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士兵立即停止呼叫,坐在暗影里,小心地道:“小旗官大人,这行了嘛?鞑子不会发现什么端倪吧?”“知道又怎么样?”小旗官从胸前的口袋又摸出一颗子弹,重新开始装弹,“拿起你的枪,给鞑子来个透心凉,他们只能去向天主诉苦去……不,天主哪有时间听他们诉苦,鞑子应该去找他们的长生天!”“是,是,小人这取枪,多杀一个鞑子,小人的军功也会多一分!”满达海已经记不清,他究竟派出多少拨士兵前,只要前方有空隙,后面的士兵会补去,如果不是皇叔父摄政王让他从天命军大营的部打开缺口,他真想将所有的骑兵都压去。幸好,大营正间的栅栏被完全砍断,前方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空洞。“贝子大人,攻破大营了!”攻破大营了?满达海一阵幸喜,等了这么久,伤亡了那么多勇士,方才攻破天命军的大营……汉狗们,你们等着吧,伸长你们的脖子!正红旗勇们的弯刀,已经很久没有沾鲜血了,今日让勇士们杀个痛快吧,他拔出自己的腰刀,大声喝道:“勇士们,羊羔般的汉狗,已经伸长了脖子,正在等待着你们的弯刀,冲呀……”“冲呀!”“杀汉狗!”“谁挡了老子的道?快让开!”……正红旗的骑兵,都是狠狠地抽打着马臀,有些士兵来不及扬鞭,便用弯刀的侧面拍打着,等待了这么久,汉狗真是该死!“砰,砰,砰……”天命军似乎突然赶来了无数的援兵,枪声陡然致密起来。正红旗的骑兵刚刚冲进大营,便被一阵枪声撂倒,一个个叫喊着翻滚下去,被无主的战马碾碎成肉泥……后面的骑兵们已经开始加速,人马都是发了疯般地从豁口处扑向天命军的大营。天命军的步枪,用无数的子弹组成三道火力,死死锁住了这个豁口,只要接近这个缺口,一定会逃不过火力。人的尸体被战马践踏成泥,但无主的战马逐渐堵塞了通道,天命军的士兵,不得不用长篙,将战马驱赶向北面的大营深处。正红旗的骑兵,次第涌向豁口,但并没有制造出什么战果。满达海也是起疑,至少有千的骑兵涌入天命军的大营,为何不见踪迹?大营深处,并没有传来喊杀之声,这不像是大清勇士的风格。怎么回事?他抬眼看了看前方的豁口,勇士们前赴后继,六列纵队,不间断地冲向天命军这座狭长的大营。然而,天命军的大营像是一座巨大的怪兽,豁口是怪兽的大口,将大清的勇士吞得干干净净……满达海吓了一跳,自己怎会有这样的想法?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大清的勇士,怎么可能像蒙古旗那般孱弱?问题出在哪?勇士们为何没有在天命军的大营深处搅得天翻地覆?难道是自己听错了?满达海侧耳倾听,除了致密的“砰砰”声,天命军的大营似乎没有动静。难道豁口处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勇士们连人带马跌入深坑?因为是偷袭,正红旗的勇士们并没有点起火把,豁口处一片黑暗,满达海只看到正红旗的勇士们从豁口进去,却看不到豁口内发生了什么。怎么办?北面忽地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夹杂着致密的“砰砰”声,满达海顿时大喜,那一定是罗洛浑的镶红旗。镶红旗接应正红旗来了。天命军的大营是狭长型的结构,东西长,南北短,正红旗与镶红旗的勇士从南北两面夹攻,很快能将大营击穿。等到正红旗的勇士们与镶红旗在大营内会面,天命军的这座大营,会正式宣告被破。汉狗或许还要抵抗一番,但绵羊是绵羊,绵羊再多,也是恶狼的美餐……在汉狗的步兵面前,正红旗与镶红旗的勇士们,是一群最凶残的恶狼,最好将绵弱的汉狗杀得一个不留!如果汉狗主动丢下兵器,像家狗一样,温顺地跪在大营,或许可以留下一些狗命,让他们做为披甲人的包衣奴才,为大清种地、照料牛羊……最好大营内能有一些汉女,还能为将士们生下孩子,这些孩子虽然卑贱了一些,却可以增加大清的人口!满达海并没有意识到,他这是做着白日梦,如果不付出极大的努力,白日梦很难成真!喊杀声和步枪的“砰砰”声,忽地让满达海清醒过来,如果不能尽快攻入天命军大营深处,头功是镶红旗的了……满达海思索片刻,决定亲自前看看,最好他率领正红旗的勇士们,在大营的北面出口与镶红旗汇合——正红旗接应镶红旗进入天命军的大营!他是第一次以旗主的身份出战,任何人都更需要军功!今晚的战斗,是皇叔父摄政王给他的机会。满达海的战马一动,围在他身边的百亲卫,也是随着移动。亲卫们并不知道满达海的心思,更不知道满达海要亲自出击,他们唯一的职责,是保护满达海,无论是刀山火海地狱陷阱,还是天堂大殿人间仙境,他们都会无怨无悔地随在满达海的身边。满达海带着百亲卫,硬是挤出一段间隙,加塞进去,后面的骑兵受阻,但骑速未减,险些将满达海的战马撞翻。幸好有亲卫护在身边。十数亲卫为了保护满达海,生生被后面的骑兵撞翻。这些骑兵受阻,被迫减速,又被后面的骑兵冲撞……阵型一时乱了,不知道有多少骑兵被自己人撞翻坠马……满达海的后脑并没有眼睛,根本看不到后面的情形,他催动战马,全力以赴向天命军大营的豁口扑去。与前面的骑兵不同,满达海进入豁口以后,并不是向前冲,而是向左侧出击,他想看看,已经进入天命军大营的勇士们,究竟在什么地方。“嘣!”马首撞在一处坚硬的物事,被迫停下来。由于惯性的缘故,满达海的身子猛地向前一扑,双脚离开马镫,险些从马首飞出去,他拼命抓住马脖子的鬃毛,前胸紧紧贴住马背。战马吃痛,一声悲鸣,前腿微屈,人立而起,满达海吓了一跳,他紧紧闭双目,双手不敢松开,双腿死死夹住马腹,方才没有被战马掀出去。等到战马的前腿再次落地,满达海睁开双目,借助步枪发射时的淡淡光晕,他似乎看到了栅栏。战马刚才是撞在栅栏。此处已是大营内部,为何还有一道栅栏?满达海坐直身子,仔细一看,左侧果然有一道栅栏,子弹是从栅栏射出来的,不,右侧也有一道栅栏,两道栅栏恰好构成一条通道。勇士们从豁口处进入大营,实际在这条通道当,因为两侧被栅栏阻挡,他们只能沿着通道向前。现在砍掉栅栏,肯定来不及了,勇士们正不断涌入,战马根本停不下来……“砰!”一颗子弹,带着微光,穿过栅栏,呼啸着飞向通道内。满达海躲闪不及,正前胸。子弹的距离太近了,直接穿透了满达海身的铁甲。满达海感到一股大力袭来,身子一晃,胸口处先是一麻,随即便隐隐作痛,他伸手一摸,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铠甲缝里缓缓渗出……我受伤了?满达海吃了一惊,在这样的通道内,一旦受伤落马,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便是不会再次弹,也会被战马践踏得失去人形。“砰,砰,砰……”满达海不知道自己了几颗子弹,两只手都捂不住创口,一股又甜又咸的液体,从喉管涌出来……鲜血!满达海的意识有些模糊,但熟悉的血腥味,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战马驮着他又奔跑了一小段,但满达海已经坐不住了,被迫俯下身趴在马背,拼命睁大双目,他隐隐有一丝记忆,这个时候,一旦合眼,将永远无法再睁开了。在满达海附身的时候,忽地看到栅栏伸出一支长篙,向前驱赶着无主的战马,将通道让出来,他什么都明白了,想要大喊着告诉后面的勇士们,可是嗓子只能发出“咕咚”的声音,被鲜血所阻,一句话都说不出。满达海非常着急,这样下去,正红旗要打光了。他奋力想要举起手的弯刀,想要让后面的勇士们撤退,停止攻击天命军的大营,这个动作令他的身子失去平衡,脑袋一歪,从马背坠落下去。满达海躺在地,想要翻过身爬起来,但刚刚侧过身子,胸口、小腹处便传来一阵阵剧痛,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番。他要积蓄力量,一定要爬起来,爬到战马背,只有战马,才能驮着他离开险境。战马来了,还是一群,都是无主的战马。满达海伸出手,想要抓住拖在地的马缰,通道忽地一黑,一个碗口还要大的黑影向眼前飞过来。躲闪已经来不及了,满达海也没有力气躲开。马蹄恰好踏在满达海的脑袋,在闭双目的一瞬间,满达海似乎听到头骨碎裂的“嘎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