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碧的天空被抹去为数不多的云彩, 路边的枝叶也被泼上了些许秋色的点墨。
夏日的喧嚣尚未来得及褪尽, 那独属于紧随而来的季节的那份寂寥，便已开始显露出些微的端倪来。
立于树下的男人抬起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叶, 微微仰起的脸上落着斑驳的光点, 弯起的眸子中带着几分怀念的神色, 在日光下有种异样的温柔。
忽地，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转过头朝不远处的小径望了过去。
穿着月白色衣袍的身影映入眼中, 如同投在湖面上的倒影, 冰凉而不带丝毫温度。
“来这里等人吗？”见对方在看到自己之后, 略微蹙起了眉头，男人略微扬起唇角，面上的表情看起来善意而无害。
面对这样的态度，想来只要不是那种喜欢无故招惹事端的人，都不会表露出敌意来，来人显然也是同样。
“是啊, ”朝面前的人笑了一下, 来人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 “本来这会儿他们应该先在这里等着了才是。”
但此时站在这个地方的人, 显然不是与他约好的对象。
“那还真是遗憾。”男人闻言, 轻轻地叹了口气。
“什……？”被男人这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感叹弄得有些发愣, 来人正要发问, 却在下一刻蓦地睁大了眼睛。
“他们应该是不会来了呢, ”将指尖轻轻地抵在那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脉搏跳动的脖颈上，男人轻笑了一声，刻意压低的声音落在耳中，有种情人间的呢喃般的温柔与甜腻，“不如……将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如何？”
“有关……张小舟的事情。”
锋利的刀刃划破脆弱的皮肤，殷红的鲜血只一瞬间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李河泽看着掌心被花刺划出的伤口，愣怔着有些回不过神来。
当初他在落云之境当中，留在那些人身上的印记……消失了？
尽管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在匆忙之间刻下的简陋事物，但李河泽并不觉得这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去除的东西。
——其中的四个应该是在主人丧命之后直接消散的，但剩下的一个，却显然是被人强行抹除的。
如若不是他的反应足够快，对方甚至有可能顺着他留下的那一丁点联系，反溯至源头来。
不得不说，这着实出乎了李河泽的意料。
他此时的修为的确不高，但倘若没有足够的把握，他是不会轻易在那些人身上留下这东西的——毕竟不管怎么看，那些家伙的身后，都必然有着层次更高一些的人存在，要是他真的那样莽莽撞撞地做出这种事，最后的结果不过是惹火烧身罢了——事实上，他甚至没有想过在这个时候，居然能有人察觉到他动的手脚。
——是和他一样，已然经历过某些事情的人，还是从未出现在台面上，手中却掌握着某些特殊的信息的人？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
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李河泽只觉得心中抑制不住地生出一股烦躁来。
他不喜欢变数。
任何一点与记忆中不同的地方，都有可能令身边的那个人陷入危险之中——即便李河泽十分清楚，他的存在就已经注定了接下来的事情不会——他也绝对不会容许——按照原定的轨迹发展，可他却依旧憎恶着那些有可能会招致意外的事物。
在这个世上，他唯一无法容忍与退让的……
“河泽！”有意加重的语调让李河泽蓦地回过神来，他看着面前拧起眉头的人，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自己那被紧紧攥起的手掌。
温热的血液从指缝间缓缓地淌下，将袖口的布料染上了艳丽的颜色，从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有种不真实的迟钝与麻木。
对上张小舟的视线，李河泽眨了眨眼睛，面上忽地浮现出委屈的表情来：“……疼。”
张小舟：……
才怪啦！
真以为他不知道，这陀萝花有麻痹的作用，被花茎划伤的生物基本感受不到多少疼痛感，以至于有些误入陀萝花丛的异兽甚至会在自身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在行走间流血至死吗？！
好歹也是十年如一日地打理着药田的人，张小舟敢说，对这里头的东西的熟悉程度，就是沈初沉也赶不上他。
当然，这本来也就不是对方擅长的领域就是了。
悄悄地在心里对自家连曼陀罗和陀萝花都分不清楚的师父表示了蔑视，张小舟盯着某个装可怜的小家伙看了好一阵子，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了。
小孩子嘛，总是喜欢想方设法地吸引大人的注意的不是？
在这种并不涉及什么原则问题的时候，稍微退让一下，小小地满足一下对方的虚荣心之类的小心思，不久之后就能收获一枚更加乖巧的宝宝。
作为一个独自在云枫山上拉扯大了三个孩子的老父亲，张小舟觉得，他的育娃心得合起来，简直都能出一本书了——还是分量不轻的那种。
……以物理上的分量来说。
天知道他那个冰山似的师父，每回把人提回来之后，就全都扔给他来照顾，到底都是怎么想的——就算他内里是个活过一辈子的人，外表看起来也就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娃娃吧？！
——还是个压根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被父母孤零零地丢在这个世界上的小娃娃。
张小舟可不觉得，沈初沉和某些小说里的人一样，一眼就看出了他“夺舍”的来历。
真要是那样，对方就不会在收下他的第二天，冷着脸带着他去了一趟凡世的闹市，还塞了他满手的冰糖葫芦糖人之类的甜食了。
就是现在，一想到那些被自家师父身上的冷气，吓得连价钱都没敢开口报的小贩的模样，张小舟都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
想也知道，这个家伙那一定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张小舟可没有忘记，对方自以为无比自然地跟在某对母子的身后，观察着他们所做的事情的模样。
张小舟想，他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产生了自家师父在某些事情上，其实是个可靠的人的——错觉。
他喵的他一点儿都不想回想起自己被塞了满兜的零食之后，被丢在一边连着三天没被投食的惨痛记忆啊好不好？！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对方忘了，又或者觉得之前买的东西够他吃几餐了，后来他才意识到，在这个人的意识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人需要进食的概念。
要不是张小舟后来厚着脸皮主动开口要了吃的，他十分怀疑对方得到自己被饿死才能发现这一点。
默默地将自己一不小心跑得太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张小舟伸手握住李河泽的手展开，小心地将伤口处极其容易被忽视的细小花刺挑了出来。
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是，李河泽手心的伤口也就看起来骇人了点，其实并没有伤到什么要紧的地方，只要上了药，过一阵子就脸疤都不会留下。
只不过，由于陀萝花的毒素，接下来的一段时日，这个家伙的感觉会变得稍稍迟钝一些，只要不与人交手，倒也碍不着什么事。
要是想尽早消除这种作用，张小舟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他觉得，他有必要给某个在做事的时候不专心，伤到了自己——之后居然还借着这个和他撒娇——的家伙一个小小的教训。
“下次小心。”看了一眼被仔细地包扎好的伤口，张小舟最后还是没忍住，出声叮嘱了一句。
他是不知道这个家伙刚才到底在想什么，竟然想得那么出神，但要是对方经常这样，他就不能继续让对方在药田里给自己打下手了。
这些东西看起来确实很是无害，但若是不多加注意的话，造成的后果却也绝对不容小视。
张小舟一直都觉得，药草是这世间最为神奇的事物。哪怕是蕴含灵力最低，修真界最为常见的蕴灵草，一旦使用得当，便是大乘期的修士，也无法避免这东西造成的影响。
而去尝试那无数种组合，从中挑选出能够起到某些特定效用的配比，正是张小舟认为最为有趣的事情。
只不过，想要凭空创造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方子，对现阶段的他而言还是有些太过困难了，相比较起来，在一些原有的方子上进行修改与创新，则要容易得多。
有的时候，只是其中一种材料的分量的微小变化，就能产生截然不同的结果——不得不说，这其中的乐趣，让张小舟克制不住地有些沉迷。
所以说……他上辈子选择了公务员而不是科学家这伟大的职业，果然是对自己才能的一种天大的浪费吧？
但要是给张小舟机会，让他再选一次，他大概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份喜爱，毕竟还没有深到足以让他放下手里的一切去追逐的地步。
并非恐惧前行的路上那或许会比其他选择更多的困难，他只是没有那份动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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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舟：是刀客就该学药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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