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依旧是淡漠疏离,陈楚生落寞不已,一颗心有些微凉。上次见面的时候,感觉是方瑶受不了他母亲和家里的人闲言闲语所以故意跟他那样说话。这次,他怎么感觉到她的疏离并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而是她从心底里要跟他保持距离。因为她的眼睛在看他时,空荡荡的,没了之前的依恋和爱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自己纯粹的多心了?方瑶说完就要走,正巧李月兰和方张氏她们正看着自己,自家的母亲还好,不会说什么,但方张氏和陈菊就保不齐了。随便一嚷嚷,全山的人都听得见,到时候都来看她的笑话,岂不丢人?而且陈楚生肯定也不会是自己一人来扫墓,他的父母估计也在,要是让他们看见,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陈楚生可不管这些,一把拉住她,急道:“瑶儿别走,我有话跟你说。”“我没话跟你说。”方瑶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严厉,因为她已然看见田梅和陈桂向她们跑过来了。“楚生,你到这儿来干什么?”田梅远远的就看见陈楚生往这边走,就知道是想来找方瑶这丫头。年年来扫墓,哪家的坟在哪个地方,一个村的人多少都知道些。而陈楚生也确实是想借这个机会来这边看看能不能碰到方瑶。果不其然,他碰到了。果不其然,她儿子真找方瑶这丫头来了。看他们手拉着手,田梅那张脸立刻就沉了,一把扯开陈楚生,对着方瑶骂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扯我们家楚生干什么,说了多少次了,你们的事我不会同意,你也别想进我陈家的门。”方瑶真是觉得好笑:“你看清楚了,是你儿子扯得我,不是我碰得他。”“你若不主动,他会扯你?”田梅一脸的鄙夷,“就你们现在年轻人这种手段,我看得多了。表面上扭扭捏捏的说不,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我告诉你,我们家楚生以后是要做官老爷的,再不济也会是个举人,不是你们这种贫民家庭配得上的。”几句话,把陈楚生说得相当难堪,也把未扫完墓的乡亲都引来了,拉起了不少的仇恨。什么叫贫民家庭,生活在贫民窟,哪家哪户不是贫困的,就算有富裕的也富不到哪里去。原先因为陈楚生是个读书的,言语间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尊敬,但田梅一句话打翻了整条船,几乎把村里的人都得罪了。这下,他们也不客气起来。“他陈家条件是好点儿,但也用不着狗眼看人低吧!”“就是,还官老爷,会读几本书,识几个字就想当官,扯得也太远了。”“我听我城里的表舅说进城做官得先通过童试,然后再乡试,最后再殿试,得过五关斩六将,在千名考生中进前三名才有可能被提拔为官。他陈楚生是那块料吗?”“是啊,也太看得起她儿子了,咱这村子,百年来都没出一个做官的,连个秀才都没有,还以为她陈家祖坟显灵开了光呢,做官老爷,做梦去吧!”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直把陈楚生说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偏偏田梅还不知道收敛,跟他们对骂:“你们懂什么,我儿子在学堂连教书先生都说他学得好,只要刻苦,假以时日一定能成大器!”“是吗?他说的就一定准?”“我看未必,不过就是几句鼓励的话而已,还当真了。”不要脸!村里人都知道田梅和陈菊一样,不是个好相与的,反讥了几句也就收了嘴,省得真对骂起来,自己不是对手,还被人看了笑话。“教书先生难道说得还有假?”田梅不依不饶,陈楚生暗地里猛扯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田梅反瞪他一眼:“扯我做什么,这些不都是你跟我说的吗,我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又没讲错。”陈楚生的脸臊的慌,教书先生是说过这样的话,他拿回来讲给二老听,无非就是想让二老高兴高兴,没有其他的意思啊!她倒好,直接拿到乡亲们面前炫燿起来了,万一以后没做成官老爷、举人,岂不是丢脸丢大了?陈桂这回也觉得田梅把话说得太满了,这离做官还有好长一条路呢,要是走到最后什么也没做成,那不是让乡亲们看笑话。他轻咳了声低声道:“走吧,墓扫完了,回去做饭去,我有点饿了!”“饿什么饿,我话还没说完呢!”田梅反过脸就狠瞪着他,不帮她说话,还叫她走,到底是不是她丈夫,是不是一家人。“你还要说什么?”陈桂头疼,这老婆子嘴一张就没完没了了。“走走走,回家做饭去。”他一边说一边扯田梅,田梅甩掉他的手,高声道:“瑶丫头的事儿我还没说完呢!”“说什么说,人都走了。”陈桂朝前面努了下嘴,田梅一看,方瑶不知何时回到李月兰身边,准备收拾东西跟着大队伍下山了。田梅不顾陈楚生的阻拦,抬腿就跑了过去,直接拽住方瑶:“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走,懂不懂得尊重长辈?”方瑶手中的三只酒杯掉在地上,她也不恼,看似心平气和的把它们捡了起来,一个一个地细细擦干净准备放篮子里。田梅看她对自己不理睬,气恼地又推了她一下。刚擦好的酒杯,又全部掉在地上。“楚生娘,你这是干什么?”方张氏有些不悦,这些都是祭奠先祖用的东西,田梅一次次的无理取闹,当她是死人么!李月兰和方圆方正她们也是死死皱着眉头,这杯子最后敬的可是方长庆,是她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田梅这么做,是不是觉得她们孤儿寡母好欺负,故意让她们难堪?一家人也只有陈菊拉着方横站最边上抱着看戏的态度。这方瑶自从拿着老鼠药威胁她之后,她有好多话憋在心里头不敢往外说,现下好了,来了个田梅,正好把这几天的闷气和憋屈往外撒一撒。“方大娘,我在跟瑶丫头说话,她凭什么不理人?她是哑巴还是聋了?”田梅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做得不妥,声音该拔高照样拔高。方长远往前面一站,沉着脸道:“楚生娘,有话好好说,凭什么骂人?”一边是娘,一边是侄女儿,都没招她惹她,一上来就扯着大嗓门嚷嚷,太过份了。“哟,长远回来了?怎么家里有个男人就了不起啊,有个男人也得讲道理是不是?”田梅抱着胸,换成一张笑脸,只不过笑得阴阳怪气,“方瑶,不要以为你二叔回来了有人给你撑腰,你就可随便勾搭我儿子,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谁回来也不管用。”勾搭?这么多乡亲们在这里说她勾搭她儿子,方瑶就是想忍也忍不住了。看在陈楚生的份上,她实在是想给田梅留几分脸面的,不过她自己不要,那就没办法了。方瑶转过身,将最后一个杯子擦干净放进篮子里,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田婶,你先前跟我说我不尊重长辈,刚才又说我不讲道理,是吗?那好,今天瑶儿倒是想好好请教田婶一番,咱们就从尊重长辈这个话题开始讨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