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小下去, “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好问的,多半是我娘觉得,爹把我送到琅山断送了我的前途。可是, 我到觉得这样好,怎么说呢,看着你, 看着宋简王沛,看着我爹,你们谁活得自在了。”
说完,他偏头对纪姜撇了撇嘴巴。“不过, 我救不了你们, 你们好像也不想我救你们。”
他撇着胳膊把手伸进木栏中,从牛皮纸包里抓了一把梨膏糖,一口气全部抛入口中。
“欸, 纪姜, 这可真甜啊。”
二人口几乎没有停口。
行到刑部大牢前时,整一包的梨膏糖已经被吃得所剩无几了。
顾有悔从车上跳下来,刚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大门前的顾中濂。顾有悔拱手作了个揖, “父亲。”
顾仲濂今日似乎才散朝出来,身上穿着朱红色的公服。后面还立着刑部尚书陈鸿渐。
他并没有回应顾有悔, 而行到纪姜的面前。看了一眼纪姜手中的梨膏糖, “犬子一路一定多有冒犯。”
纪姜舒容, “谈何冒犯, 顾大人,纪姜问您安好。”
顾仲濂躬身道:“公主不必如此,臣心有羞愧,若再受公主的礼,则要自求地隙藏身。”
顾有悔挠了挠头,他最不肯听的就是纪姜和自个父亲之间自矜身份的客套,直起腰出声道:“父亲,先让她进去你们再说不迟啊,这一路上公主受了不少累,您也得让她喘口气啊。”
顾仲濂扫了他一脸:“该你说话吗?”
顾有悔被顾仲濂这么一说,头就耷拉下来,撇嘴往纪姜后面退。
纪姜回头望着他,倒是笑了笑:“原来,你这么怕你爹。”
顾有悔一下子梗起了脖子,眼睛偷瞄了一眼顾仲濂,到底是不敢出大声。
“小的时候被他打怕了。”
顾仲濂道:“犬子幼年即未在臣身旁教养,言行举止难免粗鲁,让公主见笑。”
“顾大人,有悔救我于危难,是纪姜的恩人,若他此行有大人的授意,那纪姜也记大人的恩情。”
顾仲濂再拱一回手,也不再去谦辞。抬头对顾有悔道:“扶公主下车。”
差役替纪姜除了刑具,纪姜与顾仲濂一道往里行,顾有悔和刑部尚书陈鸿渐随在后面也一道进去。
刑部的大牢里此时关押着平西侯府的家眷,平西侯除了邓舜宜这个儿子以外,还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尚在襁褓中幼子。还没有断奶,这会儿被侯夫人抱在怀中。其余人的人都瑟瑟地缩在牢室的一角,抬眼望着纪姜。
纪姜原本就认识这些人的,此时在这个地方相见,彼此心里都不是滋味。
顾中濂道:“这些人原本是要下诏狱的,旨意都发了,内阁冒死抗驳,这才把他们收到了这里。
纪姜在侯夫人的牢室面前停下脚步。
“若内阁不抗,这些人是不是已经跟着老侯爷去了。”
顾仲濂没有回应她,仰面叹了一口气。
纪姜道:“从前的司礼监掌印,闫正汐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掌印一职会落到梁有善身上。”
顾仲濂没有说话,后面的刑部尚书陈鸿渐道:“梁有善从前虽然是司礼监秉笔,但从未过问过司礼监的事的,只与锦衣卫的人打得火热,公主是知道的,司礼监毕竟是内宫的事,内阁过问责有僭越之嫌,锦衣卫背后牵扯的家族在内宫之中盘根错节,他们支持,单顾大人和太后娘娘,也是不能强驳的。
顾仲濂接道:“至于阎正汐是怎么死的,说是在宫外吃多了酒,回到自家宅邸失足落入园中池内淹死的。”
他没去把话说透。
纪姜蹲下身子,侯夫人怀中的幼子竟伸出手来,捏住了她垂在肩处的一缕碎发怎么都不松手 。孩子在牢狱之中瘦得可怜。却没有哭闹。
纪姜想要去握那只稚嫩的手,又恐自己冰凉的手寒着他。
顾仲濂低头续道:“如今,臣担忧的是,青州会与梁有善暗中相通,那么青州的手就能直接伸到万岁身边去了。关于此事,臣不知公主此行青州,可有所察。”
“有,宋简……”
她眼眸一软,垂下头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才平声开口道“要用邓舜宜与梁有善做交易,邓舜宜……”
说到这个三个字,牢室中的女人都抬起了头。
纪姜并不是太愿意面对她们的目光,偏偏那个孩子拽着她的头发不松手,纪姜只能垂下眼睛,避开女人们的目光。
“邓舜宜……是因为我才去的青州,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所以……”
“臣知道。”
顾有悔听完他们这一段对话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在青州纪姜不惜背上行刺晋王的罪名也要帮邓舜宜出后府。
“我也不想你们拿他的性命去扳梁有善。所以,我逼顾有悔把他送到江南去了。还望的大人,不要责怪顾有悔。”
侯夫人和其他女眷听了她的这句话。忙挣扎着扑到门边,“是公主救了我们舜宜吗?”
说着,侯夫人掰开孩子捏住纪姜头发的手,将他递给身旁的女人,屈膝就跪了下去:“公主,您是我邓家的恩人,亏我从前还对您诸多微词,我真是……我真是罪该万死。”
她一说完,其他的女人们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说起来,也是挺讽刺的。从前先帝将纪姜赐婚给邓舜宜的时候,整个侯府的人都是怨恨纪姜的。她对邓舜宜的漠视令整个西平侯府都蒙羞。可当邓舜宜走上绝路时,偏又是这个女人哪怕舍出自己,也要救他。甚至还为他考量,替他去寻最平安的一跳路。
侯夫人心里又羞又喜的,五味杂陈。除了谢和自责说不出别的话来。
顾仲濂在旁道:“臣也又罪要向公主请。当日借宋意然之手,对公主下毒的人,是臣。”
这话出口,顾有悔也垂下了头,他当时看出了那毒药是出自自己的师林舒由之手,多多少少猜出了此事有父亲的授意。。
纪姜弯腰,一面去扶侯夫人,一面道:“我知道,不过,大人若真下个解不得的毒要了我的命。兴许,余龄弱真会起杀宋简的心。”
“臣不敢。”
纪姜扶起侯夫人,
“顾有悔。”
“啊?”
“你先出去,我有句话,想问问顾大人。”
她说什么,顾有悔向来不问,只听。她既然让他走,他拔腿就往走道尽头退去了。
纪姜望看着他走过转角,这才直起身,看向顾仲濂。
“你不敢,是因为母亲吗?”
顾仲濂没有立即回答她,转身背向青墙走了几步。“不全是。立大齐的朝堂,能讲良心的地方,臣还是想讲。”
能讲良心的地方。
这句话似乎也是在为纪姜开解。所以当年宋子鸣的事,就是所谓讲不得良心的地方吗?
纪姜望着顾仲濂的背影。她对这个大齐的当朝的权臣的情感着实复杂。
顾仲濂若承认是因为母亲的缘故而不肯对纪姜下杀手,那纪姜反而不愿信。
可那一句“不全是。”却令顾仲濂对许太后的感情,有了真实之处。
“讲良心的时候……难不难做。”
顾仲濂背身笑了笑,“难不难啊……公主当年救宋简性命的时候,难不难。”
这几乎逼出她的眼泪来,女人怀中的孩子哭闹起来,侯夫人连忙抱过来搂在怀中哄着,那还没有完全长开的脸哭得皱成一团。
纪姜不由回想起两年前的冬天,她在榻上醒来,母亲双眼通红地坐在她地榻边。
父皇站在屏风后面,整间宫室都是血腥的味道。
太医跪在她的面前,除了母亲之外,所有的宫人和太监也都跪着。
母亲撩开她额前的湿发:“孩子,你父亲答应你了,放宋简一条生路。”
聪慧如她,慢慢明白发生了什么,然而她将头埋入被褥之中,咬紧自己的手腕,一声都不敢哭出来。
讲良心的时候难不难?
难啊,人在宫廷,在朝堂,每讲一次良心,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顾仲濂见她沉默,回身转了话头。
“公主,听紫荆关奏报,你与有悔在关外遭遇东厂的袭击,不管怎么说,这段时日要委屈你在刑部大牢了,免得东厂再生事端,等刑部结案,臣再请公主与太后娘娘团聚。”
“刑部要怎么结案。”
“这就是臣和陈大人的事了,公主无需担心,等臣的消息便是。”
说完,他扬声唤道:“有悔。”
顾有悔应声过来,顾仲濂将他让道纪姜面前,“公主对琅山之事应还有疑问,谅臣此时不能对公主言明。他是臣的唯一儿子,但臣愿将他的性命交给公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顾有悔便急接道:“父亲的意思是,肯让我守着公主?”
顾仲濂没有应他的话,仍对纪姜续道:“若他能弥补公主所受苦难万分之一,就是他对大齐之功了。”
幼子的啼哭之声渐渐平息下来。牢中四壁安静。
纪姜沉望了顾有悔一眼:“大人这样会害了他。”
顾仲濂笑笑,“无妨,公主,臣与内人为此子取名有悔,其意在此。”
父亲口中说出这句话,无疑残忍。
好在顾有悔似乎并没有去想此话中的含义。
“好,纪姜在刑部等大人的消息,但纪姜还有一问。”
“公主请问。”
“朝廷召七王入京,是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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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2-02 21:11:00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
有很多朋友最近找到了我的微博去了。
其实微博就是笔名。然而什么都没有。
还有就是,虽然做我的男二都比较惨吧,但是我没有说要写死他啊。
顾有悔是我心中的少年形象。我爱他。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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