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回头看去, 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从哪冒出来的?走路怎么连个声音都没有, 也忒吓人了吧。”
说着, 他就想伸手去搭对面之人的肩, 然而手刚伸出, 却见对面之人迅速后退了几步。
“茨木?”他疑惑的开口。
孙磊眉眼复杂的盯向小田诚一郎。
曾几何时, 他把这人当成自己那操/蛋人生中的唯一救赎。
对方将他从那通旋涡中拉出, 送他研读mba,教他术法玄学知识,使他从一个丧失亲人的退役青年, 成长为了人人见到都得鞠上一躬的小田部长。
他敬慕这个人,发誓要用一辈子的衷心报答这个人,可未曾想到, 自己所有的不幸, 居然全部都来源于这个男人。
许久未得到应答,小田面露不解, “你今天怎么了?不是你叫我来找你的嘛, 怎么我来了你反而不说话?”
这声打岔, 使得孙磊回过了神。
“我有很多话要跟您说, 保守估计也得有半个小时, 所以咱们去客厅吧,您劳碌了一天, 和我站着聊天的话,肯定会大感疲惫。”
这话说的尤为妥帖, 但不知是否是酒精作祟, 小田总觉得这个养子有些怪怪的。
可具体哪里有些怪,他却又说不上来。
跟在对方身后走入客厅,刚一落座,便看对面递过来一只水杯。
“哦多桑,喝点铁观音解解酒吧,我本来是想用茶水提神等你的,没想到你居然喝了这么多的酒。”
看看养子的脸,再看看杯中茶水,小田心内的不安突然攀升了许多。
作为从底层一步步混到会长之位的人,他的第六感曾在过去的日子里救过他多次,因而面对这种奇异的感受,他不得不设下一层防备。
“没事,我现在很清醒。”小田拒绝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我喝酒从不误事。无论你是想跟我探讨什么,还是想冲我询问什么,都没有问题。”
孙磊盯向他的眼眸,没有再劝,反而自己将那杯茶水饮尽。
看罢他的动作,小田不由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以小人之心而度君子之腹,可一想到与面子相比自己的命更为重要,他便将这层怀疑抛之脑后。
将外套脱去,他倚靠在沙发上道:“到底有什么事,你拖来拖去的一直不开口。”
他之所以不敢喝那杯茶水,未尝不与对方那一直拖着不仅入正题的态度有关。
若非心里有鬼,怎么会是这副表现?
孙磊笑笑,将喝空的茶杯放到桌上,按开烧水按钮,终于不再顾左右而言其他,“我想问您,您知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存活于在这世上的小外甥?”
小田脑袋嗡嗡响。
被这句话问懵,他脸上的讶异怎么也收不住,满脑子只重复起两句话——‘茨木郎知道了’、‘茨木郎是怎么知道的?’
如此想着,口中所说却与自己的想法没有半点相同,“我不知道。”
“这事是真的吗?消息来源可靠吗?”
两人的对话一直都是在用日语,见小田这番装模作样的表现,孙磊突然用中文爆了一句粗口,
“艹!”
说罢,他深呼吸一口气,从沙发上拿起一直静放在其上的平板电脑,划开一个页面,一字一句的念到——
“八月十日,华夏第五军区下发转业退伍名单。”
“八月十二日,上士孙磊接到退伍通知。”
“八月二十日,所有工作交接完成,孙磊从部队离开,同日,首都第二大学附属医院内,一名患者孩童从内丢失,该孩童丢失当时不过两岁,其父母因车祸瘫痪在床,意识全失,无力找回孩童。”
“十日至二十日这期间,霓虹国友人小田诚一郎曾日日出现于首都第二附属医院内,巧的是,孩童丢失的第二天,医院探视簿中就再也没出现过小田诚一郎的记录。”
说到这里,孙磊掀了掀眼皮,举着平板的手掌渐渐收紧,“哦多桑,你敢说我侄子不见的事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敢说我转业的事跟你没什么关系?明明……我明明没有提交转业申请,若不是在收到退伍通知的当天我亦收到了兄嫂来信,他们恳切的希望我能离开部队,我是怎样也不会认下那道通知的。”
静,无边的静。
小田眼眸低垂,心内的感受不亚于被投入一颗□□。
他嘴唇嗫喏,怎么也组织不好语言来反驳这既定的事实,半响,勉强压下心底的不安,“你胡说什么呢!我是去过二附院,可那是为了去探望多年以前在华夏留学时的故交老友。”
“之所以在二十日后没再过去,那是因为二十一号我就被总部召回到了霓虹,你知道的,当时的我仅仅只是一名次长而已,压根无法拒绝总部的命令。”
霓虹国乃是资本主义社会,等级制度要比华夏严的多,即使是最普通的上下级碰面,都要以九十度鞠躬作为打招呼的方式,这个鞠躬并不只代表尊敬,更代表着服从、顺从……
除非不想干了,要不然驳回上级吩咐这样的事,在霓虹压根就不可能为之。
孙磊静静的看着他的表演。
“你在当时既然已经回了霓虹,为何八月末的时候又再度出现在华夏?”
“茨木!”小田怒瞪着他,“社内的高层的决定我怎么会知道是什么含义?如果我那时没有出现在华夏,现在的你早已经成了骨灰瓶中的一捧烟灰,你现在,是在怀疑我?还是在怪我当年救了你一命?”
孙磊毫不怯场的与他对视,“如果这件事从头到尾不是您策划的,我当然感激您,拿我这条命,用毕生的回报来感激您,可……小田会长啊。”
对面变了称呼,小田诚一郎眉心不自觉的跳了跳。
注意到了他的细微表情,孙磊面上的神情渐渐转化为冷笑,“我已经不是曾经的孙磊了,那个被您傻乎乎骗来的孙磊,早已经在您多年的栽培之下变成了暗部头领‘小田茨木郎’。会社的力量您最是清楚,可您身居高位久了,大概忘了暗部究竟是做什么的了。”
“从前我没想过查,但我现在想到了,您认为您的谎话此刻还有意义吗?”
小田诚一郎咽了口唾沫。
孙磊不再管他的反应如何,只继续道:“您先借助您那位故交好友的手使我‘被转业’,后又威胁着我兄嫂给我写了那样的一封信,但您没有料到的是,我兄嫂不愿毁掉我的梦想,他们赶在您的信纸到达部队之前,竟然会想要给我通风报信。”
“您得知这事后,为了使自己的计划能够成事,所以安排人让他们所乘车辆遭遇到车祸,您当时希望的是他们能够死吧?可他们命大,在那场事故中却活了下来。”
“肇事者不愿垫付院方所需的医药费用,他们的病情一天天被拖着,只能眼睁睁的等待着死亡。但您觉得这还不够,在我从部队出来的当天,您更是直接把我小侄子拐走,为的就是我变成可怜巴巴的孤家寡人,而您能如同救世主一般的人物降临在我的身边。”
“我……”小田无力辩驳。
可对面之人仇恨的眼眸让他心惊,他无法干坐于此处等待着对方的谴责,“暗部的消息也不一定全是真的,华夏有句古话叫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茨木,你不能这么相信别人,这中间有误会。”
正当他绞尽脑汁思考应该如何编出‘误会’时,脑中一阵刺痛,使他忍不住抚向了额头,原以为揉搓一会太阳穴便能好受些许,可这股昏沉不但没有随着揉搓消减,反而越按越难受。
“茨木。”
孙磊斜睨着他,“您可能已经忘了我的中文名,我叫孙磊。”
“孙……雷?”小田晃了晃头,“帮我给野子医生打电话,我现在很难受,等我清醒之后我们再详谈,茨木,你相信我,这中间一定有误会。”
误会不误会的孙磊最是清楚,一下午的时间,他先是在房间内与霓虹本部的暗部成员进行了三五小时的视讯电话,后又将自己在华亲信召集起来,多处走访查探了一通当年所发生过的事。
一个人的嘴巴会骗人。
十个、百个人的嘴巴总不能同时在骗人。
查探结果正如他之前陈述,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小田茨木郎一人所为。
可恨他认贼作父,不知兄嫂在天上看了这么多年,会不会因他感到心寒?
想到这里,孙磊皮笑肉不笑的将刚刚冲好的茶水饮尽,“哦多桑,你做什么美梦呢!”
小田周身发寒。
下一秒,对方的话直接将他打入无尽深渊。
“你的难受正是我造成的,我怎么可能会替你叫医生来看?”
——
清晨。
点点霞光透光窗帘缝隙传进了室内。
周从军伸了个懒腰,正欲将媳妇搂紧怀中好好抱一会,却见床头的手机突然一亮,歪头朝荧幕上看去,他面上犹带着的几分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一秒,手不断拍向身旁之人,“老婆!女王!亲爱的!”
苏酥被吵醒,蹙着眉头看他,“一大清早你发什么神经?”
周从军也希望自己这是在发神经,可面对手机上所显示的短信内容,他却不能不信。
“你看看,有人发短信告诉我,他把霓虹国那小田会长给绑票放到市政厅门口了。”
“所以呢?”苏酥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周从军凝眉,“所以得赶紧通知人把他给带走啊。”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苏酥睡眼惺忪,“而且你们没事干了带他干嘛,他醒了自己难道就不会离开?趁着还早再睡一会吧,别整天神神叨叨的了。”
周从军并未被她的话打击。
“带他自然是把他给关起来,他坏事做多被人绑票,趁着大清早没人,我打算把他带走好好审审。正愁着古村一事没地方去问呢!”
苏酥揉揉眼,半分钟后,脑袋终于清醒了点,“会不会是什么陷阱?”
周从军笑笑,“是不是都没所谓,就算是陷阱,他们又能得到什么?最多得到一段我们的人带走小田会长的录像罢了,不对,也不是我们的人,不过是些‘热心群众’罢了。”
苏酥仔细权衡,意识到他说的没什么大毛病后,点点头道:“那你打电话不就行了,推我干嘛?难道你想用自己这副残肢断脚亲自前去带人?”
周从军:……肢明明没有残。
心内边吐槽着,他边说着:“不,我就是想您能允许我今天早点上班。”
苏酥嗔他,“您个鬼啊!爱去哪去哪,我要睡觉了,勿扰。”
——
孙磊发完短信后,就从市政厅门前离开了。
他走前最后望了小田诚一郎一眼,看着对方脸上那被岁月增添的皱纹,心内却没有半分波动。
犹记得两人初见面时对方说的那一句话——‘跟我走吧,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他那时二十来岁,被兄嫂保护的很好,虽说在部队表现极佳,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精力十足的大男孩罢了,因着最亲之人去世的打击,实属已丧失了生的希望。
小田会长打动了他,他把对方伸过来的手当成救命水草,一把攀住,久久不敢松手。
可现在,他……要去找他真正的亲人了。
那个为他揭开一切秘密的女生地址他已经查到,对方说只有占卜才能得知侄儿的下落,他信,所以首先的一步,就是先去求她为自己卜算一卦。
孙磊有些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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