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霄沉默了很久。
“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嗯。”
邢霄没有说话。
至少在联邦律法上，他现在和人类同权。
杀了他, 责任可就洗不清了。
“如果为了这个的话我就走了。”
“不可能。”
说完之后, 邢霄见他躺了回去, 裹上惨白的被子, 蒙着头, 也不理人。
“话说回来, 我有事情要问你。”
“你问我我就一定要回答吗？”
邢霄觉得和他说话有点费劲。
“你的要求对我很不利, 所以不能满足你。不过你可以问那些军官——”
“问过。问他们要过安乐死的药物, 被拒绝了。”
“知道为难你了。不过好像他们都不太愿意给我开口的机会, 所以才找你求助试试。”
邢霄：“很抱歉。”
少年依旧是没抬头：“你要问什么？”
“要是和他们的问题一样，问我什么时候才允许被读取记忆的话, 就别问了。”
“这倒不是。就是好奇。看看你平时的样子, 让我预估一下我少年时期是个什么样子。而且……你在没有配备仿生体之前也是有记忆的吗？”
“当然有。”
“和你的以前经历过的事情应该差不多，不过只是和那个人共同相处的部分。而且多半是站在他的视角塑造出来的，所以和真人有出入。从数据创建到和人类配比度100％用的时间并不多。”
“那个人承诺给我仿生体，到至今被别人兑现，过了六年。”
“你还想问什么？”
邢霄刚想开口，只听见被子里又一次传来沉闷的声音。
“其实还是在地下室的机器里待着舒服。”
“哪怕是那六年里，也比现在舒服多了。回忆数据里的东西，够我反反复复看很多遍了, 哪怕他以前常躺的沙发, 和那个读取器已经落灰了, 根本就没有人来过。”
“别想太多, 即便有倾慕, 也是对青少年时期，那个全心全意倾注心思培养数据的大男孩儿。”
“艾德里安上将和他差远了。”
邢霄还是没说话。
一时间也不太记得原本想问什么，就听着他在这儿絮絮叨叨。
“可能在人类的世界里，我接触的只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不过以后大概也没什么机会看了。”
“清洗过记忆之后，你会得到很大一笔财产，够你后半生挥霍。”邢霄安慰的十分生硬。
“活着这个概念不能只按照心跳来算。没有心跳和呼吸的时候，我活的比现在更好。到时候住在这幅身躯里的就是另外一个人了，希望他少接触酒精和精神类药物，稍微爱惜着点这具身体。”
“话说，真的不打算帮帮我吗？”少年又问了一句。
“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而且你应该好好活着，别一时任性。人类的生命是按心跳算的，到时候你会尝到乐趣的。”
“嗯。”
“不过你也被清洗过记忆，顺便问问你……洗完之后，还能感受到是自己吗？”
“能。不过也可能是我只被封闭了一部分的原因。不过的确是没什么印象了，也不痛苦。”
沉默了很久，邢霄听见玻璃内的呼吸声均匀了不少。
正当邢霄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听见里面传来声音。
“能和你拥抱一下吗？知道自己死期的感觉真的不好，我有点不安。”
邢霄记得被嘱咐过，不能进去的。
“之前的事情向你道歉，是我冲动了。”
“我知道监狱锁解开方式。不用你进来。”
“那你为什么不逃？”
“太麻烦了。我对自由没什么向往，但对自主死亡有。不过他们不会允许。”
邢霄没有拒绝。
横竖身上有防身武器。
而且看起来对方这么久以来没少被注射药物。
行动能力已经丧失的七七八八。
邢霄看着他熟练的解开验证门，走到他面前，颤颤巍巍的伸出手。
轻轻地揽在了后背上。
是以前在军校，或是战场上，战友之间那种礼貌的拥抱。
邢霄也伸出手，稍微回应了一下。
“谢谢。”
倏地，腰间轻了一下。
邢霄赶忙打起警惕。
然而再低头的时候，发现腰间的武器一样没少。
不禁狐疑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然而对方已经钻回房间里，又一次裹上被子。
回去之前，邢霄清点了一下身上带着的武器。
什么都没少。
估计只是刚才拥抱的时候，碰到了而已。
从关押去过了安检，回到办公室之后，邢霄看见希尔还在桌案前专心致志的工作。
自顾自的卸了身上武器之后，才听见希尔开口。
“他同意被读取记忆了。如果运气好的话，今天晚上最快就能让他回地下室看看，然后接受清洗手术。”
“他不会反悔吗？”
“应该不会。人格数据是我培养出来的，他只要承诺过的事一般都会兑现，不过路径中可能会耍一点花招，但不影响结果。”
“我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不是。有自我意识之后，性格成长就不一定完全受环境因素影响了，他主要的性格成长是在我彻底决定关闭机器的六年里，但基础品质变化不太大，所以控制起来不算太麻烦。”
希尔说完之后，又喝了一口手边的透明液体。
“你多久没睡了？”邢霄这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
“就两天。”
“工作忙到这种程度吗？”
“也不是很忙。”
邢霄没接话。
一把夺过了他手上剩下的药液。
“出行战役的时候用药可以，有条件休息就老老实实睡觉。”
原本心脏上就有问题。
而且发病的时候着实吓人。
这种药剂邢霄知道，可以短时间内提高身体机能，适合作战或者任务中使用。
不过联邦军官的平均寿命比普通人低的多也归功于这些精神类药物。
“这是关心我？”
“怕你出问题，给医院增加工作量。”
希尔见邢霄并没有承认。
而是顺手又开了一瓶。
装作凑到嘴边要喝的样子。
结果又一次被夺了下来。
“你听不见我说话吗？”邢霄把药剂放在了更远一点的位置，保证希尔坐着的时候够不着。
“反正你也不关心我。多用点儿药剂，就能多投入精力在工作里，为联邦创造价值。”
“……”
一时间邢霄都开不了口凶他。
“其实，挺关心你的。”
末了，邢霄还是十分艰难的挤出来了这一句。
“如果工作处理完的话，休息一会儿。”
“好。能借你的腿枕一下吗？”
“没有你的气息睡不着。”
邢霄：“……”
邢霄突然觉得前面说那么多，有可能都是为了这一句。
最终邢霄还是拗不过他。
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让希尔这么躺着。
然而虽然是躺着，但邢霄很明显感觉到对方并没有要踏踏实实睡觉的意思。
但眼下的乌青和倦容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应该做一点和你身上气息一样的香水，这样外勤的时候能够好过一点。”
“我身上的信息素是改造过的。”
“不是信息素的味道。”希尔说完之后，将头埋进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息。
邢霄整个人不禁绷紧。
毕竟对方躺在他腿上这个姿势，把头一转，抵到的位置就有点低了。
白日里亲密接触到这种程度，而且还是在办公室这种地方，邢霄多少有那么一点不适应。
“我饿了。”希尔又低声说了一句，“监狱这边的厨房条件一般，厨房的厨师也不可能专门做流食。营养剂注射过之后还是饿。”
几乎是瞬间，邢霄就明白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希尔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医疗器具处理的。
除了无菌的金属吸口有点难受，别的都比人为的要好得多。
邢霄：“好好睡觉。”
“可我真的饿了。”
“你要不还是起来喝点药，继续工作好了。”邢霄说完之后推了他一把。
示意对方从他身上起来。
然而这么一推，自然是没推动这块儿牛皮糖。
反倒是粘的更紧了。
“又不心疼我了？”
“可是药剂对心脏的损伤很大……”
“要么老老实实睡觉，要么是从我身上起来。”
希尔没接话，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邢霄。
“……实在是饿了，监狱的厨房里净化过的奶总有罢，那种喂给婴儿的？以前我喂小动物都是拿——”
邢霄话还没说完。
只觉得心口前先一步落下来了轻吻。
虽然隔着衣衫，但大抵是视觉上的冲击。
还是整个人颤了一下。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的见对方那双好看的过分的眉眼。
以及面部流畅的轮廓线条。
再低头，甚至能看见皮带扣上的军徽。
拆开来看都仅仅只是好看。
但组合到一起……就说不出的让人脸红心跳。
“几天不见，怎么又和我生疏了？”吻毕，希尔稍微离开了一些，目光依旧停留在刚才落吻的位置，并没有看邢霄的脸。
邢霄试图推了他一下，但没有推动。
“没有和你生疏。”
“我没说你，我在问它。”希尔说完之后，隔着衣服，又吻了一下。
动作比刚才那一吻加重了不少，但位置却是精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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