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来花开,枯萎的残花随风飘落枝头,在半空兜兜转转,坠入青衣少年的怀中。
林昆睁开眼,将花拈在手上,轻轻吹了口气,竟让那朵无精打采的海棠再度回春。鹅黄的花蕊,粉白的花瓣,在白净的掌心里徐徐绽放,煞是好看。
他默掐法决,一缕淡青色的灵气释出指尖,化作两片绿叶,如同蝴蝶煽动翅膀,托着海棠花悬在空中。
如今他已突破炼气五层,化气决也小有所成。尤其是对木灵气的掌控,最为精纯熟练。
树下的几个小丫头眼睛都看直了,一个红衣女娃兴奋地涨红了脸,夸道:“好漂亮啊,少爷真厉害!”
其他人也附和起来:“少爷以后肯定也是仙师!”
“不,少爷现在就是仙师,能妙手回春!”
林昆倚在树干上,得瑟地一笑:“谁要?”
“我要!我要!”
“你们别抢,花是我的!”
“好,花是你的,少爷是我们的!”
某人身子一歪,从海棠树上栽了下来。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丫头们慌忙奔过去扶人。
“没事。”林昆从地上爬起来,拍着屁股上的草屑笑道,“你们啊,姑娘家家的,也不知羞。”
这一站起来,便显出他英挺的身形,和周围一圈娇小的姑娘比起来,有点鹤立鸡群。
林昆今年十四了,一张小脸稚气未退,却生得星目剑眉,俊逸飒爽。
他唇角勾起醉人的笑意,负手站在花花绿绿的女人堆里,更衬得精神焕发,风流恣意。
这几年父亲不在身边,他无人管教,行事作风少有拘礼,偏又生了副招人的模样,早早惹得庄上的小姑娘思春。
每次见到这朵招蜂引蝶的狗尾巴花,庄上的大娘都要在心里暗骂祸害,顺手牵走自家的傻妮子,关起门来严加管教。
少年如玉,未经琢磨已初露风华。再过几年,这林少爷岂不要拐走全南岗洼的姑娘?
远远望着脂粉堆里的少年,杨文靖心里泛起了嘀咕。
林昆九岁时,已将炼气二层修炼圆满,却迟迟无法突破。
炼气三层本是炼气阶段的大槛,像他这种伪灵根,一旦陷入瓶颈,可能终身无法突破。
杨文靖心忧如焚,四处寻药打听,终于从外道手里求得一门功法——枯灯回春决。
这功法是以燃烧阳寿为代价,强行冲击瓶颈的邪功,练到最后,便是油尽灯枯的下场。
它还是一门采补功法,能让元阴元阳主动离体。是以正道中人极少碰触,只有那些不顾鼎器性命的魔修,才会强迫炉|鼎修习。
杨文靖骗林昆练了两年,果然突破瓶颈,心中大喜过望。
然而,他不知枯灯回春决原本由两部功法合成。一为枯灯朝夕决,二为回春采补大法。
枯灯朝夕决乃一元婴修士所创。
此人限于瓶颈多年,苦苦不得化神,却一心问道,不惜燃烧余寿,向天请愿:朝闻道,夕死可矣。最终竟真的侥幸突破。
回春采补大法则创自妖修之手,还是个天生媚骨的狐族。
修炼此功者,自身气质大多发生变化。女子妖娆妩媚,男子风流惑人,无限向妖魅尤物靠拢。
林昆的性情,至多轻佻顽劣了点,如今变成这样,概是练功之故。
就算他无心招惹桃花,言谈行走,顾盼之间,也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风情。
心有定力的修士尚能抵挡,对凡人女子而言,就成了致命的吸引力。
杨文靖琢磨一阵,心中打定了主意。
乡野之地清静不假,却也容易把这小子养成野马,日后不易驾驭。
林昆正兴致勃勃地给妹子们表演隔空取物,别庄的管事前来传信,说是家主让他前去听训。
一听二叔传唤,林昆整了整仪表,挥别众女,匆匆随管事去了内院。
正堂之中,杨文靖面容如旧,气息却比以往深沉许多。
一踏进门,林昆就感应到对方身上威压甚重,心里不由打起鼓来。
“小侄恭喜二叔修为精进。”他规规矩矩地行礼。
“哼。”杨文靖冷哼一声,“你小子倒是敏锐,可怎么就对自己的修炼不上心?三年了,为何还停滞在炼气三层?”
林昆露出冤枉的表情:“侄儿在别庄日夜苦修,半点不敢懈怠。只是不知何故,引气入体的进程慢了许多,是以至今未有突破。”
无论是他经脉受伤,还是卡在瓶颈上,杨文靖每次都表现得大为紧张,远远超过长辈对晚辈的正常关心。
加之对方过于关注他的修炼进程,急于督促他修至炼气四层……让林昆觉察到了不对劲儿。
尤其是修习那古怪的枯灯回春决,突破炼气三层之后,杨文靖就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看他的眼神就像过年时看猪一样,令林昆毛骨悚然,戒心大起。
因此,他开始利用敛气决遮掩体内的灵气,隐瞒自己的真实修为。
几番拖延之下,果然惹得对方越发急躁。
“还敢狡辩!”杨文靖重重一拍桌案,瞪眼骂道,“别以为我不知你小子惫懒懈怠,整日和丫鬟们厮混,早就荒废了修行!”
林昆一脸窘迫,心底却暗暗舒了口气。
还好这老狐狸没起疑。
他夜间偷溜到药田修炼,白日里和丫头们混耍,任风言风语传到杨府,就是怕杨文靖怀疑自己瞒报境界。
“二叔恕罪,小侄以后再也不敢了。”林昆乖乖认错。
杨文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昆儿,并非二叔苛责于你。吾辈修士寿元绵长,过早陷于儿女私情,只会耽误修行。”
“入道之初,根基为重,守心为上。你原本资质不佳,若还做不到清心寡欲,损了精元,对后期修炼危害极大。”
“侄儿省得了,多谢二叔教诲。”林昆垂着头保证道,“侄儿今后一定勤加修炼,日夜不怠。”
“好,即日起我亲自监督你修炼。”
林昆惊讶地抬起头:“二叔可是要长住庄子里?”
“非也。我此次前来,便是带你下山。”杨文靖道,“你父亲快回武平了,刚好中秋将至,不如让你父子二人好生聚聚。”
林昆激动地鞠躬道:“多谢二叔成全!”
林文宰在杨府管过两年账房,将各个铺子的流水打理得井井有条。
杨文靖觉得这秀才还算有用,便派他去了外地,负责杨家在各处的收账采办。几年下来,林氏父子聚少离多。
三辆马车缓缓驶入了武平城,厚重的轱辘碾过城门下的泥地,留下两道深深的沟壑。
林文宰合上窗牗,看着车厢里的诸多礼物,嘴角不由上翘。
雏鸟恋巢,稚子念父,当爹的又何尝不思念儿子?
行至仙师府,他先向家主呈交了账本,待对方审过,才去后院看望儿子。
墨竹轩位置偏僻,院中植满了翠竹,木气浓郁,环境清幽。
杨文靖还肉疼地用灵石摆了个聚灵阵,专供林昆修炼,可谓下了血本。
林文宰跟着领路的小厮,沿着竹间石径向屋舍行去。
还没走到门口,屋中已经扑出一道青色人影,冲他而去。
“爹!”林昆在父亲怀里拱了拱,“您总算回来了。”
林文宰登时被他抱得倒退一步,哭笑不得:“昆儿都长这么高了,你如今也算半大小伙子,怎的还跟为父撒娇?”
林昆抬起头,望着父亲染上风霜的鬓角,眼圈微微发红:“您在外面,一切还好吧?”
若非他闯下大祸,得罪了武平王,爹爹完全可以在将军府任职。如今奔波在外,劳心戮力地替杨府做事,还不是因为自己需要依靠二叔修行?
爹爹甚至担心后母薄待自己,至今尚未娶妻。这些点点滴滴算起来,父亲为他牺牲得太多了。
“爹一切都好。”林文宰温文一笑,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倒是你,修炼是不是偷懒了?”
杨老狐狸,就知道告状……林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呐呐反驳:“没有。”
“那就好。”父子二人手牵着手,进屋叙话。
林文宰这些年长了不少见识,捡着各地的异人趣事说给林昆听。
林昆一直没机会见世面,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被逗得发笑。
不知不觉已聊到晚间,两人仍意犹未尽。
林昆叫厨房备了宵夜和药膳,和父亲边吃边聊。
“昆儿,为父这几年也攒了些积蓄。待你长大点,就拿去做盘缠,到各处走上一走。”林文宰感慨地道,“坐井观天,容易夜郎自大;登高望远,方知己身渺小。去的地方越多,结识的人越多,你的世界就越大。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必过早谈婚论嫁,安于一隅。”
林昆方要点头,忽而反应过来:“谁要谈婚论嫁?”
“难道你不是因为情窦初开,才和长青别庄的丫鬟纠缠不清?”林文宰诧异地问道,“听说你下山时,有几十个姑娘挥泪作别,莫非有假不成?”
“爹,您误会了。”林昆苦笑道,“儿子没想招惹她们。”
“你既无心,为何不推却?就算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也不好耽误人家。”
林昆心道冤枉。
他怎么没拒绝过?脸皮薄的早知道避嫌,至于脸皮厚的……拒绝一百次管什么用?
沉吟片刻,他把自己蒙混二叔的障眼法和盘托出,也将修炼进境如实告知了父亲。
“你是说……堂弟助你修炼另有隐情?”林文宰匪夷所思,“可他所图为何?”
林昆摇头:“儿亦不知。”
这些年,光是日常消耗的灵药,至少价值十来万两,更别提杨文靖为栽培他所花费的心血和人力。
林昆觉得把自己拆了也卖不了几个钱,所以实在想不通对方到底图什么。
事关儿子,林文宰不免忐忑起来。
杨文靖是修士亦是商人,不会干亏本的买卖,如此不计成本地对待林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这样吧,为父去试探一下。”他站起身道,“若真是狐狸,必藏不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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