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 漫天的火红云霞在天空中慢慢地飘动着, 在最后一丝余晖用尽之时,皇帝终于带着人从皇后的寝宫走了出来。
“父皇!”皇太女连忙迎上去,“母后她…………怎么样了?”
皇帝握紧手松了又松, 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人是救过来了, 御医说幸好你母后这次服用的毒.药, 药丸时间有点久了,药性不够, 这才救下来一条命。”
皇太女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你母后——”皇帝似有为难, “你别怪她, 是朕对不起她, 她只是一时糊涂了。”
皇太女垂眸:“儿臣知道的,儿臣不怪母后。”
皇帝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母后她……哎,这次的事,你受委屈了,朕会补偿你的。”
“儿臣想进去看看母后。”皇太女垂眉低目道。
“嗯, 你进去看看她吧。”皇帝继续叹气, “你母后她现在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 你别吓到她。”
皇太女不明, 带着些许迷惑踏进了皇后的寝宫之中, 刚一进去就看到有一个身影正坐在地上, 手里还拿着针线。
“母后!”皇太女连忙扶起她, 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你怎么坐到地上去了?”
“你是谁?”皇后眯起眼睛, 笑嘻嘻:“你长得好眼熟哦。”
皇太女的手愣住,“母后,你——”
“母后?”皇后皱了皱眉,“我不叫母后,我叫元芷。”
“母后,我是昭阳。”皇太女紧紧锁定皇后的神情,只见她目露疑惑,随即皱眉:“昭阳这个名字是有点耳熟,可是我不记得我在哪里见过你了。”
“就如你所见,你母后失去了记忆。”皇帝慢慢地走了进来,“御医说,皇后虽然救了过来,但是却变成了稚子心性。”
稚子心性?皇太女面上不受控制地露出一丝诧异,所为稚子心性,说的不好听一点,那不就是傻了么?
“你们都出去,本宫的小心肝她要睡觉了。”皇后忽然神色一变,仿佛又成了以前那个温婉端庄的一国之母。她的一只手也变成了怀抱什么东西一样的形状,另一只手还轻轻地在空中拍着,嘴里还差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调。
“快出去,不然吵醒本宫的小心肝儿,本宫要罚你们了!”皇后愠怒道。
没有办法,俩人一同出了寝宫,皇帝叹了一口气:“你也看到了,你母后已经这样了,这些年也是朕对不起她,以至于连她什么时候变了也不清楚,说到底还是怪朕——”
“父皇。”皇太女出言阻止,“哪怕母后没有变成这样,儿臣也不会怨恨母后,是儿臣做的不好,没能让母后欢心。”
“不,你很好。”皇帝面容严肃,“是你母后想的太偏了,皇子公主又有什么区别,运气和能力才能决定是谁能执掌江山万里。哪怕你皇弟天资再聪颖,可是这个天下,等不到他长大。”
皇帝说着又想起那个梦,在梦里,昭阳登基,皇后却仍然指望着昭阳将皇位传与九皇子,而九皇子在皇后的耳濡目染之下,也逐渐认为自己才是天命之子,甚至最后和昭阳兵刃相见。
也是昭阳这孩子心软,哪怕经历了被母亲和胞弟背叛之后,还是给他们留了一条性命。
而如今,皇后提前动手结果导致失去记忆变成稚子心性,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至少这一次,昭阳没有经历来自最信任的两个人的双重背叛。
“陛下,太女殿下。”见到皇帝和皇太女俩人走了出来,永楽王妃连忙上前行礼。
皇帝好似才想起来这么一个人似的:“永楽王妃,你还有什么事吗?”
“陛下,既然太女殿下中毒事件真相已经明了,是不是该给昭和一个公道?”永楽王妃眼睛里似有泪光,恳求道。
“昭和?”皇太女皱眉。“昭和怎么了?”
难怪她一醒过来,看到了永楽王妃,却不见昭和。
永楽王妃抬头小心地看了看皇帝,随即开口解释:“之前太女殿下出事,因为当时只有昭和在场,所以她被以谋害储君的罪名打入了天牢。”
“父皇!”皇太女连忙跪下,“这件事本就与昭和无关,请父皇开恩。”
皇帝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朕当时也是被着急愤怒蒙了心,既然不是昭和动的手,朕也不会白白让昭和受了这个苦头,你带着朕的旨意过去,接昭和回府吧。”
永楽王妃闻言,大喜过望连忙磕头:“臣妾谢陛下恩典。”
“父皇,儿臣送永楽王妃过去,顺便也想去见一见昭和,毕竟她也是被儿臣连累了。”皇太女连忙请求道。
皇帝摆了摆手:“随你去吧,朕累了,先回养心殿休息了。”
他说完,也不等俩人回应,直接带着人转身走了。
“恭送陛下。”一众宫女太监跪下道。
*
天牢处。
棠菲正靠在墙壁上闭目休息,她这几日在这天牢之中,虽说没饿着,可是常人面对空旷无一人的幽黑大牢,连呼吸都有回声的牢房,难免不会胡思乱想。
也幸好,云蔓青偶尔也会通过戒指和她说几句话,否则一个人在这座森冷的天牢之中,难免不会精神崩溃。
棠菲心里掐着数,数着云蔓青还有多久会通过戒指过来和她说话,却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棠菲飞快地抬头,晕黄的灯光慢慢靠近,一个身着盔甲腰佩长剑的侍卫走了过来,只听得咔嚓一声,锁开了。
“昭和郡主,皇上有令,您可以出去了。”那侍卫招呼道。
棠菲提起的心放了下来,慢慢地撑着墙壁站起,一步一步跟着侍卫走出牢房。
“郡主,您小心一些,这儿有台阶。”走在前面的侍卫提着灯笼回过头提醒道。
棠菲敏感地发现他态度的转变,也不作多言,沉默地跟着他出了大牢。
外面也是一片漆黑,棠菲抬头望了望好几日不见的天空,上面繁星点点,原来外面竟然是晚上了么?
“昭和!”几道声音传来,棠菲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耳尖地听到她娘亲的声音。
随即一阵光亮靠近,下一刻,她被人抱住,是她娘亲身上的香味。
“瘦了。”永楽王妃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又抬起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我儿这几日受苦了。”
“娘亲,我好着呢。”棠菲动了动自己的脑袋,随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就是有点饿了,想吃东西了。”
“好好好,我们马上回府吃饭。”永楽王妃拉着棠菲就想走,一直隐在黑暗中的皇太女迈出了一步,出声道:“昭和。”
“太女姐姐,你没事了吗?”棠菲惊喜地问道,皇太女勉强地笑了笑:“我没事了。”
“太女姐姐没事就好,昭和这几日在牢里一直担心太女姐姐,那日要是昭和胆子再大一点,太女姐姐你也不会被咬了。”棠菲心有余悸地开口道。
皇太女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随即隐于黑暗,无人窥见。
“这和昭和有什么关系,姐姐是来向昭和赔礼道歉的,这次是姐姐连累昭和你受这等无妄之灾了。”皇太女用平静而诚恳的声音说道。
棠菲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怪太女姐姐,谁又能猜想到东宫之中,会突然冒出来一只带着剧毒的蜘蛛呢。”
这时候,远处又有脚步声靠近,棠菲抬头看去,人影走的近了,原来是云蔓青也过来了。
“阿青!”棠菲弯起眼睛,向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你怎么也来了?”
“消息方才传到王府,我紧赶慢赶,来接姐姐回家。”云蔓青一把抱住棠菲,轻声细语道。
不一会儿,云蔓青便放开了棠菲,对着王妃和太女殿下福身行礼。
“蔓青见过太女殿下,蔓青一时失礼,太女殿下莫怪。”
皇太女似哭非哭的表情再一次隐于黑暗之中,只有声音依旧平稳有力:“无妨,天色不早了,王妃和昭和早点回去吧。”
“太女殿下。”侍女们见她转身,连忙扶着皇太女上了轿子。
皇太女深深地看了一眼棠菲,随即闭上眼,冷冷吩咐道:“走吧。”
这一次,她心底的那些念头,终于是半分机会也无。
“娘亲,我们也回去吧。”目送着皇太女坐的轿子走远之后,棠菲一手挽着永楽王妃的手臂,一手拉着云蔓青笑着开口道。
“走,我们回家。”永楽王妃松了一口气,也跟着说道。
*
三日之后。
正是下早朝的时间,偌大的朝堂,皇帝独自坐在龙椅之上,好半响才开口:“研墨,朕要写诏书。”
“是。”宫人低着头上前,拿着墨条开始慢慢磨着。
皇帝思索再三,提笔一挥而就。
「朕自即位以来,朝中事务繁多,朕心甚累。如今东宫已定,太女棠尧,至仁至孝,谦和恭俭,亦得朕心,今禅于太女,望诸位爱卿多加辅之,钦此。」
“明日早朝的时候,便照着宣吧。”皇帝放下笔,眉间松缓。“朕累了这么多年,早就该放下,歇息会了。”
他身边的太监总管掩下心中惊骇,上前替皇帝将圣旨收好。
“昭阳那孩子,朕也只能为她做到这里。”皇帝叹了一口气,“与其让一些人还心怀希冀,不如直接将事实摆在他们眼前。”
翌日,又是早朝时间。
还未完全睡醒的朝臣们,以袖掩面偷偷打着呵欠一边等待着皇帝的时候朝臣们,迎来了史上最懵逼的一次早朝。
他们没等到皇帝的驾临,只等到了皇帝的禅位圣旨,待到太监宣完圣旨之后,众臣起身,议论纷纷。
“还请公公代为通禀,臣等想要求见陛下。”
“丞相大人,此乃陛下亲笔所写,陛下圣意已决,大人们再废口舌也是无济于事。”
“太女殿下。”那太监又微笑着对着皇太女弯腰道:“请皇太女接旨吧。”
皇太女心中的惊讶不下于底下众位朝臣,她上前一步,而后缓缓行了一个大礼:“儿臣接旨,定不负父皇所托。”
太监上前将圣旨轻轻放至皇太女手中,这一交一替之间,便代表一切皆已尘埃落定。
“登基大典太上皇早已命人一直在暗中准备,明日便是钦天监选出来的好日子,请陛下着日登基。”
“请陛下登基。”众朝臣见局面已定一同跪下,对着新君行礼道。
新出炉的皇帝陛下捏着手中的圣旨,心中恍惚:她这就要登基了啊。
*
“真好。”站在宗室处,代表永楽王府前来的棠菲,看着缓缓走上龙椅的新君,喃喃自语道。
“跪——”新君坐上龙椅,执着拂尘的太监,一甩拂尘高声喊道。
“臣等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云霄。
新君的目光从底下乌压压地朝臣身上划过,最终落到宗室处那一抹明亮的女子朝服身上,这才开口:“诸位爱卿平身。”
棠菲也跟着众人起身,一抬头便对上了新君的目光,那目光中含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棠菲不由地怔了怔。
一人在朝堂之上,一人在朝堂之下。
新君自嘲地笑了笑,歇了召见的心思,只让太监宣了她定下的几条新规。
「圣上有令,自今日起,女子同男,女子亦可入学堂,承爵位,……不论男女,同性亦可成婚,钦此。」
朝臣们反响倒不是很大,这几条其实在民间早就常见,只不过到底没有明令,缺了名正言顺而已。
如今新君定下明文条例,有些只有女儿的朝臣们已经开始在心中默默作了打算。
皇帝都能将偌大江山传于公主,他们的家产为何不能由女儿接替,总比便宜了外人好。
“那太上皇和太后呢?”听完棠菲讲述登基大典的事情之后,永楽王妃追问道。
棠菲停顿了一下:“听说太上皇和太后昨日晚上便坐着马车带着几名暗卫离开皇宫了,说是想去看遍大好河山。”
永楽王妃神情复杂:“太上皇他竟然真的舍得就这么放下手中的权力。”
这一离开,无疑是表明态度,等到他归来,新君怕是早已经把控了整个朝堂。
棠菲其实也有点意外,太上皇当年为了皇位,亲兄弟也容不下,如今说放手就放手了,还是说人老了,想法也跟着变了。
不过,这对于新君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没有太上皇坐镇宫中,这可是彻底绝了那些臣子想用太上皇压她的心。
“既然所有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那么有一件事,本王妃想,也该提一提日程了。”
棠菲回过神,不明所以:“嗯?还有什么事情?”
然后她看到自己的娘亲神秘地笑了笑,对着自己身旁的侍女开口:“去,请云姑娘过来。”
侍女眼带笑意,步伐轻快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云蔓青走了过来。
“蔓青见过王妃娘娘。”
“阿青。”棠菲眼神一亮,“你今天真好看!”
“快过来。”永楽王妃拉着云蔓青的手,一边又拉过棠菲,将俩人的手相叠。
“蔓青是个好孩子,先前是为娘想不开,怕人议论,如今陛下已经明令准许了,那么你和蔓青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棠菲傻眼,毫无防备地就被自家娘亲推到成婚的边缘,云蔓青眼神亮晶晶,迫不及待地应了下来。
“既然蔓青同意了,那娘亲明日就进宫请圣旨。”
棠菲愣愣地看着这两人互相配合的操作:“你们不用问过我的意见吗?”
云蔓青目光盈盈,似是十分失落:“姐姐是不愿意么?”
棠菲对上她波光粼粼的眼神,脸颊顿时爆红:“愿、愿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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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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