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早已戒严, 几个大夫离开后也并没有多嘴, 是以城中短时间内并没有乱起来。但吴大夫他们的诊断并没有错, 边城也并没有比他们更高明的大夫了,所以宴将军被送回城之后也不过是多撑了三天,有机会与宴黎交代了些后事而已。
鲜活的生命又一次在面前消逝, 而且是亲眼见证的消逝, 守在病床边的宴黎和温梓然都有些惶然——前者心头一空少了依靠,后者满心茫然不知来路。
哭过一场,伤心过一场, 可日子还要过下去,甚至都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给他们悲伤。
宴黎红着眼睛抹了泪,对管家说道:“阿爹的后事就劳烦管家操持了, 我要回城外军营去了。”顿了顿, 又道:“阿爹之前有过交代, 将军府不要挂孝,免得城中人心不稳。”
管家同样一脸哀戚。他也是晏家的老人了,少时跟着宴老将军从京城而来,送走了宴老将军, 送走了宴擎的几个兄弟,现在又送走了他……看着眼前晏家唯一留下的这根独苗,他甚至想劝她留下不要再去战场了。可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最后也只能捂着泪眼点了点头。
宴黎最后看了父亲一眼, 忍下泪意红着眼眶, 扭头又冲着温梓然吩咐:“梓然, 等阿爹入殓之后,你就先回娘家去吧。郑姨在边城扎根多年,有些自保手段,你和岳母也别在自己家待着,让她带你们另外寻个地方落脚,我让管家安排些人手过去保护你们。”
温梓然一听这话便明白,宴黎是担心战局有变。这一次胡人来势汹汹,如果边城再次被破,就不是去岁那么简单的事了,而将军府则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前世的将军府在城破之后便被屠了,那是温梓然的另一场梦魇。
但此刻温梓然闻言却握住了宴黎的手,纤细的柔荑略微用力,带着坚定:“不会有事的。哪怕阿爹不在了,我也相信阿黎能够力挽狂澜。”
宴黎闻言心头忍不住一暖,嘴角扯了扯,却实在弯不出个笑弧来。她只得放弃了去笑,拍了拍温梓然的手背语气坚定道:“好。我与你保证,只要我还在,边城就一定不会破!”
温梓然闻言顿了顿,很是不想听这好似带着某种预示的话。可阻止的话到了嘴边,却并没有出口,她握着宴黎的手,心道:罢罢罢,若是天命真不可改,阿黎有了万一,我便再陪她往阴曹地府走一遭又如何?说不定这一次她们还能一起走呢,可比前世追之不及好多了。
简单将家中之事做了个安排之后,宴黎便重新披上战甲,马不停蹄的出城去了。一直等来到军营外,她才从怀中掏出一条孝布系在了额间,算是避开边城与全营将士报了丧。
而在边城之中,温梓然果然没有离开将军府,她只是让人私下请了老板娘来,将母亲安顿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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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逝总是似快实慢,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边城却不像知情人担忧那般被胡兵一击即溃,相反依旧固若金汤。甚至就连知道宴将军罹难的军营里,也并没有如众人所想一般人心惶惶不思战事,反倒是众志成城汇聚起了另一股冲天气势。
哀兵必胜这句话,在如今的边军中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
晏家一门忠烈,镇守北疆数十年,曾经枝繁叶茂的家族生生在北疆折了所有的枝叶,到如今只剩下了宴擎这单薄的一脉。他的官职是不如先祖高了,他手下的兵将也不如先祖广了,但晏家数十年积攒下来的威望也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并没有随着晏家的式微而衰败。
可以说,宴擎在边城的威望是旁人不可比拟的。但他却还是死了,与他的父兄一样死在盛年,死在战场上,死在敌人的冷箭毒药下……当宴黎将报丧的消息传回军营,军心不可避免的收到了动摇,但与此同时,将士心中也不可避免的感觉到了悲愤。
所谓哀兵,可以不堪一击,也可以气势如虹,在这样的情况下端看怎样引导了。
就在宴擎中箭回城那几日,胡兵动作频繁,趁着边军士气低迷很是猛攻了几日,高副将等人应付得也是相当吃力。等到宴黎回来之后则不同了,她年纪轻轻官职也不高,按理是无法接手宴擎权力的,却在回营遭遇战事之后越发的拼杀在前,高副将等人想拦都拦不住。
边军的气势先是被宴将军的丧事一激,后又有少将军领兵冲杀在前,竟是迅速的被激励起了士气。原本得意洋洋的胡兵都被打懵了,想不明白失了主将的军队为何还能像狼群一般凶猛?
就凭着这一股气势,也凭着自身的狠劲,宴黎不仅守住了边城,稳住了人心,甚至迅速在军营里积攒起了威望。短短月余光景过去,她身上的肃杀威势越来越重,而叫她少将军的人也越来越少,更多的人开始像称呼她的父亲一样心悦诚服的叫她一声宴将军。
战局终是稳住了,边城的军权以一种不算平静的方式过渡到了宴黎手中。
头狼带领的会是狼群。宴黎没有父亲的老成持重,运筹帷幄也多有不足,但她骨子里却有着同龄人甚至是许多沙场宿将都没有的凶戾与野性。放在往常顶多就是和人动手时折人条胳膊,放在战场上再被鲜血一激,却是能带动手下将士越发勇猛凶狠。
期间自然也会损兵折将,事实上战争就像是一台绞肉机,军士们只要踏上了这片地域,再出来时会是何等模样谁也不清楚。或许全须全影,或许缺胳膊断腿,或许马革裹尸,更或许直接变成了地上被马蹄践踏的肉泥……血腥和凶残得让人闻之色变。
战争洗礼着每一个人,将每个人都打磨成了另一番模样。
宴黎心里憋着一股气,是父亲的离世的悲痛,也是晏家传承的责任——其实宴将军离世前曾给过宴黎选择。其一作为女子,她可以带着温梓然远走高飞,带上晏家的钱财安稳度日再也不要理会北疆之事。其二作为晏家的后嗣,她要站出来守住边城,保护北地百姓的安危。
当日宴黎离开将军府,带上了父亲留下的佩剑。如今战场上杀伐无忌,百炼精钢打造的佩剑也因饮血过多险些卷了刃,那一条条人命都是她的复仇!
或许是宴黎每战冲杀在前太过凶残,胡人谓她如狼,也或许是她幼时的经历再次被人提及,知她本是狼群养大。不知何时起,前世“狼将”的名号再次在战场上出现,而她战旗所过之处总能让胡人胆寒几分,想必将来她的名号也会被这些胡人带回草原……
战场上死的人不计其数,双方彻底杀红了眼。这场近二十年来规模最大的战争在边城以北越打越凶,双方每一次的碰撞都是人命,每日倒下的兵将更是难以估量。
可梁国兵多将广粮草足,耗得起,北方草原上的胡人各自为政,却是有些吃不消了。
胡人南下的目的向来明显,就是为了抢夺生存资源。原本的雪灾已经促使他们不得不出兵,梁国帝位的更迭更是放大了这些人的野心。
所有出兵部落的兵马几乎都汇聚在了边城外,他们不是不知道边城是块难啃的骨头,但他们更清楚若是攻下了边城,打开同往梁国腹地的通道,将会给他们带来何等利益。
便是因此,双方在边城死磕起来,然而死磕的背后是底气,是兵马,是粮草……
这场战争前后历时三月,并不算长的时间,但对于双方来说消耗却比往年对阵半年还要大。胡人终于有些扛不住了,小部落首先承受不了损失联合起来发声,而后纷纷带兵撤离。之后稍大些的部落也生出了退意,坚持到最后的反而是早先不愿出兵的王庭。
不过无论如何,仗打了三个月后,胡人还是放弃了,因为他们已经丢下了太多人命——部落里的青壮死伤过半,如果继续打下去,不提部落的实力一落千丈后会不会被人趁机攻打吞并,就但是把青壮都折损在这里了,部落本身也就生存不下去了,那是比没了牛羊更可怕的事!
所以战争在某一日突然终止了,胡人迅速撤兵逃回了他们最为熟悉的草原。
当最后一支王庭的胡兵撤离边境,宴黎带着人马直追出去近百里。他们踏上了草原外围,入目皆是青翠,初夏的草原生机勃勃,便好似一层翠绿的地毯铺满了大地,看上去柔软又漂亮。可追来的兵马都很清楚,这样的漂亮背后是危机重重。
宴黎端坐在马背上,手持缰绳远远眺望这片草原,目光深沉。
高大山仍是跟在宴黎身边的,经过这几月的战场历练,少年也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他越发沉稳,也越发沉默,唇边的胡茬来不及打理变得浓重,已有了成人的模样。同样眺望了一会儿草原,他道:“将军,咱们回去吧,胡人走了,咱们也该回家了。”
宴黎低低的“嗯”了一声,凌厉的目光最后在那青翠的草原上停留片刻,而后果断的一扯缰绳调转了马头,带着将士重回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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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还是领便当了,战争大家都不怎么喜欢看,稍微快进一下。
之后也快要完结了,再有个两三章吧,然后就是番外了
ps:o(n_n)o谢谢鹿离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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