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母

    终于到了旅店,下了马,我几乎得迈不开步子。杏花半搀半拖着我进了屋。我一下就倒在了床上,抖了一夜,不想吃东西,只喝水。到天快亮了才睡了一会儿,可一下就醒了,心中乱跳。一闭眼,就似乎回到了那些激愤的人群中。     第二天我还在床上躺着,除了杏花,谁也不想见,昏昏沉沉,似睡似醒。到傍晚,我终于同意让一个郎中给我看病,说是受了惊吓,心悸胆虚,没有说出我其实是经历了一次神经错乱。他开了药剂,真是苦得难以下咽。又是一夜半睡半醒,手脚冷战。次日,早上,李伯找来了一位针灸郎中,把我的脑袋扎成了一个针葫芦。我喝了一口汤。下午,李伯找来了一个盲人女子,给我遍体推拿了半日,我天黑后睡了一个时辰。     后面又是七天,我成了这镇中郎中的试手的病人。每天有人来给我扎针推拿,说这说那,让我喝各种苦难的药剂,我终于渐渐地开始吃些东西。     我从第二天起就告诉杏花,凡是来看我的郎中都要去看看谢审言,反正人来了,顺便多看一个也好。她后来告诉我他们都去看过,谢审言依然不说话,也没表情,但任他们号脉查体,扎针推拿,也喝下了所有给他的药剂。     我出屋的那天早上,感到我不是出了房门,是走出了我的乌龟壳。我叹了气,虽然还是经常心惊肉跳,但晚上开始能睡觉,也吃得下东西了。杏花带着我走到临街的露天饭桌前,那三位已经在那里。谢审言戴着斗笠。     一看见他们我就深垂了头,找了个凳子坐下。李伯说道:“小姐,今天如何?”我不抬头说:“不好。”     钱眼哈哈笑起来,“知音,你也有害臊的时候!”     我一下子双臂放在桌子上,额头埋在小臂处,说道:“钱眼,我再也不想见你了,你走吧!”钱眼笑得快背过去了,李伯也呵呵笑起来,杏花推着我说:“小姐,没人怪你呀。”     钱眼怪声怪气地说:“就是!我们哪里敢怪你?你读了那么多书,懂得那么多……”     一想到如果不是钱眼露了那众人之中可以随时取人性命的武功,我们大家不知道会如何收场,弄不好都会死在那些人的乱棒下,而这些都是因为我一时自卑而胡乱行为所致,我愧悔交加,怒气冲冲,猛地抬头对着李伯说:“李伯,我让你别跟着,你还带着大家跟着我,当初答应的事都白说了?我死了就算了,你让大家都把命搭进去?你这么不可信任,我不和你们一起走了!我今天自己走,连杏花也不带!”     杏花急了,说道:“小姐,还是带我吧。是李伯没听你的话,咱们不带他们就行了。”谢审言咳嗽了一下。     钱眼笑得眼泪快下来了,对着李伯说:“李伯,你家小姐是不是在耍赖?”     李伯一脸尴尬,眼睛看着钱眼,支吾地说:“小姐,当时……”     我索性无耻到底了,“什么当时,你就是说话不算数。”     钱眼大笑一击双掌说:“知音,你别怪李伯!当时李伯是说不能违背你的话,死活不走,可我随便拿了把剑架在了那谢公子的脖子上,对李伯说,他如果听你的话,谢公子就没命了!你说,知音,你是想让我杀了那谢公子呢,还是想让李伯听你的话?”谢审言又轻咳,李伯憋不住笑起来。     我缓慢地转脸看着钱眼,他一双贼眼看着我,努力装出天真的样子,但根本没用。我看了他一会儿,他竟然又笑着问:“知音,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要谢公子的命呢,还是要李伯听从你?”     我轻出口气说:“你们什么时候勾结在了一起?”     钱眼说:“就是你干了蠢事,把自己吓得半死,把大家都拖累得没法活,你还有脸回来和我们算账的时候!”李伯和杏花都笑出了声,谢审言又咳。     我一下子趴回桌子上,摇头说:“你们合伙儿欺负人,我不理你们了!”     大家又都大笑起来,钱眼说道:“当初能打肿脸充胖子干傻事,现在就没胆儿道个歉?”     我更羞得无地自容,不抬头地说道:“我不活了,你们都走吧!”     李伯忙说:“小姐不要这么说,当初小姐见义勇为……”     我用手捂了双耳喊道:“李伯!别再让我难堪了。当初是知其不可而为之。”     钱眼笑着问:“现在呢?”     我用哭腔儿说:“是为之更知其不可。”钱眼大笑,谢审言连声咳嗽。     李伯郑重地说:“小姐并没有干傻事……”     我叹道:“是傻事啊!李伯,我没有能力去完成我开始了的事,连累了大家。他们那么多人,不可能听我的呀!我丢尽脸了,又闯了一次祸,又差点把大家都害了!我简直成了妖怪了……”     杏花钱眼的笑声高低错落,但李伯的声音穿过了他们的笑声传来说:“小姐,当时,如果只有一人记住了小姐的话,只有一人因小姐的话没有去杀人,或者,即使没有任何人听从小姐,但有人日后把小姐的话讲给了他人,听者中有人心起了善意,小姐就没有干傻事。”     我埋着头说道:“李伯,我只是一时冲动,哪怕是出于好心,但如果让大家为我付出了代价,我就是做了坏事。因为我正好干了我在指责的事:没有为自己也为别人负责。”     李伯说:“小姐,有时人要遵循大义,牺牲小义。”他长叹道:“义气之下,能不顾个人安危,明知无胜算,也要率意而为,此是义举侠行,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我使劲摇头:“我宁可不干,吓死我了,我后悔了。”     他们又一阵笑,最后钱眼随意地说道:“知音,如果你当时袖手不管,看着他们相互残杀,现在大概也得有愧于心,说声后悔。你尽了心,拿鸡蛋碰了石头。咱们安全无事,这就说明天意如此,你别为没有发生的事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杏花推着我的胳膊说:“对呀,小姐别自责了,快吃早饭吧。”     钱眼阴阳怪气地说:“是呀,你自己后怕,吓得半死也就算了。可弄得大家吃不好睡不好,天天眼睁睁地呆坐着,盼着你好起来。昨天杏花说你今天能上路了,我们深更半夜的就不睡了。你好不容易出来了,竟还让我们饿着!”     我皱眉,他这是在说谁?抬头左右看看,钱眼半边脸狞笑着,李伯万分严肃地说:“是的,小姐,钱公子说的很对。小姐不要内疚,好好吃饭,大家就高兴了。”     李伯一向在说“大家”时,包含着谢审言,难道他为我担心了?想起那天谢审言骑在我身后,没有越过我先走,肯定不是因为像我一样不能控制马匹,我心里突然跳了几下,不由得向他看去。他坐在那里,静静地,对着我,没有低头。钱眼大声地咳了一声说:“上饭呀!我饿坏了!等了一个时辰了!”     我脸热地忙看李伯:“干吗要等?我说过不要等。”     李伯叹道:“等,还能吃点儿。不等,几乎不吃什么。”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他不是在说谢审言吧?他在等着我吃饭?     钱眼大声说:“不对不对,不等,我能吃得很多,等,我能吃得更多!”     杏花唾道:“李伯又不是在说你!”     钱眼假装恍然地说:“竟然不是我?知音,那他是在说谁?”     我心里乱乱的,只好转头对杏花说:“杏花,今天,扔掉他两双袜子。”     杏花笑着说:“好,小姐,听你的。”     钱眼一连声儿:“杏花娘子,怎么能听她的?!谁那天称赞我救了她的命来着?”     我又趴在了桌子上,杏花赶快劝我:“小姐!不是我!我没说!他瞎编的!咱们真不带他玩了,我今天把他的袜子都扔了吧!”     ……     后面几天我们走得很慢,我神思萎靡,意气消沉。我想当个英雄的行为以惨败告终,更深地打击了我本来已经风雨飘摇的自我认知。我切身体会了鲁迅曾经说的,谁也不是个振臂一挥群起而应的英雄(大概是这个意思)。美好的理念,在现实的残忍下,总是脆弱不堪。     钱眼对杏花依然欢笑贫嘴,可我无力应付钱眼,言语迟钝。谢审言很少咳嗽了,我身后常常半天没有他的声音,我有点开始怀念以前他低低咳声。他还是戴着斗笠,现在天热了,倒也不稀奇。     既然我已经脸面丢尽,每天就接着给谢审言点吃的喝的。在路上,看见他喜欢的茶叶,我让李伯买了,这样在餐馆我就不必再看着他不喝茶。每到上等的旅店,我总吩咐店家给他们加送我点的茶点夜宵。反正有钱眼在,东西都不会剩下。现在我干这些已经不是为了还谢审言的情,我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看得起我,是不是讨厌我,我像是在赌气似地使劲关照他,看见他把我点的菜吃掉一半,我就会感到些达到了目的的快乐,能短暂地缓和一下我的颓废情绪。钱眼每次对我大声道谢,我均装没听见,知道一接话就会掉入他的陷阱。他的话里一涉及谢审言,我都装傻充愣。     我不再回想往昔,那日在庙堂我真正地失恋了。我不再抱怨爱而没有得到回报,而是个看透了自己的所爱毫无价值,对往昔充满了否定和羞耻。     这天,我们到了杏花的父母家的村落外,我振作起来,满心向往地要去看看杏花的亲人。     杏花迟疑着说:“小姐,我们要在这里呆一天,我父母知道小姐的身份,我怕他们声张,惹来太多人的注意。”     我说道:“那我就称是你的丫鬟吧。”     杏花大惊说:“那怎么成?”     我笑:“那怎么不成?你对我这么好,是我妹妹,说是你的丫鬟怎么了?”     杏花又要开口,钱眼说:“假装的,杏花娘子,你别担心!你跟着我,日后我也给你找丫鬟。”     杏花唾了一口说:“我不跟你!”几个人笑着,找到了杏花父母的住处。     几间砖瓦大房,该是较富裕的人家。人们报了进去,里面人迎出来,我们进去,一片吵吵嚷嚷,我们几个看着杏花哭哭笑笑地对一对中年夫妇施礼,几个比杏花小些的少年人围着他们。     闹过去了,大家都进了一间大房子。我们几个在门口左右站着,杏花的父母坐下来。我看着她的母亲,脸是那江南女子的白嫩,三十几岁,还没什么皱纹。淡色的短眉毛,一双单眼皮,小鼻子小嘴小下巴。杏花的父亲头有些秃了,看着比杏花的母亲大许多的样子。     杏花转身看我们站着,忙说:“快给我的……朋友们安排座位吧。”她的母亲看着我,眼中有针似地说:“这都是谁呀?”杏花看我,有些迟疑,我忙笑道:“我是杏花姐姐的随身丫鬟,欢语,有礼了!”说完我施了一礼。李伯在我身后吸了口气。     杏花的母亲脸立刻高贵起来:“杏花,你找这么漂亮的女子做你的丫鬟,日后她勾引你小姐的夫君,那你怎么办哪?”     杏花满脸通红地说:“母亲,我小姐的夫君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母亲说道:“你是当朝太傅独女的丫鬟,你小姐的夫君日后定有三房四妾。你近水楼台,应该好好服侍,真被收了房,一生有靠。”她看着我,恶狠狠地说:“你的丫鬟长的这么漂亮,她日后定与你争宠,我这是为你着想,你该早想办法!”     杏花眼中有泪,就要开口。我忙笑道:“这位妈妈实在是爱女心切,骨肉之情让我感动……”杏花轻声说:“是我的继母……”我接着笑着说:“爱他人之女如己出,更是高尚。”钱眼在后面低语:“都卖了,还如己出哪。”     杏花的继母说道:“你用不着花言巧语,要是我,就把你卖入青楼,你姿色如此,应该有个好价钱!杏花,你去对你的小姐说说!”     李伯哼了声,要说话,我忙开口:“实不相瞒,我们的小姐是有这种想法!”杏花脱口说:“小姐……”我叹息道:“我们小姐心胸狭隘,妒心极大,说她的夫君只能有她一个人,别的人,她的夫君是碰也不能碰!(后面的几个同时轻咳。)另一方面,她看上的必是位人中英杰,我这样的自荐枕席大概都得不到人家一顾。(咳声更大)按理我应进青楼,(巨大的咳嗽声)只是我不能琴棋书画,还笨手笨脚,青楼来的人看了一下,说只能当个端茶送水的丫头(咳声都压回去了)……”     杏花的母亲说:“你长得还算好看。”     我应答:“您真夸奖我!杏花也说如此,可现在讲究色艺兼备,我头脑愚笨,胡言乱语。只卖个脸,青楼的人不想给个好价钱。小姐说价钱太低了,还没买我用的多。卖不出去,只好砸在手里给杏花当丫鬟。”     杏花的母亲盯着我,我微笑着,她终于看向杏花,杏花低着头,已经快晕过去了。她又开口说:“既然你的小姐那么不容人,那你日后嫁什么人?”     钱眼闻言一步跨出,拱手刚要说话,我打断说:“这位是我府的小奴,名叫吴钱,只管些打扫厨厕之务。挣得的银两是杏花姐姐的三分之一!他想求娶杏花姐姐,除了没钱,他人挺好的,对杏花姐姐一片痴情……”     杏花的母亲骂开了:“这是你说话的地方吗?!这样的下人,该打!(谢审言突然咳嗽。)杏花,你太不管教她了!”杏花终于抽泣起来。     她看着钱眼说:“什么小奴也想娶太傅女儿的丫鬟!名字就叫吴钱,就是穷命!”     钱眼翻着眼睛道:“小奴怎么了?小奴照样敢娶杏花!小奴要是看上了小姐,也敢娶!”(谢审言继续咳。)     杏花母亲骂道:“你有几两银子?!”     钱眼说道:“你要多少两?!”     杏花的父亲开口说:“我们卖了她一次了,方才她又给了我们她的积蓄。这位小哥若是人好,不要银两也可……”     杏花的母亲叱道:“我们每天的吃喝是白来的?!你儿子所需读书之资哪里来?日后我们老了没银子怎能过活?!”她转脸看着钱眼说:“我本来根本不想让她嫁给你!下贱小奴!只打扫厨厕!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人大了,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来!”杏花出声哭泣。     钱眼恶狠狠地说:“你出个价,日后杏花和你一刀两断,她就是我老婆了!你们谁敢来找她,就是来找打!”     杏花的母亲想了想说:“纹银三百两!”杏花哭道:“当初卖了我三十两,怎么现在还要给你三百两?”     杏花的母亲说道:“你一嫁人,每月的钱就剩不下来了!日后来看我们也没了钱!这个奴才比你的钱还少!这三百两就是你欠我们这辈子的钱。”     钱眼说:“她哪里欠了你们?”     杏花的母亲说:“当然欠!她是她爹的女儿,就是欠了她的爹!我养着她的弟弟,她就是欠了我!你出不了这银子,我不让杏花嫁给你!”     钱眼说:“不让我也娶了!”     杏花的母亲冷笑:“你当然可以娶!但杏花就别回来见她的父亲和弟弟!”杏花大声哭。     钱眼说:“我给了你钱,日后你就不打扰我们了?也让杏花回来见她的父亲和弟弟?”     杏花的母亲说:“谁想见你这个奴才!她回不回来的,由她!”     钱眼说:“好!我……”     我打断说:“吴小哥,你现在没这银子!这样吧,我们都出去筹些银两,让杏花姐姐和家人过夜。我们明天来接杏花姐姐,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公平合理。”     杏花母亲骂道:“你又多口,该掌嘴!”李伯就要上前,我忙笑道:“抱歉抱歉,杏花姐姐,我说的可好?”杏花哭着使劲点头,我忙拉着李伯的衣袖笑着说道:“我们告辞告辞,谢谢款待!吴小哥,快走啊!”     没人送,我带头走,钱眼说道:“那是后院!”我哦了一声,转而跟着他,走出了杏花家的院落。     出门,上了马,我和钱眼在前面,李伯和谢审言在后面。我们骑出好远,我哈哈笑了,心情非常好。笑罢,周围没声音。转脸看,钱眼满脸生气,李伯一脸的严厉,谢审言自然藏在斗笠里。我说道:“怎么没人笑?没看到一场好戏?”     李伯道:“小姐,我今夜可前去惩办那个辱你的妇人!”     我一愣,又笑起来说:“李伯,你忘了我是谁了吗?我既不是你的小姐,也不是杏花的丫鬟啊!我干什么要生气?她都不知道我是谁,她哪里辱得了我呀?”     钱眼也笑了:“知音,的确啊,我也不是吴钱,不是小奴,她骂我,那是在骂别人!”     我笑着说:“钱眼,我惭愧了。不该那么小看你。你今天没有讨价还价,没有把杏花当成商品,是真的把杏花放在了钱上面。”     钱眼紧皱了眉头,叫起来:“我怎么忘了还价儿了?!你也不给我提个醒儿?这算什么知音?!”     我出声笑,“我把你说成小奴,已经为你省了多少银子!还不谢我?那杏母若知你富有,必无休无止地要你银两,你又那么爱财如命,杏花夹在中间,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今天一下子买断了她,少多少麻烦。”     钱眼叹道:“我的杏花娘子好苦啊,嫁人都要被卖一次。”     我认真道:“杏花的可贵不是在她受了这么多苦,是在她受了这么苦之后,依然对人那么好,依然如此善良。”我一下想起谢审言,叹了口气。杏花熬出了头,谢审言怎么办?     钱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我得了杏花,得了大便宜。你的便宜呢?”     我咬着嘴唇看着他说:“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事。”     钱眼凑过来,到我耳边极低声地说:“说了算的人不说话。”     我微笑着,也极低声在他耳边说:“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把你耳朵拧下来。”     钱眼笑着直了身子说:“知音,你这段日子怎么了?从那天在庙里你就不对劲儿,今天让杏花的继母逗乐了,该告诉我了吧?”     我气,“你知道我刚高兴了就又来提醒我?”     钱眼贼眼乱眨,“你怎么都得告诉我,要不我总惦记着。”     我摇头道:“钱眼,别提了,那天我想明白了,我实际是个大傻瓜,自然就一直没情绪。”     钱眼等了半天,我没再说话,他恶笑,“知音,你把我当成大傻瓜了吧?”他转头喊道:“李伯,谢公子的药吃完了吗?最近晚上咳不咳?我说了她还不信,知音想让你亲口告诉她!”     李伯呵呵笑着说:“药还有,但谢公子大好了,晚上几乎不咳,小姐请放宽心。”     我咬牙看着钱眼,他贼眼灼灼看着我,我说:“李伯,他把杏花买断后,咱们把他杀了吧。”     李伯咳了声说:“遵命。”     钱眼笑容没动地说:“小姐刚才在我耳边说,她担心谢……”     我叹道:“别让杏花成了寡妇,留他的命吧!”     李伯又一声:“遵命。”钱眼嘎嘎笑了,谢审言终于低声咳了一下。     喜欢爱莫能弃 - 晋江版请大家收藏:爱莫能弃 - 晋江版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