你莫小看了我,如今我经了些事,明白许多道理,有些事情,你不放手让我做做,又怎知我不成?你拨几个家里懂行的匠师、管事过来,帮我料理琐事,这边又有阿青阿赤他们帮忙,我就不信有方子,我还弄不出个威名振天下的好纸来!”
“好好好!阿舅就等你这‘威名振天下’了!”郑铸大笑。
厉弦看着阿舅豪迈肆意的笑容,张了张嘴,到底没提那处惹祸的银矿之事,只因推算时日,这个时节,那个“矿苗”大约都还没闹出事来。如今要紧的,倒是先把这纸给弄出来,积攒钱势,再想法子多赚积分,兑换调治先天体弱的方子,把二舅的身体补好。
然后么,慢慢撕扯开自己与厉府的关系,撕扯不断也不要紧,只要日后那事爆发之时,顶锅的不再是自己,让亲爱的二弟“厉家千里驹”自个儿英勇地站稳喽!
嗯,至多不过厉大人罢相,反正那时阿姐也嫁了,他厉大公子还有阿舅可以靠么!
想想厉大人从此种菊南山下,又是何等惬意逍遥,他这不肖子就不要妄加干涉了。
回到自家府上,拿起笔,厉弦细细回想当年钟恪所说的秘方,那几句要紧的自然没忘,但是细细推敲起来,如何选材,如何炮制树皮稻草,要添秘药几何……细节之处居然什么都不明晰?这怎么成!
“钟大仙?”厉弦轻轻呼叫,“你当年说的那个‘雪浪宣纸’的方子,有些细节……”
【承惠30分。】
吸气,吐气,再深吸一口气。
厉弦自觉这些日子来,他这爆脾气都被钟大仙和仲二磨得光了,没想到还能有更让人气的时候。
“钟恪,这方子我有,只是问你补全些细节……”
【甚是啊!若是你连方子都没有,那吾就要你50分了,须知细节决定成败,你看你花个30分,换来千金难买的时间和经验,多么地合算。30分,不打折。谢谢!】
厉弦一阵磨牙,有一句【哔——】不知当讲不当讲,还是不讲了,免得挨雷劈!
积分,积分!他一阵头痛。
话说,原本拿了救下仲家女眷的700分,已是足够支付,谁知黑心的钟大仙一发下积分,立时将“任务一:救护仲衡”时赊欠的500分扣了回去。又因他接了“任务三:食补”,任务未完成,先点开了一堆食补方子的法叶。如此加加减减,弄得他现在又是积分泛红,别说掏出30分来换成方,还倒欠着钟大仙250多分呢!
离仲二那腿好利索,身体康复,总还得一两个月,这任务一的进账便不能得。
想要挽回这二百五的欠账,哼哼!
厉弦眼中划过一丝厉芒,唯有对仲二这赚分法宝下狠手了。
***
厉府大公子的小厨房鸡飞狗跳,无论大厨还是帮佣,一概战战兢兢缩在角落,看着大公子红着眼珠挥斧头和猪较劲,郑青郑赤紧张地站在一旁,随时准备救援——自然是救人不是救死猪。
厉大公子嗷嗷叫着,屁股后撅,挺腰瞪眼,双手握小斧,对准砧板上血淋淋的猪肋排剁下——
当!一声闷响,猪肋完美地分成了两截。
不是厉弦有屠宰的天份,看这四周散落一地,死不冥目的猪头猪腿猪脚便知,无它,唯手熟练耳!
厉大公子眼见猪肋分好,这才松出口大气,当啷一声丢开斧子,扶腰大喘气。
烟青忙趁机将温热的手巾奉上,细细为公子擦拭汗水,他幽怨地瞪了眼一地碎骨烂肉,一不小心和怒张的猪眼对上,吓得差点把手巾捅进公子的鼻孔里去。忙收拾利索,赶紧退开,怎么也不明白为何公子要闹这一出?有什么想吃想用的,让厨子做不行吗?还非得自己上手?
若是厉弦能听到小厮的心里话,必然是要狠狠点个赞,刷上一百钱!
这帮坑老子的上人们,在设置食补任务时居然丧尽天良地规定,必须要他厉大公子亲手调羹汤!——天理何在?!
无可奈何,有赏格的上人们法旨最大。
厉弦本想由简入难,先来个素点的,没想到上人们考虑到什么“营养均衡”,给的方子基本都有素有荤。素的食材倒还好说,其他的就犯难了。
龙眼枸杞炖全鸽——没人吃鸽子,这玩意现捉,一时还捉不到;老鸭鲜笋山珍煲,鸭子倒有,鲜笋不到时节;党参红枣炖排骨——时人吃羊,吃狗,吃鸡鸭,吃山间珍兽水中鲜食,哪里有富贵人家吃“猪”这脏物?
好在时人放诞风流的古怪家伙多了,小的们探知一位名仕家中养了几只猪同起同居,明买不得,便趁天黑“暗买”回来,让屠夫杀了。
嗯,接下来,便是厉大公子的辛苦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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