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的错!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吧!改签改签,一改就耽误我一整天!你什么居心!”
我还真不是故意的。刑蔚心道,因为天气加客流量的问题,能够预定的最早的去西班牙的航班就是第二天下午了,虽然他确实存在一点私心想和小安一起多待一会儿,但是,这飞机票买得到买不到的事情,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
“别急躁啦。我也退了票……在这里陪你。”
“谁要你陪!”安晋臣怒道:“而且,你总待在我房间干什么?怎么着,没钱自己开房吗?要不然我给你开一间?”
“小安,”刑蔚微笑道:“就让我在你身边多待一会儿吧,就一会儿就好了。”
“……”
说起来……也是有一年多没见了,这个要求不算很过分。
可是,安晋臣转念又一向,两人又不是情人,又不算朋友。路人而已,就算一年多没见了,就算一辈子不见了,也没什么的吧。
所以,可以无条件要他滚蛋的不是么?
可是,想要他滚蛋这句话,几次都到了嘴边,却就是说不出口。
怕什么呢?安晋臣默默地烦躁着,却想了半天,居然发觉自己只是怕刑蔚真的被骂走了——被他要求滚蛋之后,默默地带着他那略显悲哀的眼神地收拾起东西,然后下一次再见面,再像这样巧合地在异国偶遇,就更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什么啊……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我还怕他走了吗?怎么可能?!
不是,不是那样的。肯定不是那样的。从分手这两年来,安晋臣可以肯定自己在看不到刑蔚的日子里,想起刑蔚的次数是绝对的屈指可数。想和他在一起?简直是笑话!
那是为什么?难不成……是今天看他的反应,明显还对自己念念不忘,所以产生了一种优越感,想要看看他之后又会怎样?
但是——喜欢我的人大有人在,我不必要在这样的家伙身上找优越感吧?
更何况,这优越感其实并不是很能找得到了。虽然今天遇见,刑蔚又牛皮糖一样地贴上来了,可是之前的一年多,从那家伙踏出国门周游列国开始,不是就……其实……已经把他渐渐放下了吗?
在那之后,直到今天,都没有联络过。所以就算今天刑蔚表现得很热情,又能代表什么呢?说不定反倒是人家早就走出来了,不过是心情好,因而耍着自己玩呢。
突然之间心情变得很抑郁,很想要抽支烟。
安晋臣其实很少抽烟的。只有烦得不得了的时候,会想要点上一支。
趁着刑蔚淋浴的时候一声不吭冲出了房门,怎么想到这鬼旅店居然会不卖香烟。经理还一脸笑嘻嘻的,表示虽然没有香烟卖,但是旅店里的各种套套齐全,而且是可以免费任意索取的哦!
——混蛋!
更混蛋的是,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居然没让他找到有便利店,根据旅店经理的指示方向,安晋臣走了起码得有二十分钟,几乎要放弃了才终于在路边看到了一家正准备打烊的杂货店。
老板一边关店,一边结给他了一包烟。安晋臣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刚点起一根抽了没有一半——
轰隆——哗啦啦——
大雨。英国的鬼天气总是如此,没征兆地下大雨,每天四分之三的时间都不是在大雾就是在下雨!
不出片刻,这雨已经大得视线里面除了雨丝和满地溅起的水花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了。
擦,这还怎么回去?二十分钟的路程,这种瓢泼大雨的,总不能走回去吧?
等吧,等雨停。
安晋臣于是悠闲地坐定,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时间一分一秒缓慢地流逝。
……好久,都抽掉半包烟了,这雨怎么还是连点要停的迹象都没有。
再不停,只好自己走回去了。
怕什么,在比这大得多的、结着冰雪的雨里面,自己都曾经走过比这长得多得多的路呢。
还头上带着伤,弄得一身的血迹,那样都走过去了。
……
那时候的自己一定脑子犯抽了。怎么会那么贱的?
但是现在想想,如果没有那么贱,如果当时不是怀着想哭的心情不顾头上的伤忍着冻死人的寒冷慢慢地走完那段路,一直走到刑蔚家门口,也就没有随之而来的一切。
他可能直到今天还是一个没钱没地位无人问津的小勤杂工,没有人会对他好,不像现在这样被在聚光灯下为众人环绕花团锦簇,再也不会感到寂寞。
“冷……”
本来伦敦的夜就寒凉,加之冰冷的雨水,整个气温在安晋臣感觉,得骤降了有十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随着烟雾的吞吐,记忆就顺着冰雪交加的那天延续了起来——可能是因为他现今的心情,异常地需要温度——而那一天的温度,在长久久的一段时间都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让他即便想忘——也忘不掉。
……被冻僵的身体,在被刑蔚抱起之后,终于找回一点知觉。
那个时候,那个人是他赌上全世界也渴望换取的东西。
所以在他将他带进屋子里,热茶,温暖的浴缸里面放满了热水,那是他感到铺天盖地不可置信的幸运的时刻。红着脸被脱光,刑蔚是多正人君子的人,不理他的尴尬,坐在浴缸旁边用医用箱里的棉签纱布认认真真地给他的伤口消毒……
这一辈子,之前的任何时候,之后的任何时候,都没有那一天那样真切地感觉到开心和幸福过。
又抽完了一支。
就仿佛回忆一般,明明火已经掐灭了,丢在地上了,仍旧余温残留——
“小安。”
安晋臣一楞。暴雨中本该空无一人的道路,视线中突然出现了某人完全湿透了的裤管。视线上移,刑蔚撑着一把大伞,却浑身湿透,正微笑着站在他面前。
“你……怎么会……”
“我担心你,所以出来找你。”他还是那样笑着,波澜不兴,让人心中有一丝难言的悸动,又不免更加烦躁不安。
偏过头去,安晋臣道:“我只是坐在这里躲雨而已……不用你多事吧。”
“嗯……”说话间,雨似乎比之前小了很多。
“那么,现在和我一起回去吗?”
虽说比刚才小了很多,仍旧算是大雨吧……安晋臣摇了摇头:“再等一等吧。”
“好啊。”
刑蔚就在他旁边坐下了。湿透的全身立刻便在台阶上晕出一滩水渍,他怕蔓延到安晋臣身边,挪了挪,坐得更远了些。
风呼呼地吹着,安晋臣偷瞄过去,就见刑蔚窝在一边,偷偷地瑟瑟发抖。
“我说你撑着那么大一把伞,怎么全身还湿透了?”
“哦,我其实……先往另外一个方向找的,走了好久也找不到,才来找这边。风实在太大了,本来不应该弄得那么狼狈的……”
这到底是什么鬼温度?为什么刑蔚呵出来的气已经看得到明显的雾气形态了?
安晋臣觉得一定是什么鬼使神差了——总归那肯定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觉得刑蔚现在一定冷得要命——
一定不是他的本意,怎么可能为了那家伙衣服都弄湿了?
隔着湿透的衣服,刑蔚身上冰点的温度以及微微的颤抖全部传到安晋臣身上。他开始有点后悔做这种好人好事,可是双手却抱得更紧。
刑蔚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几下。
“……你别误解,我只是看你冷得很可怜而已。”
刑蔚不再动了,埋头在他胸口,却觉得鼻腔的酸涩,想哭的冲动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撞击着自己的心口。
我真是……真的是……过分……
我怎么会忘记了?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忘记了?
其实无论过去、现在或者将来……他都是很温柔的。
小安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
明明……只是我太胆小了。对自己没信心,对小安没信心,才会只敢去爱十年后一定会爱着我的他。
其实,根本就是相同的吧……
就算是不同的时间,小安就是小安,外在再怎么变,始终是同一个坚强而倔强,温柔而纯净的灵魂。而我喜欢小安,不管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是一样的……
我啊……居然笨得现在才发觉。
***
雨后灿烂的晴空之下,玻璃顶的机场大厅一片明亮,就好像昨夜几乎连夜的暴雨只是一场幻景一般。
“那么,再见了小安。要多保重。”
安晋臣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拖着行李箱转身走向登机口。
“小安——”
安晋臣停了一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因为之前烫伤的地方此刻居然有些微微的刺痛,那刺痛居然连通着五脏六腑一般,心脏也跟着隐隐作痛,乃至于连带着眼眶发热,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就要没有来由地落下来一样。
这是怎么了啊……我……
像是怕被发现一般,他陡然加快了前行的脚步,简直像是逃跑一样。直到已经在座位上坐好了,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时不时地,总是会这样!
这一两年,总是会突然冒出一丝奇怪的想法——
要是……我未曾变过就好了。
……
那个暴雨的傍晚,等在你家门口,一直等到你心软给我开了门。睡醒的时候,你用额头探视我的热度,那时候我的心跳得好快。
那个时候,我还什么都没有。只是怀揣着满腔梦想和热情,只是想要履行很久以前的一个约定,只是在寻找最单纯的幸福而已,所以我找到了你。
那个时候……想要寻找的东西,明明已经找到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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