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众人皆惊。如今夏候燕的病,太医院的人是来了一拨又一拨,皆是束手无策。只有喝了方瑶开的方子,这病情才有所好转,眼下她都说无能力为,那岂不是说夏候燕没得治了?墨彤跟夏候燕关系最为要好,第一个急道:“方太傅医术精湛,是医界里的高手,九弟的暗毒、怀世子的忘语症可都是您治愈的。这么难的病都攻克下来了,不会连一个风寒症都治不好的。方太傅,还请你......”不等她把话说完,方瑶已是摇头道:“纵然我医术了得,可也不是神仙。辰王和怀世子之所以能康复,其实也是存着几分侥幸的。”“怎么会?”“不瞒公主,辰王的暗毒也好,怀世子的忘语症也罢,当初我都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并无确切把握。能医好,是他们自己的运气,医不好,也是他们的命数。”听得这话,墨彤的心猛然沉到谷底,那也就是说,夏候燕如今这般,汤药无解,只能看她的自己的造化了。“父皇。”她期期艾艾的望向一言不发的皇帝。夏候燕是她在宫中唯一要好的姐妹,她不要她死,只能盼求父皇想办法救她。“父皇,北阳是夏候将军唯一的骨血,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皇帝对夏候燕没有好感,对墨彤这个女儿还是关心爱护的。当年若不是将她联姻远嫁,也不会早早就死了夫君,年纪轻轻的在故国守寡了。这份血脉里的关心和爱护也因为当年她联姻远嫁陡生几分愧疚,所以但凡是她所求的,只要是能力范围内,他都会尽量满足。更不要说夏候燕一族祖祖辈辈几代为国捐躯的功勋了。他看向方瑶道:“就真的没有法子了么?”“没有。”方瑶答得干脆。这没有半丝迟疑和犹豫的模样,好像是早就把这个答案想好了似的。若是换成旁人,皇帝亲自垂问,必然还是感到有几分压力和为难的,她没有,一点也没有。这么坦荡这么平静无波,倒让旁人听出几分可疑来。这方瑶怕是不愿再给夏候燕治病,而是不肯了。皇帝、皇后等人都有这个猜测,可谁也没有再出声确问。毕竟认识也一段日子了,方瑶什么脾性还是清楚的。骨子里的清傲可不比现场任何人少,太后如此冤枉她,只为泄私愤,这要是换成别人,也不想再接这个差事了,难免太后不会再从中挑她的刺。他们都仅仅是猜测,唯有墨琛和墨离是肯定方瑶不愿求夏候燕,而非不能。可不管是墨琛、墨离,还是皇帝、皇后,谁都没有再开口要求方瑶为夏候燕的病情尽力。当然,这看穿方瑶心思的人可不包括太后和墨彤。前者是本就看不起方瑶,认为她精湛高明的医术都是别人夸出来的。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乡野丫头,难道还比这皇宫里的太医能耐!对方瑶的偏见,让她早就忘了当年全太医院对墨离和墨怀都束手无策的暗毒和病症都是方瑶治好的。也可能就如方瑶自己所说,治好墨离和墨怀,凭的都是几分运气,与医术无关。而墨彤则完全沉浸于伤心之中,整个脑子里想的就是北阳没救了,她还这么年轻......“真的没救了么?”这时候,屋里突然响起一道呢喃声,声音很小,却极是突兀。因为说话之人,不是这屋子里原先呆着的人。众人抬头,循声望去,就见门口站着一紫衣妙龄女子,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男孩,看其模样,比十五皇子墨璟还小一点,差不多的穿着,想来也是在太学院一起上课的小皇子了。“敏儿!”皇帝率先开口,惊异的看着来人。“父皇。”墨敏眼圈红红的,扑向皇帝怀里。“敏儿,你怎么来了?”一侧的皇后问道。“是十六找的我,说是......”墨敏话到一半又顿住了,只是眼睛看向方瑶。即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大家也明白了。定是十六皇子看见方瑶被人抓走,向墨敏求救去了。只是墨敏以为人即是太后抓走的,以为是带去延寿宫了。先跑了一趟延寿宫,不见人影,然后一番打听才知道人在北阳宫。从延寿宫到北阳宫有一段路程,所以便耽搁了,来得有些晚。却不料到了这边,没听说方瑶有什么事,倒是夏候燕的病让她吃了一惊。“父皇,北阳姐姐的病真的没希望了么?”她抬着水盈盈的眸子问道。“这个......太医们还在尽力。”“还有希望吗?”墨敏又问了一次。皇帝没有答话,却是把目光瞥见院长和方瑶。这里的人,论医术,也就这二人略高一筹,到底有没有希望,得看这二人的态度。院长拱手道:“回禀公主,北阳公主的病,微臣自当竭尽全力,不到最后一刻,决不会放弃的。”话说得鼓舞中肯,但脸上的表情全是惋惜之意。想来这病也只能尽力,治愈却是希望不大了。墨敏看向方瑶,医术上,她也就只信得过方瑶了,整个太医院的大夫加起来,在她眼里,都比不上方瑶的份量。“瑶儿姐姐?”方瑶微叹,同样是一脸惋惜之色:“对不起,公主,方瑶无能为力了。”说这话时,方瑶眸中闪过一丝困惑,她从来不知道敏公主原来跟夏候燕感情也这般好的。到现,这个屋子里为夏候燕担心流泪的,除了墨彤,也就只有墨敏了。“瑶儿姐姐,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墨敏听到这话,心猛地往下沉,泪水就流得更汹了。她这一哭,直接影响到墨彤,两姐妹像是在比赛似的,泪珠子成串的掉,看谁掉得更多。皇帝心有不忍,两个女儿都是他比较看重的,眼下掉金豆子心里哪舍得,忙安慰道:“院长不是说会尽力救治么,你们也别这么伤心了,说不定过两天北阳的病就好了呢!”“好了,好了,别哭了,把眼泪擦干净,人都还没怎样呢,你们就这样,不是不吉利吗,快把眼泪擦了,该回哪儿回哪儿去,让太医们再为北阳诊治诊治。”如此一番劝说,才把墨彤和墨敏二人的眼泪给止住,又命皇后领她们退下,顺便再安抚一番。皇帝瞅了眼太后,又看了看墨离,最后道:“方太傅,外间说话吧!”“是。”方瑶应下,随后跟皇帝退到外间。太后知道皇帝此刻心里不悦,倒也没跟着。本想让芳锦前去偷听,可屋子里还墨冉和墨琛两位皇子,这念头也只能打消了。外间,皇帝也不绕弯子,直言道:“方太傅对北阳的病情是真的没有法子救不了,还是心里有所顾忌不愿救。”“回皇上的话,实不相瞒,是方瑶不想救。”到底是天子,能坐一国之君这个位置,当也不是泛泛之辈。一眼就看出她心里真正所想,既然瞒不住,那也不必瞒了。方瑶实言道。“你倒是诚实。”皇帝眉宇一挑,不知是该赞赏她的诚实,还是该生气她之前的欺君。明明是不想救,却告之说无能为力救不了,不是欺君是什么。这要是换成旁人,皇帝一早就赐板子了,可方瑶不同。他对她的欣赏不仅仅是才华上的,还有性情。加之她方才确实是受了委屈,便也不多计较了。他道:“是因为太后吗?”“是,也不是。”方瑶道,“太后对我成见,借公主的病向我发难,这点确实让方瑶不开心。毕竟公主的命是命,方瑶的命也是命。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太后就拿方瑶九族的性命以泄私愤,在方瑶眼里,太后把人命看得太草率了。而皇上也知道,方瑶是大夫,人命于大夫而言,意义是不同的,我不敢说它于我们医者而言格外的珍贵,但我们对于每一条生命都透着敬畏之心。不论富贵,不论出身,命于我们而言,都是一样的。北阳公主的病,确实严重,这是实话,就算方瑶拼尽全力也未必能救下她。而在这期间倘若又有什么差错,方瑶自问背负不起。同样的诬陷,方瑶不想尝试第二遍。”也让太后知道,她方瑶是不好惹的。不是你想让我救,我就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脾气,都有自己的尊严和傲骄。哪怕你拿太后身份相压,我也不会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