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夏手中拎着两大袋的习题资料, 闻言, 回头看了一眼, “嗯。”
没说原谅, 也没有进行斥责。
她早就看出了顾子衿面上的心虚, 之所以愿意陪对方前来, 只因知晓自己手中的力量足以对付常人, 且背后之人此举是为明面,若她不上这次当,难保对方不会暗中将自己绑走。
这样的结果是她自己选择, 她不会因此而责怪旁人,只是顾子衿一路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将实情告知,可她最终仍选择了隐瞒, 若自己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这次的下场真是可想而知。
对面神色淡淡,顾子衿只觉嘴里苦涩极了。
见易夏只轻轻‘嗯’了一声便再次转身, 局促的搓了搓手, 她缩手缩脚般跟在了身后。
临近校门, 才又再次出声。
“你还没有吃饭, 我……我请你吃饭好吗?”
不知怎的, 话至最后,竟带上了一丝哽咽。
易夏脚步顿住, “不用了。”
说完就想加快速度朝校内走去,可没想到的是, 还没走两步, 就察觉校服的衣摆被人拽住。
眼泪簌簌而下,顾子衿面含乞求之色:“我们聊聊好吗?不吃饭也可以,求求你……求求你……求你原谅我。
我爸爸前些年出了事故,家里只剩我和妈妈相依为命,为了养活我,妈妈只能起早贪黑的在学校周围摆起小摊,熬了这么些年,她终于开起了自己的一家小店,我不能让她的心血付之东流啊。”
控制不住的抽搐使她阻塞鼻腔,随手擦了擦眼泪,她猛咽几口唾沫:“那群人威胁我,若是我不将你带去那里,他们不仅要砸我妈妈的店铺,还……还说要将我软禁起来奸杀。”
不是没想过报警,可没有事实依据的事,警察又怎么会相信?即使他们真的相信,又怎么可能会永远保护在自己母女身边。
依那染着黄毛的王虎说的话,一旦发现嫌疑人没有犯罪动向,警察就必会撤离,而撤离之后,她们母女绝对得不到什么好的下场。
离高考还有两个月,她赌不起,也不敢赌。
易夏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虽觉得问出‘为什么就找上你家’这句话有些不太应该,可若是王虎先前与顾家没有交集,又怎么会如此了解她家情况?要说他们为了将自己引出,而专门打听了班中同学家庭情况,可将这样简单的事办的如此大费周章,又是图个什么呢?
这样想着,她委婉的将自己疑惑询问出声,“你们母女先前见过那王虎吗?”
顾子衿一愣,哭泣声有片刻戛然,吸溜了几下鼻子,才出声答道:“我也不清楚,你……你什么意思?”
她是真的有些难以理解。
瞧见对面神色坦荡,易夏将两袋资料放于地下,“你觉得他们是柿子专挑软的捏,所以才找上了你,甚至你心中还是有些怪我,毕竟如果不是他们老大打听到了我有那么点本事,你也不会受此无妄之灾,对吗?”
顾子衿面色一白。
这样的想法确实曾经在她脑海划过,可她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早已想通这事与易夏没什么关系,相反,若不是她轻易答应了与自己同去,自己的人身安全恐怕从今天起就再难得到保证。
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想法解释过后,她再次开口致歉:“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哪有那么多对不起?
易夏紧绷的神情被这些‘对不起’给打败,她抿了抿唇,抬手比了个停的动作。
“你自己想想,如果你是一个帮派的下属人员,老大吩咐找人,你是会大费周章的寻这人的亲属熟人帮忙,还是会直接带着小弟前去堵人?且不说那黄毛有六七个青壮小弟,就算只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会怕我这个长相柔弱的小姑娘?”
顾子衿手脚发麻。
易夏分析的极有道理,可正是这分道理,让她不敢顺着往下想。
既然她只是一个不必要的因素,那王虎为何要将她牵扯进来?
恍惚间,不死心的回了一句,“可他们说你是玄学大师。”
既然是大师,旁人自然是怕的。
易夏轻笑,“现在相信这一行的能有几个?你觉得他们老大要是真拿我当回事,可能会派那么个不成器的手下来找我吗?既如此,老大都不当回事,手下就更不会当回事了。”抬腕看了眼时间,她将搁置在地上的袋子提起,“多说无益,还是回去和你妈妈好好聊聊吧。”
“人啊,最爱的始终都是自己。”
最后一句的声音有些小,像是在暗自嘟囔,可不知怎的,顾子衿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颗心骤然下沉,压抑住那股酸涩之感,她认真的点了点头。
*
一下午过得恍恍惚惚。
试卷被答得七零八落,顾子衿却满脑子只盼望着放学。
九点刚过,校内的最后一道铃终于响起,随手收拾了两三本书,她背起书包就朝教室外冲去,到家不过花了平时的三分之二时间,站在门外许久,却忽然没了敲门的勇气。
脑中清楚的记得前些年的艰难日子,她不相信妈妈会坑害自己,可一想到将被人威胁之事告诉妈妈后,对方面上的表情状况,她的心中就忍不住上下打鼓。
思绪纷飞间,门开了。
突然倒入的一道虚影吓了李翠莲一跳,眨了眨眼,她忙伸手扶了一把。
见是自己闺女后,她长出一口气,疑惑问道:“乖,你咋不敲门嘞?”
等了许久未听到回答,只见闺女一直盯着她的脸,抬手在面上抚了抚,她温和笑笑,“咋了,妈脸上有花吗?”
顾子衿摇头,不欲在门外与她议论此事,抬腿走了几步,才发现妈妈并未跟在她的身后。
“你不进来吗?”眸光冷凝,她上下扫了两眼对方的穿着,见其点头,心中凉意渐深,“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李翠莲甩了甩手,“你张阿姨找我聊天,我……”
“打麻将吗?”顾子衿打断了她的话。
李翠莲愣怔,没料想闺女竟会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再朝她眉眼仔细看了看,才明白了闺女今天是情绪不对。
可——“乖,你张阿姨真的找我有事。”
心中有了怀疑,顾子衿半点不相信她说的话。
母亲打麻将这事,自己平日从不过问,只想着她中年丧夫,难免有无聊孤独的时刻,而自己因上学无法时刻陪在她的身边,能有些麻友与她开心为伴,怎么想也都算是一件好事,可今日细想,也只有沾上赌瘾这一条,能使母亲与那黄毛王虎有所牵扯。
将书包随地扔下,顾子衿重新走向门边,“您如实告诉我,您和王虎是怎么认识的?”
一个‘您’字,直接在二人间掺入了些许疏离。
李翠莲面色僵住,“那王虎今日去找你了?”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抬手在女儿身上摸索,直将脖颈、手腕、脚踝翻看了个遍,才稍微松下了一口气。
“你那个叫易夏的同学今天去上学了吧?别怕,妈明天就报警,有警察看着你,他们必然不敢这么猖狂,等你高考过后,咱娘俩就搬到别的省去,你好好学习……”
顾子衿满眼陌生的瞧向对面,任凭她将话说完,面上的表情都没有丁点变化。
母女间目光对视,好半天,才轻启唇畔道:“我在问您话。”
“妈,您和王虎是怎么认识的?”
话到最后,单字拆开来说,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然。
李翠莲的眼神左右闪烁,这个问题她不能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左思右想后,讷讷开口道:“还不就是你那天回家讲的事情。”
“请您不要骗我。” 顾子衿的眼中划过沉痛之色。
她与妈妈感情向来极好,因此对方的习惯与动作她自然也是熟悉无比,说谎话时,她的眼睛喜欢朝左边上撇,脸颊也会如自己一般攸然变红。
而此时此刻,妈妈的表情便是如此。
李翠莲咽口唾沫,嗔她一眼道:“你这孩子都给我搞得紧张了,妈骗你干嘛?我怎么会认识那么个人渣,要不是你爸爸……”
“妈!”这样的事,顾子衿不想由此谈到亡故的爸爸,“王虎今天已经找过我了,可我没能将易夏骗出来。”将袖子撸起,她把今日考试间隙随手掐出的乌青展示出来,“这些是他们掐的,边掐边骂我女表子,还将您……”
瞧见对面的母亲目光游离,浑身有些颤栗,顾子衿强打精神继续演下去。
“说一切都是您的错。”
话毕,一滴泪珠顺着眼眶落下。
原以为还需许久才能得到答案,却不想刚感受到面颊的湿润,就听对面怒喝一声。
“他们放屁!”
李翠莲牵过闺女的手,“我去棋牌室打牌,他们在茶水里给我放了□□,那一场偏又输得多,所以……所以我……”
“所以您就把我压下了?”
只以为女儿早已知晓真相,李翠莲无奈点头。
见她如此,顾子衿的眼泪像是断了线一般无声流淌。
虽早已将情况猜的八九不离十,可亲耳听到母亲承认,心中的痛苦仍让她有些难以自抑。
眼中闪现一道绝望,想了想,顾子衿径直朝楼下冲去,晚风拂过,身后的声音逐渐缩小,眼泪与鼻涕混合在一起,糊了她一脸。
本想直接冲入马路,心思寰转间,却忽然从口袋中摸出了手机。
踌躇几秒,拨通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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