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揪着白白的袖子抹了抹眼泪,不顾夫君的阻拦,顶着通红的眼睛起身杀向厨房。
她站在凤凰、麒麟面前,清了清嗓子,“我要煮饭,你们不要插手,也不用你们帮忙。”
让二位仙君沉默的不仅是望舒明显哭过的小脸,还有小姑娘身后满脸无奈的白行舒。
一直都在静观其变的龙家兄弟乖觉,回房中叫出各自爱人。
平阳和青岩出门,院中情景,只眼光一扫,便心中有了计较。
青岩快步上去,拉着望舒小手低声询问几句,而公主则扯了扯身边“重华哥哥”的袖子,“不像吵架。你别多管闲事。”
一句话令龙家兄弟同时脊背一寒。
神仙爹爹却完全不以为冒犯,还皱了眉头,“亦如快上去劝劝。女儿落泪,”说着,捂上心口,“原来做爹的便是这般感受。”
玉帝的三公主就在她爹面前,当着一众家人,一跺脚一抹泪,玉帝活了上百万年,还不也一样手足无措?
三个女人在厨房里也是一台戏。
全家的男人们在外面目不转睛的观战、
直到缕缕饭菜香气袭来,平阳在门口招了招手,端出一样样饭菜。小麒麟兴冲冲飘过去,一盘盘的接过来。
望舒最后走出厨房,还露出笑容,指指正厅,“开饭了。”
九暄思索片刻,语气仿佛不大确定,“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不该这么平静。”
仲晨颔首,“还应有好戏上演。”
话音刚落,一道似曾相识的白光在暗蓝天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形后落在院中。待光芒散去,依旧是那个纤尘不染的白衣容月,他打量四周,在小麒麟身上视线微微停顿,便拔腿跑到望舒身边,接过小姑娘手中的汤碗,径自送进屋去。
望舒狠狠剜了一眼泰平,从喉里挤出两个字,“多嘴。”
泰平见大家依次入席,才悄悄凑到凤凰身边怯生生的问,“有帝君坐镇,望舒跟花公子有个了断,谁都不敢反悔吧……这也不好么?我是好心办坏事了么?”
羲和看向他的眼光中浸满了怜悯,“不知道。万一闹到地动山摇,我帮你把花公子打晕弄走就是。”
“羲和,”泰平大眼睛迎着窗口透出的橘色灯光,一阵阵的波光潋滟,“你真好。”
凤凰登时被雷得几乎魂魄离体,回过神来耸了下肩,才拍拍小麒麟,“去吃饭。”
容月其实什么都没想。
挤开九暄,坐到望舒身边。正暗自得意,一抬头正撞上神仙爹爹审视的目光,缩了下脖子,桌下轻轻揪住望舒一截袖子。
行舒破天荒的没表示出任何不快,也在爱妻旁落座。
容月殷勤的给望舒布菜。行舒捏着筷子,眨了好久的眼睛。
正派女婿的低眉顺眼俯身做小的温良贤淑做派一时令泰山大人君心甚悦,便开口主持起“公道”,“容月,你是客,不必特地照顾望舒。”
小狐狸立即泄了气,眼睛上泛着点水汽,赶忙低下头来,再不言语。
全家人都在偷笑。
唯独行舒猛然动了心事:泰山大人之前一直连名带姓唤他,远不如这样称呼“容月”亲近,又虑及自己“布衣”飞升,在天庭几千年已经留心结交各路神仙,也拥有像九暄、羲和、泰平这样的好兄弟,却终是不及花容月父母在天界的威望。
若是帝君想为女儿安排一个门当户对好姻缘,自己便再无希望。想到这里,一时心下恻然。
望舒察觉身侧夫君的不同寻常,腾出手来夹了枚卤蛋丢在白白面前的小碟中。
行舒忍不住破“怨”为笑。
全家人默契感慨:谁疼谁就别说了。
只不过这回,失落的换成了小狐狸。
散席,麒麟主动要去洗碗。凤凰同为避祸,跟去厨房。
其余抱着“不关己事”念头的闲杂人等就凑在一处,捧着茶碗,坐等看八卦好戏上演。
帝君看来一点都不想吊足广大围观群众的胃口,接过女婿亲手奉上的茶碗,啜了口茶,撂在案上,只听一声“咔哒”,好似那说书用的醒木桌上往一拍,“容月,我与你父母都是旧识。可想娶走我的掌上明珠,你成了仙再来。”
小狐狸蹭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帝君,我如今已有五百年道行,依长生帝君所言,快则几十年,慢则上百年,我就可飞升位列仙班。”
“我女儿还是人身,她寿命几何?你还想她为你守身如玉不成?”
望舒偷笑:父亲啊,成仙才能娶我可是你给出的前提啊。
容月兀自辩解,“当然不是……我是说下辈子,望舒,”他盯住心上人,“能给我机会。”
神仙爹爹依旧面无表情,“既然你许得是来生,这世望舒已经嫁作人妇,你又何必总来纠缠?”
小狐狸一时语塞。
神仙爹爹起身,一掌袭向容月额头,小狐狸承受不住这股劲风,跌坐在地。
“你的心智修为都还差得远。回去用心修行。莫要辜负你爹娘期待。”
容月颓然爬起,向东华帝君行了礼,又瞧了瞧望舒,抬首抹了抹眼角,一声不吭,转身腾云而去。
“呀,又哭了。”青岩望着天空中逐渐暗淡的那道白光,拉了拉九暄的手,“总有种欺负年幼弟弟的内疚啊。”
即便帝君在场,九暄头一回毫不忌讳,“你若是能少说些男女情事给泰平,也少去鼓励他学而时习之,刚刚的话兴许还有那么点说服力。”
神仙爹爹回了座位,端起茶碗,“我可是白送了他五百年道行。也省得花家二位仙君找到这里哭诉我没善待他们的宝贝儿子。”
“父亲,莫非容月爹娘求情还求到你这来了么?”
“可不是,我恢复神力,才回天庭随便逛逛,他们就找上来对我念叨个没完。”
“可怜天下父母心。”望舒只得由衷叹道。
“谁可怜我来?我也只你一个女儿。他家儿子想怎样便能怎样了么。”
“一涉及到女儿情事,一向超脱宽容的神仙父亲也一样小肚鸡肠嘛。”
帝君闻言,瞪着眼睛,“七公主爱上人间毫无慧根的小伙子,玉帝他不也气得几天没吃下饭么?”
莫非是董永与七仙女么?望舒又来了兴致,“最后呢?”
“由着他们去了。”
“人间可是盛传玉帝……棒打鸳鸯。”
“打是打了,可只吓唬了几回,他自己倒先受不了了。后来那孩子升仙了,玉帝和我讲,他这么久都没见过笨成这样的,也不知道七姑娘看上他哪儿。”
望舒与平阳头回听说这故事,不由面面相觑。
白白可惜又多了心,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安寝时间,平阳、望舒和青岩一同去梳洗。
泰山大人特地叫住女婿,“行舒。我大概让你误会了什么。”
白白深深一揖,“帝君。”
“你是我女儿选中的。”神仙爹爹言毕,径自走开。
望舒正坐在屋里梳头发,行舒冲进门来,一扑一搂,顺势躺倒在地上,还不忘小心用自己的身体垫在她身下。
望舒爬起来,从头上拔下梳子,戳戳白白脑门,“你怎么了?”
“我很开心。”
“嗯?”
“最起码,我肯定咱们这一世能相守到老。”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全家吃过早饭,青岩才匆匆赶来。
在院中特地截住帝君,青岩从怀里摸出她的幼弟,献宝一样,双手扣住小狐狸的前爪和肩膀,还在东华帝君面前晃了晃,“求帝君看看我家三弟资质如何?”
青涵在大神面前瑟瑟发抖,白色绒毛迎风摇摆,长长的尾巴蜷缩着还一直颤个不停。
“下等。”
只轻飘飘的两个字,就让青岩长叹一声,不免沮丧,“他竟能被一个走街串巷的神棍打回原形。我也不能总是赶去救他。人见人欺,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望舒听说,凑过来,先不厚道的笑了,“习惯就好。对了,父亲,能不能摸摸他?我担保他不敢咬您,不然我就炖了他。”
神仙爹爹深吸口气,抚了抚小狐狸额头的细毛,“也送你五百年修为吧。”
青岩、望舒喜上眉梢。
正在此时,平阳公主忽然跳出来,扯着神仙爹爹胳膊,“重华哥哥,我们出去逛逛?你好久都没像以前那样偷偷带我出去玩了?”
他瞧瞧自己妹妹,又抬头看了看天——一望无垠的碧蓝,天气好得让人彻底没了脾气,便柔声道,“咱们走吧。”
平阳公主雀跃不已,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挽住“重华哥哥”的左臂,出门。
“能做你们龙族王子们情人或者妻子的,果真内心都不是一般的强悍。”
九暄放下手中毛笔,冲着凤凰露出抹可疑的微笑,“你要相信我们的眼光。”
小狐狸在地上转了几圈,平白得了功力也不见他有什么欣喜。
大概最近几位上仙被空降的帝君精神压榨得太狠,在他终于出门之后,气场全开,小狐狸仍旧承受不住。
加上昨天一夜疲于奔命,如今甚至难以变回人身,又连个睡觉的角落都寻不着,便在院子中呜咽哀怨甚久。
想了半天,才又跑回望舒和青岩身边,抬着脑袋,只用后蹄支撑,前腿张开,还拼命摇着尾巴,瞪着黑漆漆的大眼满怀期待,“望舒,抱。”
青岩笑着解释,“你摸过他全身了不是?反正破罐破摔了嘛。”
这种干净且毛茸茸暖烘烘的小狐狸趴在腿上,根本是种享受,望舒岂有拒绝之理。
青涵更有快速入睡神功,心中恢复安宁,不消片刻就坠入梦乡。
“仲晨公干去了。”
“我说今早就没瞧见人影,还得姨母寂寞拉了父亲出门消磨时间。”望舒摸摸腿上毛团,回道。
“贵妃娘娘找过我几次麻烦。她在我身上占不到什么便宜,只好折磨我那兄弟去了。”
“你不担心?”
“贵妃的咒术和我兄弟们的性命连结在一起。她不死,兄弟们也无大碍。何况,这本身就是他们的劫数。”
望舒点头。
“其实我倒是能理解贵妃娘娘如此愤恨平阳公主——因为仲晨到来,那个曾经灿烂开朗的公主又回来了。和爱人心心相依,活脱脱就是当年自己因为爱而盲目愚蠢轻信的模样。”
“我记得她和重洛叔叔相好,嫁给父亲的时候已经怀了身孕。据父亲说,他甚至不曾碰过她。”
“可那孩子还是没了。她付出了那么多,自己心爱的皇帝相公却一直爱着平阳公主,当然了,这日积月累的恨已经足够把最初的爱都烧成了灰。”
望舒抬眼,“青岩,你想说什么?”
“她该孤注一掷了吧。”
望舒闭上眼睛,只感觉身周气息流动方向不再如平常一般杂乱,而是汇作一股向皇宫方向而去。她随后睁眼,又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咱们确实没什么好怕。我真的很喜欢你这点。”
“诶?”
“贵妃娘娘曾说过平阳公主万千宠爱于一身还不知珍惜。她嫉妒着且怨恨着。其实,她太钻牛角尖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都是由血泪换来的。当年平阳公主落水可是替皇上受过,这次受寒……后半生再难作母亲了。所以皇上能把面首一批批往她府里送,只为她能开心点吧。从这点上说,你也是一样。”
望舒又叹了气,“我想姨母倒不至于耿耿于怀就好,很多事不能强求,我好像好几世都没做过母亲了呢。说到这点,我可能更羡慕你一些。”
青岩眼睛瞄向窗外,“仲晨回来了。”
望舒抱着青涵,跟着青岩走到院中,就见二王子立在半空,问道,“帝君在不在?”瞧见青岩,“你兄弟被贵妃娘娘抽了灵力,再无用处,我找了机会,便将捎了回来。”一扬手,两只白狐狸直接跌进青岩怀里,“性命无虞。”
美女狐狸脸蛋蹭蹭自家兄弟,“修行之事来日方长。”
“帝君不在,我可便宜行事。她,快赶来了。”仲晨直指前方。
红衣贵妃气势汹汹,对全家人怒目而视。
“会法术又不是什么错。问题就在于你擅动延寿秘术。生死有命,岂是凭你一人之力便可更改?耗用他人灵力为元重洛延寿,对元重华动用移魂术,皆为大过。”二王子朗声道。
“他人?”望舒不解。
凤凰抱着胳膊,不紧不慢的解释,“饕餮国师被吓跑了,法海大师的灵力几乎被她抽干,如今倒在祭祀仲晨的那座小庙后面的道观里,快要爬不起来了。”
“也好。免得大师再为祸人间,不分青红皂白的除妖降魔——据我所知他就打算诛仙。”
“她比我还自私。”
望舒理解凤凰的意思,抬起头,看着面目狰狞的贵妃,“你当年是拿自己的寿命换我长寿,而她用得是别人的。一个是牺牲,一个是害人。可差得远了。”
白白轻轻牵住望舒的手,“她怕是要堕入恶鬼道了。”
“灵月。”神仙爹爹站在院门口,平静唤道,顺手护住身边平阳公主。
“你竟还没死?!”她俯冲下来。
仲晨只一根手指轻点过去,贵妃全身爆起赤红烈焰,噼啪几声过后,肉身燃烧殆尽,一抹幽魂也随之烟消云散。
灵月是因爱而生,也因爱而亡。遂了自己的愿,至死也未必会有悔意。
望舒一时失神,靠在白白胸前,呢喃道,“她唯独从未想过自己是否爱对了人。可真不值得啊。”
随后这天,望舒和平阳一直都很安静。
青岩拉着九暄去了厢房,照顾自己那两只灵力尽失、化身原型的狐狸兄弟。
九暄分了点仙元给自己的大舅子,二舅子,麒麟和凤凰也没袖手旁观,友情赞助了几分仙气。
到了晚上,青浚、青渌已经回复人形,穿着借来的衣裳,红着脸,向仙君们表达感激之情。
之后,神仙爹爹已经换回自己的身体,进门第一件事,先抱起望舒。
虽然陌生却温暖的怀抱,有些扎脸的胡渣,还有眼角的几缕细纹,无一不提醒她,亲生父亲真的回来了。
这个念头竟让她险些泪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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