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国骑眯着眼, 太和门外, 有一人着黑色白纹饕餮官袍头顶细金边乌纱帽。
他负手立于太和门千阶汉白玉石阶前, 上方是金色琉璃瓦的雄伟宫殿, 下方是看不见尽头的青石板道。
夏日正午的阳光照在那身银刺饕餮的衣服上, 反射出繁复的银色花纹。
他下巴微抬, 茕茕的身影却看起来傲气十足, 没有普通太监那份挥之不去的谄媚。
兰国骑牵缰绳的手一顿。
可惜了,这人若是没有进宫,而是入朝为官该多好。
慕良转身, 待看见兰国骑后微微弯腰,“兰相。”
兰国骑侧过身子避开了他这一礼,“九千岁客气。”
慕良也不在意, 伸手向前, “请。”
两人便并肩往宫中走去,一路上没有片刻言语, 直到养心殿门口才停了下来。
对上门口的舒察德, 兰国骑恨恨的转头冷哼一声, 慕良瞥了一眼, 开口道, “我已递了帖子,还请通报一声。”
“皇上不在养心殿, ”舒察德用下巴指了指远处,“带着殷妃娘娘去御花园了, 两位大人去那里找吧。”
闻言慕良和兰国骑不禁皱眉, 午时刚过,皇上既不午睡歇息,也不处理朝政,竟然又带着殷妃跑出去玩,实在是太不像话。
兰国骑一甩袖子,直径往御花园走去,半路上慕良突然开口,“兰相,一会儿还请由我来劝谏皇上。”
老爷子虎眸一瞪,这小子是什么意思,自己看起来愚笨到连话都不会说了?
老夫入朝为官三十余年,谁给他的脸面爬到自己头上的?
他倒要看看,这慕良有什么本事,上能迷惑君王对他宠信有加,下能勾引他的女儿死心塌地的。
兰国骑重重的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还未进入御花园,就隐约听见有丝竹乐声,两人再往前走了一段,只见湖中的亭上,皇帝正背靠软垫,懒懒的眯着眼看面前的一女子舞剑。
边上停着几艘小舟,上面是宫中的乐师和侍卫。
厅上还跪坐着一些面容姣好的宫女,拿着扇子对着冰桶朝皇上扇风。桌上瓜果酒水一应俱全,亭外轻纱垂落,隔绝了外边的热气,一眼看去,享受极致。
兰国骑双拳紧握,心里顿感苍凉。
长久如此,这大明的宫乐也不知道能再听几回了。
感慨悲愤中,却见边上的人已经弯下了腰,“皇上,臣慕良求见。”
亭中的皇帝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殷糯,随口应付道,“是慕卿啊,有什么事吗?”
“回皇上,贤贵妃前去礼佛已半月有余,她挂念皇上龙体,特请其父兰国骑丞相代为请安。”
兰国骑一愣,随后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边上黑袍的男人一眼,九千岁慕良,果真名不虚传。
皇帝听见兰沁酥的名字终于把目光移了过来。
他抬手,停了边上的舞乐,“难得她有心,也不枉朕平时对她宠爱有加。”
他看了眼旁边的兰国骑,“兰相来了,快坐吧。”
几人坐定后,慕良便从袖中抽出一本折子来,“皇上,镇国将军纳兰芝印前往抗季已两年有余,常年征战,将士们身心俱疲,您看是否......”
他话还没说完,皇上就不以为然的打断了,“慕卿过滤了。我大明六十万大军,那季国不过区区三十万人马,又有镇国将军住镇,不必担忧。”
兰国骑死死皱眉,“皇上,我大明虽在人数上多余季国,然季国骑兵皆骁勇善战,此次平遥关一役损兵折将,粮草殆尽,情形危矣。”
皇帝瞥了兰国骑一眼,面色不好,“既如此,那朕派兰相前去边疆支援可好?”
“皇上!”兰国骑睁大了眼睛,军情大事,怎可如此草率!
“兰相好不知情趣。”慕良突然出声,“酷暑逼人,何必再拿这种事惹皇上烦心。”
兰国骑不可置信的看向慕良,心里大骂奸宦。这人果然不顾江山社稷,只知道一昧讨好皇上!愚昧小人,没有半点远见!
皇帝乐呵呵的点头,“还是慕卿懂朕。”
“我等做臣子的,本就该为皇上分忧。”他顿了顿,“皇上多年处理政务必然劳累,这事不若交由臣来办,也好让皇上多休息些时日。”
“如此最好,”皇上抬手,“来人拟旨,朕特命慕良为抗季大都督,所有命令不必经由朕手,一切以慕良为主,他人不得再有异议。”
慕良跪下叩头,“臣必不辱皇恩。”
兰国骑愣的已经说不出话了,大都督?慕良?
荒谬!怎能让一个太监做大都督!
皇上真是昏庸的无可救药了,竟然把大都督的帅印交给了一个太监!
慕良他不过是乞丐出身,他上过战场吗?他读过兵书吗?他会看地图吗?
几句花言巧语,居然让皇上把大都督的位置给他了,简直是儿戏!
兰国骑火冒三丈,对着方氏把慕良骂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连朝都不想上,却在家中接到了慕良的军令——
由兰国骑暂代大都督一职,即日起速速发兵调粮与纳兰芝印会和。
兰国骑捧着帅印,左边是昨天回家就被他暴揍了一顿的儿子,右边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的方氏。
几人沉默着,片刻后,兰国骑一甩袖子,“哼,这个慕良,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方氏和兰贺栎不语,只是一齐静静的看着他。
——
金山寺的厢房内,兰沁酥睨着面前的人,“那慕良接了帅印,是愈发威风了。你这个内行厂厂督,怕是迟早被他扯下去。”
“谁说不是呢。”一身红袍的男人长发散落,他没有骨头似的倚在座位上,一双眼睛又细又长,尾端上挑勾人,“人家每天都心惊胆战的,要是臣被九千岁欺负了,娘娘可要怜惜怜惜人家。”
“你在本宫这里卖乖有什么用?还不如多去见见皇上,本宫还指望着厂督到时候能救本宫一命。”
楼月吟嗤嗤的笑了,“娘娘这么美,有谁忍心伤害娘娘?”
兰沁酥皱眉,“你今天到底是过来做什么的?”
“大皇子来找臣,似是有意修好。”
“大皇子?”兰沁酥手上把玩着一条红色的络子,葱白的食指顺着络子一绕一绕的,显得更加白皙,“皇帝子嗣不多,太子又跟着皇后,若是这大皇子是个能耐的,自然不错。”
她抬了抬下巴,“你的意思呢?”
楼月吟肘撑在旁边的小几上支着头,笑眯眯的回答,
“臣觉得,还是娘娘漂亮。”
兰沁酥抬手拿络子砸向他。
他接过络子,却是不恼,反而凑到鼻尖深深嗅了口气,满脸陶醉,“娘娘可真是香的人都酥了。”
那双妖孽一样的眼睛笑着看向她,“怨不得皇贵妃这么宠着您。别说臣是太监了,就是个女子,也要拜倒在娘娘的裙下。”
“再说这些腌臜话,你的舌头就别要了。”
楼月吟勾着唇,终于开始认真讲话,“大皇子蠢是蠢,不过架不住身边能人多,娘娘若是愿意,合作个几次,也没什么不妥。”
他目光移到兰沁酥的肚子上,“只是终归没有亲生的合心意。”
兰沁酥岂会不知道有孩子的重要性,可是别看她天天侍寝,皇帝身体差,根本不怎么碰她。
有时候也是她自己狠不下心,不想和皇帝在一起。
那样的男人、那样恶心的男人,她实在下不了口。尤其是每每想到这种人居然对姐姐......
多少次半夜醒来,她都想拿起簪子狠狠的刺进他的脖子里。
恶心
真让人恶心
梦回夜半,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常是迸发着浓浓的怨意,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骇人。
可是她不能。
一切都还没有充足准备的时候,她还不能动他。
哪怕他对姐姐做出了那样恶心的事情,哪怕他在自己面前骂姐姐不懂情趣,她依旧得笑着迎合。
甚至还要担心姐姐会不会因为这个男人吃自己的醋。
兰沁酥一点都不开心,她以为进宫后,是能和姐姐回到从前那样的日子。
可是多少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痴痴的坐在床上等着,那个人却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爬上自己的床,温柔又小心的抱住自己。
从前的那句“没关系,酥酥还小”,变成了如今无奈的“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明明只是分开了三年,却好像变了很多。
姐姐喜欢自己吗?
当然是喜欢的。
只是她对兰家的孩子,都是喜欢的。
兰沁酥,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只是姐姐眼里的,兰家的孩子罢了。
......
............
深夜,兰沁禾斜靠在床上看书,看了几页就搁到一边去了。
是的,她又穷了......
刚刚她自己去看了眼账本,发现现在自己手里,只有十两银子了。
而且很要命的是,去年因为酥酥那件事捐了太多的钱,她过年时就把今年一整年的月俸提前支走了。
也就是说,她要靠这十两银子熬过整整半年。
衣服首饰什么的,还能靠前几年的撑撑,但是马上就是皇后的寿辰,然后是皇上的五十大寿、父母的寿辰也不得不送礼过去。
过了秋又是冬天,买炭火的钱、过年给小辈们的压岁钱......
兰沁禾把头撞向被子,为什么大家的生日和花钱的活动都是下半年!
这可要怎么办办,别说十两了,就是一百两也不够啊。
为什么她明明穿到这世界最最荣华的身子上,依旧那么穷......
而且......二十多天没吃肉的兰沁禾爆发式的想吃肉,想要吃东坡肉狮子头糖醋排骨百叶结烧肉梅干菜扣肉水煮肉片蜜汁叉烧肉想要吃百香楼的荣华富贵套餐!
但是
肉贵......要钱.......算了......
叹了口气,看来只好把进宫前母亲给自己的几间铺子卖掉些了。
如此思索着,兰沁禾刚准备躺下,突然听见窗外有嘟嘟嘟的敲窗声。
“谁?!”
护卫都在外面,寻常的小贼应该进不来。
......
那不就说明了能进来的都是大boss吗?!
兰沁禾咽了咽口水,站起来看向窗户外那模糊的影子,猫着腰小心翼翼的往门口移去。
“娘娘,是臣。”
兰沁禾心脏一滞,差点坐到地上。
打开窗户后,就见那人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扣在细金边的乌纱帽里,双手垂在两侧的广袖中,正低头看自己的脚。
显得有些羞涩拘束的样子。
“大半夜的站外面你要吓死谁?”兰沁禾好笑的抚了抚他肩上的浮尘,“别傻站着了,进来吧。”
“不不不了。”却没想到慕良连连后退了几小步,眼睛还是看着脚尖,“臣......臣就是来看看娘娘的......况且,夜已深,臣怎能冒然进入娘娘的寝居......”
兰沁禾目瞪口呆,那种事情都做过了,现在居然和她提男女大防。不过从前到却是没有这么晚见面的经历,这人这么死板的这么可爱。
她心里过了一遍,之前西厂出事后两人为了避嫌就不再见面了,如今她又来了金山寺,前前后后一段时间倒真的好久没有腻在一起了。
慕良做事向来小心,今天敢来这里,必定已经把周围牢牢控制住了。
于是穿着亵衣的皇贵妃也往后退了几步,站在房中对窗外的慕良伸出双手,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娇声道,“要抱抱......”
慕良......
慕良脚步一顿,然后转身往旁边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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