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简笑了笑:“有话要说, 可以, 先祭拜过王爷,宋简再听顾大人的道理。”
余龄弱张口要再说什么, 宋简却扣住了她的肩膀。
“娘娘放心,王爷的公道,宋简定会讨回。”
晋王的灵堂就设在王府的正堂, 棺材还没有封, 天气炎热,晋王的尸身已经隐隐有些发臭,几只虫蝇围绕着棺材飞舞, 宋简合上正堂的大门, 顾仲濂的影子便被高壮的白烛映到竹影摇曳窗上。
宋简亲手点了一只香, 转身呈递到顾仲濂面前。
顾仲濂立在门旁拧衣摆上的雨水,水顺着地上的缝隙蜿蜒至宋简的脚边, 两个人的影子在门户上交叠到一起, 因果轮回从雨声人影里龃龉而过。顾仲濂抬起头来,望着面前一点猩红的火光。
“宋简, 顾某有一句话想问你。”
“顾大人情问。”
“宋子鸣若见今日之局,是该明目还是不明目。”
宋简笑了笑, 转身将手中的香摁灭在香炉之中。“大仇得报嘛,手段脏些也没什么,况且, 顾大人, 比起你的制衡之法, 坑害晋王性命,我宋简,不过作壁上观,收渔翁之利而已。”
说完,他冲着外面仰了仰下巴:“整个晋王府,整个青州的如今恨毒朝廷。七日之期不可改,其实今日不该来这里,你应该跟着你的儿子去寻纪姜。你们朝廷不是很爱将她推到救国救民的至高位上来吗?你们大可试试,她这一回,还能不能力挽狂澜。
顾仲濂松开拧在手中的朝服衣摆,望向棺旁无名一角,短促的笑了一声。
这一声中颇有些自嘲的意味在。
“对,其实你也明白的,当年的临川公主也是一枚棋子。真正在背后谋划的人,是我顾仲濂。不瞒你说,我与你的而父亲政见不同,已有多年,尤其在削藩一项上,他主张举大旗,走直道,我不认同。”
“是,你讲政治迂回,行制衡之道。对于我而言,其中无关对错,今日我站在你面前,不过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抱臂,靠立在棺木上。
“你跪上文华殿,走我父亲当年走过的哪一条路,我可以考虑放过大齐皇室。”
说完,他偏头凝向顾仲濂的双眼:“还有,顾大人,我知道你在计划什么,无非想拖住白水河对岸的青州军队,等着信王和福王从河西调兵过来。其实,我不大在乎,不管是在白水这一岸,还是在帝京城,我青州和河西都免不了要杀一场,你若愿意拿性命换,宋简就看在纪姜和我那未出世的孩子的面子上,再给你们大齐朝廷,一口气喘。”
顾仲濂闻话一怔。
“孩子?”
宋简点头,“对,你们的临川公主怀了我的孩子,乱臣贼子的孩子。”
顾仲濂仰头笑出了声。
“哈……宋简啊……不知临川公主有没有跟你提过,两年半以前,你和她失去的那个孩子……”
两年半以前是什么时候。
宋简怔住。将好是宋家获罪的时候。纪姜那时身怀有孕吗?
“什么意思?”
顾仲濂摇了摇头:“你们小辈的私情私恩,你们自己去解吧。宋简,我今日来,是让你报仇,你若肯令青州退兵,我就随你处置。”
宋简强迫自己从两年多以前的追忆中回头。
“退兵不可能,但我可以再给朝廷多半月的宽限。我也不想一场仗打个三四年的,最后落成割据之势。”
顾仲濂垂眼笑笑,他摊开一双手:“好,宋简,说你的条件吧。”
***
一连四五天的大雨,将纪姜窗外的一株玉兰打得七零八落。
纪姜的身子本就孱弱,几日来又有忧思,胎气伤得厉害,顾有悔把林舒由拽到了园中来来照顾,自己却一连几日都不见人。纪姜下不得榻,全然不知道宋简与朝廷的情况的,林舒由也只管在汤药上用功夫,别的话一句都不提。
纪姜心中焦虑,却又碍于身子难以行动。
这日将才将养的好些。逼着迎绣替她梳洗,迎绣犟不过她,看这外头好不容易得放了个大晴天,想着扶她走动走动也好,这才为她梳洗,扶她走到园中。
“在园子里走走就算了,可别出去的,听说现在外面乱得很,人挤人,你若再伤胎气,爷是不会放过我的。”
纪姜试图挣掉她的手:“你别管我。”
迎绣哪里肯放:“我说你,你从前不是喜欢爷吗?好不让用意这是在帝京,不在夫人的眼皮子底下,你又怀上了孩子,千辛万苦地保下来,现在又何必作死呢。”
正说着,园门从外面被推开。
林舒由提着药走进,见她与迎绣拉扯:“你下榻做什么!不要命了?”
纪姜道:“顾有悔在什么地方,我要见见他。”
林舒由听他问这三个字,眼神不由得有些躲闪。
“你不用问了,公主殿下,如今帝京的局势,已经不是公主殿下所能插手的了,望公主殿下不要辜负我与我师弟的用心,好好保重自己。”
纪姜喘平呼吸:“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宋简做了什么,顾有悔一连几天见不到人……林舒由,是不是顾家出事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心头一寒,顾仲濂这个人,无论手段如何卑劣,可是从头到尾,他都是和许太后站在一处的人,他一旦出事……
“那我母后呢?我弟弟呢!”
林舒由生怕她再动胎气,忙让迎绣扶着她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朝廷现在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动荡,如今帝京的局面是,青州军队盘踞在白水河对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按兵不动,今日朝廷遣了刑部的陈尚书,亲自护送晋王灵柩去白水河,白水河那边也把的紫荆关的守将王沛放了回来,再有就是……”
他不知道应不该接着往下说。
一双手扣在腹前,眼见着雪白色的玉兰花瓣枯烂若的泥,园中虽然是初秋干净的风景,却仍然透出某种穷途末路的悲凉来。
“说啊。”
林舒由长呼出一口气:肩膀松垮下来:“殿下猜得对,顾家……出事了。”
纪姜闭上眼睛,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引得她嗽弯下腰来。
迎绣忙替她顺气,林舒由道:“殿下不要着急。您的身子如今经不起折腾。”
纪姜挡开迎绣的手,抬头对林舒由道:“你让顾有悔给我回来,不要去做傻事,回来把事情说给我听,我来替他想法子。”
林舒由笑了笑:“殿下,他虽年轻,但他不是全然不懂事。造成今日这个局面的人是宋简,他若让你出头,不是要逼你和宋简决裂吗?你现在腹中有宋简骨肉,不说如今能不能插手,就算能,殿下难道还要重蹈五年前的覆辙吗?再有……”
他垂下眼睛:“顾大人的意思,殿下已然无愧自己身份。”
这话,说得可真有些诀别时的惨烈。
纪姜站起身来,迎绣忙拦住她:“你要去什么地方。”
“别管我。”
说着,不顾迎绣的阻拦,快步往门前走去。
谁知手还没触碰到门栓,门后却走出来一个人,她的身子猛地与那人相撞。那人退了一步,双手圈住了她的肩膀,扶她立稳。继而纪姜听到了一个沉闷的声音。
“去什么地方,我陪你。”
纪姜抬起头来,她正被宋简圈在怀中。
“你做了什么……”
宋简抬手,将她耳旁的一缕碎发挽向耳后:“做了我该做的事。”
纪姜一把捏住他顿在耳后的手,宋简没有挣脱:“你别害怕,你我当年在青州府衙前的约定,我没要推覆的意思。”
说着,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穿过庭院往屋内走去。
“你放我下来!”
他一面走,一面垂头一口咬住她的嘴唇,与此同时舌头顶开牙关。
一吻过后,他才抬起头。
“你现在,仗着有了我的孩子,敢跟我犟了是不是,啊?”
说完,弯腰将她放在榻上。
“为什么不告诉我?”
纪姜迎上他的目光:“告诉你什么?”
宋简双手撑在床榻上,“两年半以前,文华殿外,你是不是流过我们的孩子。”
纪姜怔住,手不自觉地抠在床单上的,慢慢抓紧。
“谁告诉你的……我……”
“那个孩子为什么会流产?”
“没有,我们从前没有过孩子……”
“说!”
纪姜有些不明白他在气什么,然而,他撑在床榻上的手臂分明在颤抖。
“我告诉你,你就能说服你自己原谅我吗?”
纪姜胸口起伏着,“对,一命换一命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我去求我父皇放过你,但我父皇不肯,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怀了身孕,那孩子是在文华殿前没的,也许他也有灵性,帮着我,保下了你的性命,可是宋简啊,我告诉你又怎么样,你不过比如今更难受纠结而已!”
她把他的心看得那么透彻,甚至比他自己还要清明。宋简的眼眶发烫。
她害他满门,他图谋她的家国。但他们也同时痛失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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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营养液。
明天要请假呀。去看看牙医我会找个时间补充一个双更的。
我的牙齿吧……自从拔了尽头牙以后就一直在发炎,痛得怀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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