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国, 晏家的地位毋庸置疑, 哪怕是在街头巷尾随便抓个人询问, 十个人里也有九个知道曾经的晏家战神。但时移势迁,如今的晏家人丁凋零,也不复当年盛况了, 所以晏家的继承人皇帝会想要特意见上一面, 可也只是见一面而已。
面圣的事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宴黎只是听从旨意,清晨时随父亲一同往皇宫里走了一遭, 见了见那已经垂垂老矣的帝王,没等到午饭时就从皇宫里出来了。
父女俩今日难得没有骑马,反而是乘着马车出行, 宴黎靠在车厢上, 惯来清冷的脸上难得有些烦躁:“阿爹, 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当口竟还要留咱们在京参加那劳什子冬狩。他难道不知道那几个儿子虎视眈眈,都想着拉咱们入局吗?”
宴黎说话有些不客气,但她说的也并没有错。虽然晏家历来不参与夺嫡之争, 可此一时彼一时,曾经辉煌无比的晏家现在已经落寞了,战神的荣耀也已经不足以庇佑子孙。换句话说,在外人看来, 如今的晏家已经没有了独善其身的资本, 他们手中的兵权也因此变成了众人觊觎的对象。
明眼人都清楚, 在这个节骨眼上,宴擎“父子”是不适合在京中久留的。原本宴擎述职的时间没有被改就已经有些不同寻常的,结果皇帝还硬是将他们留在了京城!
在这些问题上,宴擎看得比宴黎更清楚,他先是提醒了宴黎一句隔墙有耳,随后叹道:“阿黎,今日你难道没看出来吗?陛下他已经老了啊。”
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长寿的帝王,当今天子已近花甲,哪怕仍旧有着一身强盛的气势,但须发眉眼却都已经露出了垂垂老态。尤其是宴擎五年前还见过他,这般一对比,更是看出了他近些年来迅速衰老——宴擎自己虽还在盛年,可隐约已能猜到皇帝心态。
宴将军多年阅历,心中有所成算,可宴黎还很年轻,正是年华大好的时候,哪里能够领会得了父亲这一句感叹。她仔细想了想,试探着说道:“陛下年老,诸王却是盛年,前者对于朝局掌控或许已经放松,在这种时候他不是更该防范着咱们,将咱们早早打发走吗?”
结果宴擎听完却轻笑着摇了摇头,笑完正色道:“阿黎你错了。越是在这种时候,陛下才更会牢牢抓紧权柄。他老了,开始担心已经长成的儿子们觊觎他的位子,防备猜忌愈甚,甚至会变得狠心决绝起来。他将咱们留在京城,就是想看看哪位皇子敢冲着咱们伸爪子,顺便也看看晏家的忠心。”
宴黎闻言眉梢一压,不悦道:“伸过来的爪子他怕是剁不完。”
宴擎听她这样说忍不住又笑了,他甚至伸手过去摸了摸宴黎的脑袋,笑道:“你都明白的道理,陛下又怎会不知?”说完脸上笑意收敛,变得郑重起来:“所以这一局,更重要的还在咱们身上。”
其实自从宴老将军殉国之后,晏家因人丁凋零直接掌握的兵权已经很少了,只有宴擎在边城那不足十万的北军。可晏家传承百年,在军中人脉广阔,与朝中武将大半都有着还算亲近的联系,这样一看就很可怕了,若是哪位皇子有意,甚至能通过晏家间接影响梁国近半的兵力!
这样的影响力皇帝如何不忌惮,皇子如何不觊觎?再加上晏家如今凋零落寞,但凡这一回晏家有所偏向,已经垂垂老矣的皇帝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晏家。而与之相反的,如果晏家仍旧忠君爱国,对于皇帝来说,也是一张底牌,顺便还能给予那些心大的皇子们一个警告。
当然,晏家会不会在这一场无形的交锋中折损,这并不在皇帝的顾虑之中。
等宴擎将这一切都细细说与宴黎听完,后者便更觉得腻味了。她微微偏头躲过了父亲的手,不耐道:“这京城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等冬狩过后咱们还是尽快回边城吧。”
宴擎闻言点点头,神色间仍旧不见多少忧色——有什么好忧虑的呢?有所图所求的人才会入这显而易见的局。可晏家,或者说他还要求什么?他连儿子都没有,唯一的女儿还娶了个姑娘回家,晏家的传承已经能看见尽头了,再多的荣华富贵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有句话叫做无欲则刚,宴擎不求名不求利,谁还能强逼着他站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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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一如晏家父女的预料,自从面圣过后,京中的权贵似乎都意识到晏家人回来了。从这一天过后,各家的帖子便塞满了将军府的门房,成摞成摞的往宴擎的书房搬。
宴黎守在炭盆边坐着,抬头看一眼正替父亲诊脉的温梓然,又低头翻了翻桌案上的拜帖。她翻得随意,说话也不避着温梓然:“还真被阿爹说中了,这每日里送拜帖的人可真不少,还都是些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阿爹,咱们一直这么晾着,真的没关系吗?”
宴擎没说话,直到温梓然替他诊完脉才开口,顺便冲着宴黎扔了个白眼过去:“你要想去自然也可以。别怪阿爹没提醒你,京中这些黑心肠的人精可什么都做得出来。栽赃嫁祸,威逼利诱,又或者是……美人计。总能逼着你入局的。”
“谁想去了,阿爹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宴黎一听那句“美人计”就觉得头皮要炸,她紧张得立刻去看温梓然,结果人家却跟没听见一般,淡定的走到一旁去写新的药方了。
宴黎眼巴巴的盯着温梓然,也不知道温姑娘是真的没在意,还是表面的不动声色。宴擎看了一眼就不忍直视的别过了头,这么长时间他也渐渐放平了心态,可每次看见宴黎这模样他都忍不住想捂眼睛——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人,怎么碰见温梓然就这般蠢呢,没看小姑娘今日都忘记医嘱了吗?
宴擎身为过来人,已经看出温梓然有些醋了,可是难得能这么坑闺女一把,他觉得还挺不错,更不会想着去提醒宴黎什么。在这种时候欣赏一下女儿憋屈的小模样,才不枉费自己那一番话。
小小的玩笑了一番,温梓然当然也不会因为宴擎的一句话就真恼了,她给宴擎写好了新的调养方子,还是没忘了医嘱。倒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老生常谈,宴将军如往日一般应下之后,她便又在宴黎身边坐下了。两人肩并肩坐着,她还将身体半靠在了宴黎身上。
少女馨香娇软的身躯倚靠过来,轻微的重量,并不是负累,相反是一种无言的亲昵。
宴黎已经很能领会温梓然那些不动声色的亲近了,原本还带着些许担忧的眉眼瞬间明媚了起来,两人间终使一言不发也带上了一种温馨又暧昧的气息,让人看了简直扎眼。
夫人过世十几年的宴将军就很受不了,哪怕小两口在他面前从未做过什么逾矩的事,他也受不了两人那黏腻的模样。因此很快又将话题转了回去,还是说正事:“如今咱们算是闭门谢客,虽然得罪人,但别人也拿咱们没法子。可再过两日便是冬狩的日子,又有陛下旨意,届时不能再推。”
宴黎心领神会的点头,注意力从温梓然身上收回来,脸色也郑重了些:“阿爹的意思是,这些天积累下来的麻烦,冬狩时恐怕要一起爆发了?”
谁都知道,边关守将不能久离,尤其今冬北地还有雪灾发生。宴擎父女是不可能在京中久留的,若非有皇帝旨意留他们冬狩,恐怕这两人已经包袱款款的又回北疆去了。所以无论是要拉拢还是要陷害,恐怕都会在冬狩那几天中一起发难。
宴擎点点头,再一次在心中嘀咕:这不是也不蠢吗?
宴黎没有注意到亲爹的心里吐槽,她只是扭头看了看身边人,抿了抿唇问道:“那阿爹,冬狩的时候我能带着梓然一起去吗?”
将温梓然从边城带来,宴擎其实也是有拿她挡灾的意思。虽然这样说起来有些不厚道,温梓然因为自身缺陷也很容易被人攻讦,可晏家的媳妇又哪是那么好当的?宴黎的母亲当初可是在逃亡途中生下的她,温梓然要嫁进晏家自然也不能软糯得谁都可以拿捏。
因此宴擎毫不犹豫的点了头,说道:“自然。有梓然跟在你身边,也不至于真中了别人的美人计。”说完顿了顿,到底还是顾虑着温梓然目盲补了一句:“阿黎,你要娶梓然,阿爹也不拦你。可自己的媳妇,总是要护好的。”
宴黎听后自是郑重其事的点头,她握着温梓然的手保证道:“阿爹放心,我不会让梓然受委屈的。我在一日,定会护梓然周全。”
保证的话语掷地有声,温梓然侧首看了过来,空洞的目光与宴黎相接,似乎带着满满的信赖与动容——她当然相信她,前世无论如何艰难,阿兄确实都将她护得周全。直到她也不在了,这世间便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宴将军听到这样的保证却是满心复杂,甚至忍不住想要翻白眼——闺女,你还记得吗,我是你亲爹,不是你岳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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