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蔓延着难掩的尴尬,静悄悄的没人出声。
几个伴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瞧着明摆着一直跟二殿下在寝殿里的穆怀渊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真是没想到,长得仙气飘飘,肚子里却装了那么多逢迎拍马的小心思。
他们拉开与穆怀渊之间的距离,不愿与穆怀渊为伍。
穆怀渊站在原地,并不因他人行动而有所改变。他面上无悲无喜,似乎早已习惯了经受他人异样的眼光,又仿佛众人不配进入他的眼底。
神龙将伴读和穆怀渊之间的互动收入眼中,心中发虚。
穆怀渊见过他之后,其实本应该立刻被宫女们带去安置歇息,完全是因为神龙不错眼的一直在外面盯着穆怀渊看,才导致穆怀渊接到回去休息的传令而没能离开。
而且……
神龙偷偷朝穆怀渊看了一眼,脸上又有些发烫。
他赶忙捂住脸,“好困。”
紫荆和绿萝顿时沉下脸,不高兴的瞪了伴读们一眼,不高兴的强调,“殿下每日日落便要歇息,现在已经戌时三刻,还请诸位小郎君不要耽搁了。”
殿下伴读中的几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是个各自中等但分外壮实的少年,揉着后脑勺嘿嘿傻笑几声,率先说:“上元节后一直没入宫,二殿下又瘦啦。”
说话的人是樊素。
前朝末帝无道,民不聊生,兵祸四起。太/祖乃前朝重臣,世代为将,眼见天下大乱,终于站出来与群雄逐鹿。樊家是刘氏的家臣,随着太/祖四处征战,太/祖得天下后,给樊家封了个爵位。
可大周立国已有二十多载,皇帝从太/祖传到先帝再传到泰兴帝手中,历经三代,从无战乱。
天下承平日久,武将渐渐不如文臣得皇家看重,尤其樊家这种几代也培养不出能从武转文子嗣的人家,简直心慌意乱。
樊家全是实心眼,嫁进门的媳妇也是将门虎女,心思鲁直。发现家里有没落的趋势后,不像文官人家还在乎什么脸面,简单直白的凡是有入宫机会就一定要进来给崔皇后秦安,保证家里孩子哪怕没本事,也得在皇家面前混个眼熟。
樊素遗传到家庭的优秀基因,凡是不在校场习武练兵的时候,都一副傻乎乎的模样,跟装傻的神龙站在一起相映成趣,倒是让崔皇后对他多了几分怜爱,有什么好物也总能借着“替泰兴帝分忧照顾老臣”的名头,捎给樊素一些。
樊家受崔皇后多年帮扶,虽然朝堂上没有建树,在京城里也不至于被人轻慢了。
这回典驸马挑中樊家子弟,樊家完全不像其他人家还琢磨着退路,二话不说将嫡长子送进宫来,还反复叮嘱樊素,一定要照顾好二殿下。
神龙揉着眼睛,蔫哒哒的说:“发热好几日,吃不下饭。”
樊素顿时忘了还有其他人,直接面朝着神龙倒退出寝殿,“二殿下快歇了吧,我不打扰二殿下了。”
樊素走了,剩余四个根本没机会开口自我介绍的伴读反而不好长篇大论的自我介绍了。
他们一次排成对,认错过神龙身份的最先开口,“前中书令周记重孙,五房嫡出幼子周戎。”
阻止过周戎胡乱说话的柔弱少年,跟着说:“卫遣,吏部尚书卫琰之幼子,家中行五。”
“顾念,出身江南顾家,户部侍郎顾剑嫡出二子。”
“沈瑜。”最后一个开口的是衣着明显要简朴得多的少年,其他几人都衣着华美、用料考究,只有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胭脂色云纹绸缎竖领大襟长袄,自我介绍也没加任何关于父辈、祖辈的内容。
神龙像是听不出区别,点点头,用充满鼻音的娇嫩嗓子哼哼,“送他们回去歇息吧。”
殿中剩余五人一起离开,神龙躺进宽大的床铺中,很快合上眼睛。
紫荆放下床幔,低声命人熄灭寝殿内大半烛火,带着另一个宫女睡到了外间。
宫女提灯引着六名新进宫做伴读的小郎君往住处走。因着樊家和皇室的关系,樊素经常往来宫中,不如其他几人拘束,路上竟和引路的宫女撒娇,“姐姐能不能替我张罗些点心?入宫太急,晚上没吃饱,肚子闹得慌,夜里睡不安稳。”
宫女笑着回话:“樊小郎想吃什么?承庆殿有小厨房,奴婢给小郎君现做些。娘娘一早叮嘱过,诸位小郎君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怕你们饿着,让奴婢们不要灭了灶火,随时准备着吃食。”
樊素立即笑了,“娘娘真是神女下凡!我李家前吃到几口,再来半盆饭加二斤肉就足够了。”
“樊小郎的饭食也太简单了,奴婢给小郎君多准备几道菜。有荤有素,免得夜里吃太多荤腥,败了胃口。”
卫遣轻飘飘的往樊素身上睨了一眼,从鼻腔里挤出一声轻笑。
樊素当即涨红了脸,提升质问:“你笑什么?”
卫遣挑眉,看着樊素不说话,往下撇的眼神却引得樊素更不高兴了,“我这一顿算吃得少了,平日每顿要两盆饭,五斤肉菜,二十枚鸡子!”
卫遣摇头,懒得与他说话,自顾自走到周戎一面,“我们走吧,我书还没看完。”
周戎留恋不已的看向宫女,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说:“我晚上也没吃饱就动身入宫了。”
卫遣听得直跺脚,用力拽周戎衣袖,“你被光顾着吃,姨母说什么你都忘了?”
周戎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肚里的空虚感,苦着脸跟上卫遣脚步回房。
宫女笑着目送周戎和卫遣离开,一句没多嘴,转头问其他三人,“穆小郎、沈小郎、顾小郎一起用饭吧。”
顾念是重臣之子,往宫中走动的次数不少,也十分随意,宫女招呼了就点头;穆怀渊重生前已然是大周辅宰,更不惧在宫中行走。只有沈瑜表现得有些迟疑。
但他看着穆怀渊、顾念、樊素三人,也应景的点头,一同去饭厅用餐。
宫女们是从靠近京城地界的人家选上来的良家子,入宫十年换家中五年不必缴徭役赋税,愿意入宫的大多家境贫寒,明白“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道理,没人嘲笑樊素吃得多。一人一张的食案上直接放了硕大的饭盆,每人准备了十道菜。
“膳房还准备了蒸饼,若是不够,小郎君唤奴婢添菜饭便是,不要饿坏了身子。”
樊素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菜饭,胡乱点头,显然已经饿坏了。
顾念早听过樊家上下全都胃大如牛,但亲眼看着樊素以均匀的速度很快将整整一盆饭塞进肚子,还是慢慢睁大了眼睛。他忍不住垂眸往自己腹部看了看,确信自己的腰围便是把内脏都挖出去也不足以容纳樊素吃下的食物。
沈瑜也看得目瞪口呆,等到顾念放下筷子发出一声饱足的呻/吟,他再看自己几乎没动过几筷子的餐盘,不由得生出一股莫名的羞耻来。
樊素对于自己食量早就习惯了,憨直大笑,毫不避讳的说:“家里都这样能吃。我听祖父说,当初就是因为太能吃了,别人家养不起才投到太/祖门下效力。太/祖还说,千里马能吃,我祖父也能吃,所以我祖父肯定是千里马呢。你们别看我瞧着不长肉,门前的石狮子我一把就能抱起来。就是平日里总觉得肚子里没底,饿得快。”
“承庆殿外的石狮子足有五百斤。樊氏儿郎果然都天生神力。”
樊素被顾念这一声赞美闹了个大红脸,赶忙谦虚,“天下太平,用不着我家,我就是个糟践粮食的。我脑子笨,以后在一处念书,你们不要嫌弃。”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阿兄自谦太过了。”顾念笑眯眯的把自己缺点也说出来,“我也只会死读书罢了,家父因为我只好算学,诗文平平的事情没少打我手板。”
分享过秘密,关系徒然就亲近起来。
穆怀渊四人又说笑几句消食后,各自回房。
宫女们一早在房中备好热水,连新衣都摆放在了木桶边上。
神龙殿下登基后,改善留宿宫中臣子的待遇,也让值夜的官员倍感舒心。
穆怀渊看着熟悉的举动,心中一暖,不自觉露出笑容。
原来在年少时,神龙已经是个内心如此柔软的人了,难怪后来坐上皇位能让那么多的官员心折。
“当当”的低响唤回穆怀渊神志,他放下摩挲了半晌的新衣开门,门口站着神色紧张的沈瑜。
穆怀渊直接把人请进来,沈瑜一揖到底,攥紧了拳头问,“入宫伴读之中只有穆兄与我情状相似,握瑾无能,想不明白在宫中该如何自处,想向穆兄请教。”
穆怀渊任由沈瑜弓着背,坦然在他面前落座,“沈家自恃前朝公主下降,不肯归顺。才不到三十年就耐不住穷困了么?”
沈瑜面上失去血色,抬头怒视穆怀渊。
穆怀渊笑了,“你连这种话都受不住,偏来问我如何自处?我父亲刺杀今上的事情举朝皆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心无所求,便可泰然处之。”穆怀渊说完,伸手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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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龙:出场好多人,你戏份都没了。
穆怀渊:一句话足够时髦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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