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我等有要事面见皇上。”
早朝时间已过, 十数名官员站在养心殿门口, 各个神情愤慨怒气冲冲的喊道, “陛下今日为何罢朝!”
舒察德向左右两边的侍卫递了个眼神, 然后抬着下巴道, “皇上说了, 今天不见客。诸位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惹了天怒。”
兰国骑愤懑上前, 一双大手紧紧握着玉笏,“皇上已经罢朝了十日,却也不给个说法。若是真的圣体不适, 也好让我们知道,早早请御医来看。这般连个话都不给,是何道理!”
身后的臣子们跟着大喊, “对啊, 是何道理!”
众人不满的高声齐问,声音磅礴, 把舒察德震的后退了半步, 随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似是有些丢人, 他立刻清了清嗓子呵斥道, “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左右, 还不制住他们!万万不能惊扰到了皇上!”
“你!”
多少大臣还是第一次被侍卫拿刀逼迫,当即羞愤不堪, 恨不得立刻上前攥住舒察德的脖子。
左相眼看不妙,急忙站出来。
“诸位莫急, ”他双臂高振, 宽广的袖子里露出一截细瘦的小臂来。
随后他双手胸前交握,对着舒察德拜了下去。
众人被他的举动大吃一惊,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们知道公公的难处,只是此次边疆告急,六十万战士危在旦夕,城池不日将破。我大明的社稷已岌岌可危了!还请您禀告皇上。”他抬头,一双有些浑浊的眼微微泛红,随后又是一记大礼,撩起衣袍直对着舒察德和养心殿大门跪了下去,膝盖砸在石板上,发出闷响。
“军情紧急啊公公!”
身后的大臣们错愕的忘了动作,似是有人暂停了时间一般,转瞬之后,十多位朝臣一并咬牙跪了下去。
“请公公行个方便!”
声音艰涩却洪亮,震响了京城头上的青天。
这些人,位极人臣,或是久居高位多年,或是从小天资聪颖仕途顺利。
他们跪天跪地跪父母君臣,却是第一次向一个小小的太监总管跪下。
“请公公行个方便。”
舒察德眯着眼睛,“大人这般大礼,奴才怎么受得起。奴才也不是有意刁难你们,只是皇上不愿意见你们,我一个小小的太监,又有什么办法。”
他转身挥了挥袖子,“天气热,大人们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随后关上了门,只留数名带刀侍卫站在门口,神色冷峻。
“天要亡我大明啊!”半晌,有老臣哭泣着捶地,“天要亡我啊!”
“宋大人快起来,我们再想办法就是。”
“没办法了,没有办法了啊!”他伏在地上,七十岁的老人此时泪流满面,“老臣,对不起先帝!对不起这大明的百姓!我宋家世代食明禄,可到头来,却不能辅佐大明乃至昌盛。”
“我,无颜面对先皇,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无颜面对天下的百姓!”他嘶声高呼着,脖子上爆出无数青筋。
他看着天上那轮明日,眼睛死死睁大,突然身体一僵倒在了地上。
“宋大人!宋大人!”
有人上前扶他,手指放置鼻前,却是没有呼吸了。
左相跪在地上,他抬头看天,用力的闭了闭眼。
“兰相.....”他突然开口道,“不若,请贵妃回宫吧......”
兰国骑低着头,握拳的双手指缝中,隐隐有着血色。
——
“父亲,今日可有见到皇上?”兰贺栎一见兰国骑回来,急忙起身相迎。
兰国骑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向主座坐下。他这一路都没有骑马,一直从宫门走到兰府,像是要把全身的怒气撒在地上似的,脚步又重又快。
兰贺栎沉默,看父亲的表情,果然又是没有见到皇上。
原本小妹出宫,以为皇上终于能专心朝政一段时间,不想那殷糯势如破竹一般立刻取代了小妹原本的位置。皇帝陷在她身上,竟是十日没有上朝了。就是小妹最鼎盛时也没有这样的“殊荣”。
“父亲,”他略微沉吟后抬头,“这殷糯是皇后的亲侄,不若让母亲联名众夫人进宫去求皇后,皇后深明大义,必定会帮我们劝说殷糯一二。”
“劝说殷糯?”兰国骑冷哼了一声,“今天是殷糯,明天呢?王糯李糯天下那么多女子莫不是要一个个的劝说过来?!”
兰国骑闭着眼摇了摇头,“今日,左相要我去请贵妃回来......”
“您是说......让贵妃回来求皇上回朝?”
兰国骑点头,“我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个方法,只是贵妃娘娘侍奉了皇上数年,皇上现在却是贪鲜,她未必就能比得上那殷糯。不若在金山寺里避避风头还安全些。”
兰贺栎心下微动,“父亲为何不去找找那位?”
“那位?”兰国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当即一拳砸在桌上,“让我去求他?不可能!我堂堂一国丞相,怎能去低声下气的求一个阉人?!况且今日满朝文武在养心殿跪下求舒察德,他愣是毫不理会,还敢让侍卫拿刀逼迫。可见这阉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知道眼前的富贵,哪里会在意国家百姓的死活!”
“父亲稍安勿躁,我上次见他,不似传闻中那般冷血无情,更何况看在皇贵妃娘娘的面子上......”
“混账!”兰国骑拍桌而起,虎眸怒瞪,“你这是要老夫去卖女儿不成!”
“父亲......”
“此事不必再议!”兰国骑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大步朝门口走去。
兰贺栎皱眉,绕着厅室慢慢走了两圈,半晌他抬头,目光如炬,“来人,准备车马!”
不过片刻,一辆藏青马车从兰府的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大少爷,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千岁府。”
御马的小厮手一抖,“您、您刚刚说去哪儿?”
——
兰沁禾看着手上的信,眉头紧锁。
皇上突然沉迷新来的秀女,竟是连朝都不去上了。
一句话里两件事情都对她们不利,若那殷贵人真是个有本事的,酥酥回去就会非常危险。往日的嚣张跋扈,一旦没有了圣宠少不了有人下手。
另外有一点让兰沁禾很疑惑的是,酥酥明明宠冠六宫,皇帝几乎夜夜宿在她那儿,为何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不过皇帝这几年体虚,怀不上孩子倒也不是没可能。只是她希望酥酥能有个孩子傍身,等皇帝去后,日子也好过一些。
至于朝堂上的事情......
兰沁禾头疼,敌军都快把家门打烂了皇帝还沉溺在温柔乡,若不是先皇那一代治理有方又留下一群股肱之臣,这江山社稷早就移了主了。
如今的皇帝真是让人恨铁不成钢,自登基之后就懒散了下来,每日愈发堕落。
听闻今日宋太傅暴毙与养心殿门口,满朝哀痛震惊。而皇帝不仅不发声哀悼,连门都不开。
如此,大明的结局显而易见了。
“银耳,支一百两银票拿给母亲。让她去宋府的时候帮本宫带话,就说皇贵妃和贵妃深感悲恸,不便到场还望见谅,会在寺中为宋太傅的英灵超度。”
银耳应是,心中却有些犹豫。
上次为了替贵妃洗名声,主子把所有家底都捐了出去。后来千岁爷给的钱,主子也只收了个零头多余的还了回去。
皇后那里的两千两主子也立刻凑齐还让人打了几副面头一并送去。
紧接着就是过年,坤云宫现银吃紧,连给各个小辈的礼物压岁钱都是提前问内务府支的。
现在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这一趟礼佛捐的香火钱、给下面妃子的打点钱一花,主子手上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银子了。
一百两勉强拿得出来,只是扣除后,主子接下来该怎么过?
秋天宫中宴会繁多,冬天又要去各处送礼,下半年要花钱的地方可少不了。
她心里不住的发愁。
有什么法子给主子弄些钱来呢......
她们平日里倒是常常做些小玩意托人拿出去卖,只是只能赚些零花钱,派不上什么用场。
银耳微微皱眉,难道只能去那里了吗......
可就算她能弄回来钱,又该怎么给主子呢?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主子知道了必定会生气的。
银耳想着心都疼了,历朝哪个皇贵妃像她家主子这般拮据的?若不是贵妃进宫,主子不知道该活的多么轻松,哪有那么多糟心事。
但多想无益,现在还是得找个办法又自然又能给主子弄到钱。
银耳一路纠结踌躇着,不知觉已经进到了边缘的小树林。
这片树林是风水林,茂密翠绿的一片,旁边却没什么建筑物,所以鲜有人经过,分外清幽。
她提步向前,突然听到上方有什么声音。猛地抬头一看,只见一白衣少年正懒洋洋的躺在枝杈上。
他双手垫在脑后,右腿折叠踩在树干上,左腿悠闲的垂下晃荡,正眯着眼睛乘凉,嘴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太阳自树叶的间隙里穿透洒下,斑斑勃勃的照在少年的白衣上。他长发微卷,可爱的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稚气和阳光。
那是在后宫深宅里少见的神情,像是小太阳一样灿烂温暖,分外的吸引人。
“呀,”少年终于注意到了下面的人,他纵身从树干上跃下,白袍翻动后那甜腻腻的声音传来,“真是太有缘了呢,银耳姐姐~”
逆着光的白衣少年笑嘻嘻的挠了挠后脑勺,原本就有些卷的头发被他弄得更乱。
银耳眯着眼睛,只觉得少年身后的阳光格外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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