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夜,先别着急。”太后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像是担心他觉得太过亲近,又慢慢的放下了手,浮起微笑道:“眼下大半夜,你肯定是出不了城的,不如回去先看看苏姑娘,休息一晚。”
晞白看到她眼中的伤感、无奈、愧疚和小心翼翼,觉得非常不忍,即便是隔了二十年才母子相认,也终归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啊。她身为先光帝的原配皇后、遗孀,后来又是前朝明帝的宠妃,也不知费尽多少心机,才将自己偷偷养育长大,——这些道理自己不是不明白,但却仍然无法立即接受这个事实,一夕之间颠倒的世界,实在是太过晕眩混乱了。
——当朝太后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对于晞白来说,这一切简直就像个不真切的梦,太离奇、太惊人,不知道该怎么去坦然面对。
“明天让人陪着你一去,好吗?”太后没有用命令的语气,语声恳切。
“好。”晞白不自禁的点头,太后的声音是那么柔和、温暖,关心之情带着母爱溢于言表,让人没有办法拒绝。心里其实更加难过,不知道已经在梦中奢望过多少次,能够有机会在母亲身边,真的见到了,没想到却是这样惊人的景况。
“吴连贵,先送颜侍卫出去吧。”太后收起眼中的眷恋不舍,神色微微自伤。
晞白不是不歉疚的,却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怔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跟着吴连贵出了皇宫。回到双隐街的住处,华音红肿着眼睛迎上来,“苏姐姐还活着,只是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晞白喃喃,像是在安慰华音,又像是在安慰自己,缓缓跨门走了进去。
苏拂静静的躺在床上,因为受的是内伤,外面看不出什么来,仿佛只是安静的沉睡过去。晞白走过去坐在床头凝望,拉起她的手,“苏苏,你不会有事的。”
晞白回到沈府,管家阿福喜出望外迎了出来。晞白此刻没有闲工夫耽搁,稍说了两句,就往自己以前的旧屋子赶去,翻箱倒柜半日,果然在一个抽屉底下找出银簪。当日苏拂刚要说银簪的事,就被华音打断,后来家中出了惨事,自己也忘了这件事,竟然让银簪在沈府躺了这么久。
今日得见,晞白心中不甚唏嘘。
还记得苏拂初来沈府时,自己被迫扎了几枚银针,她却不说是为解毒,一路上惹得六尘十分不满。那时的她笑得云淡风轻,自己也不以为意,谁也没有想过彼此后来的纠葛,此时忆起竟然恍若隔世。
晞白披星戴月火速返回京城,此行一路九人,另外八人都是太后所派,一直护送到了双隐街住处方才离开。俞幼安早就奉命在此等候,见到晞白,赶忙接过银簪仔细研究起来,半日不得结果,沉吟道:“这簪子本身没有什么特别,倒是份量特别的轻,怕是空心的,公子不妨剖开来看。”
难不成里面藏着解药?晞白赶紧找来干净丝绢垫上,用凝风剑划开小口,手上运上内力干脆一掰,“啪嗒”一声,从里面掉出一卷薄薄的牛皮纸卷。俞幼安展开研究了半日,额头上汗如雨下,“的确是破解银针刺穴的法子,不过……”咽了咽口水,“上面写的太过稀奇古怪,与普通常法不同,像是苏姑娘自家独门研创的手法,下官的资质实在是无法破解。”
“……”晞白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来。
俞幼安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公子别急,这上面提到一本医书手札,不如找出来,看看上面是怎么说的。”
“是这本吗?”华音飞快的搬来一本笨重纸书,大约是年代良久,纸张颜色已经呈现蜡黄,用牛筋线死死缝好,足有一寸来厚,放在手里亦是沉甸甸的。
俞幼安快速翻了几页,脸色更加难看,“这应该是苏姑娘自家的针法,只是内中理论颇为奇怪,如果能学会上面的手法,大约就能破解纸卷上的秘密了。”
晞白闻言燃出希望,忙道:“那太医你……”
“公子——”俞幼安苦笑道:“苏姑娘的阵法与普通针灸不同,须得从头学起,下官粗略估计了一下,少说也得十年功夫。”他朝苏拂那边看了一眼,“下官倒是不介意花费这十年光阴,可是苏姑娘……”言下之意明显,一个人昏迷十年是个什么概念,苏拂不过一介弱质女流,能撑得了多久呢?
“苏姐姐不会有事的!”华音眸色笃定不移,正色道:“我跟着苏姐姐有些时日,原本就在她身边帮忙,虽然学得不多,也算是有半师情谊。苏姐姐从前给爹爹看过病,还救过我的性命,如今她出了这样的事,我还她十年也是应该的。”她抬眸,看向悲伤万分的晞白,“哥哥,让我来学!”
俞幼安在双隐街交待妥当,回到宫中复命,“启禀太后娘娘,公子的伤势只是破了皮肉,臣已经处理妥当,养上几天就可以痊愈。”
“那就好。”太后放下心来,微有沉默。
原本太后心里存了许多话,此刻却是无言,一来晞白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二来也不想逼得他太紧,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叫不叫那声娘亲毕竟是次要的。不过,道理虽然能够想得通,但终归还是有些淡淡失落,静了静,又问:“那位苏姑娘呢?”
俞幼安回道:“尚有一息知觉,只是神智并不清楚,不能说话、亦不能做出其他回应。加上胸口受了不小的内伤,得调养一段日子,东西是吃不成了,针灸刺激穴位,勉勉强强能灌一些流食进去。”见太后一脸忧色,补道:“娘娘放心,臣留了两名医官在旁边守候,臣也会常去查看,苏姑娘的性命应是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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