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城张氏名义上是兄弟反目势如水火,但是孔推官却清楚这绝对只是一个表面现象,这家兄弟根本还是一家人,听说张家都要把自家的嫡女送到柳鹏那边去当通房丫环,这实在太丢人了。那可不是什么庶女,虽然名声上有些不大好听,但好歹是张家正正经经的嫡女,你们张家好歹也是诸城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户,结果自家的嫡女远嫁到龙口去,不但不是正妻,甚至连一个妾室的身份都没有,据说只混了一个陪嫁的通房丫环,张家不嫌丢人,孔推官却嫌给整个青州府丢人。然而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张家与柳鹏关系已经亲密到快要不分彼此的程度,诸城张家只要知道徐进东征的消息,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柳鹏。事实证明孔推官实在想得太多了,莱州府王知府在得知徐进这个福王府的典膳准备率四路兵马东征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勃然大怒:“好一个衡王府,我还没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敢来我们莱州府自寻死路了!”他之所以勃然大怒,不在于福王府出动了多少人马,或者他没知会王知府就准备大举过境,关键的问题在于徐进统带的四路大军之中居然有衡府仪卫司的三百人马。王知府之前可是放过了狠话,衡府仪卫司以后绝对不许进入莱州府,如果他们敢进入莱州府,那么莱州府绝不负责他们的要求,一律责任自负。可是王知府根本没想到,自己狠话放出去才没几个月,衡王府就把自己的命令当屁放了,虽然现在打着是福王府东征龙口的名义,说是要让龙口拿一万五千亩的庄田出来献给福王府,衡府仪卫司只是给福王府打下手地,但他们衡王府玩的这手花招,能骗得过谁!他真当我这个莱州府知府是泥捏的不成!何况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经历这么一场百年大旱之后,整个莱州府可以说赤地千里流民遍地,虽然县里只报喜只报忧,但是王之钥早已经知道莱州府境内每天都有人饿死,而且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在这种情况下,福王府的东征大军就太不合时宜,上千人马的人吃马嚼落在谁的名下?现在莱州府已经是困难到极点了,王知府做梦也想着龙口那边能按照着招远的模式到莱州府来施粥,好减轻莱州府这边的压力,可是龙口施粥的人马还没来,你们衡王府已经派了近千人好几百匹马来抢粮食了。一想到这么多人马,王知府就觉得头皮发麻,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沿路普通的村落本来恐怕连一点存粮都没有,被福王府的东征大军这么一折腾,恐怕马上就要饿死成百上千的人,到时候他这个莱州知府怎么当得下去。一想到这一点,王知府就暗暗生恨:“通知沿线州县,谁敢接济福王府一粒米一束草,自己提头来见,谁也不许接济福王府一粒米!”说过这句话以后,王知府又说道:“赶紧去龙口通知柳大少,告诉柳大少,福王府典膳徐进带近千人来找他的麻烦。”柳鹏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出于王知府的意料,他毫不客气地说道:“小小一个典膳,在咱们龙口不过是一个大厨的材料而已,居然也敢来找我们的麻烦!”说到这事,杨广文也有想法:“是啊,他不过是一个烧饭的,居然带一群阿猫阿狗来登州自寻死路,真以为自己是号人物,柳少,我马上写个给知府与总兵大人写个呈文,就说衡王府仪卫司又出兵东来,似乎是想无事生非!”妙!柳鹏不由赞了一下杨广文的机智,福王现在是在万历皇帝与郑娘娘面前最为得宠,所以正面跟福王府对着干,那自然是下下之策,说不定府里与登州总镇听说福王府东进的消息,腿都吓软了,还反过头来逼着柳鹏与龙口接受福王府的条件。可是说到衡王府,登州府与登州总镇就根本不放眼里,把衡王府视作到处打秋风的破落户,而且这两年来衡王府在登州府这么吃过不止一次大亏,去年十里桥之战以后,柳鹏又抓到了一批衡府仪卫司的俘虏,把许多衡王府的许多陈年旧案都咬了出来。当时陶知府亲自审讯了这几名俘虏,审过之后他脸都绿了,事后虽然不象莱州王知府那样落了狠话,但是谁都知道他对衡王府的恨意比王知府更深一层,特别是当初的福山银案更是让他觉得衡王府也太看不起他这个登州知府了,以后衡府仪卫司如果敢到登州来,那肯定是有去无回的结局。因此柳鹏觉得杨广文的建议非常好,他补充一句:“最好能从登州总镇那里请点兵马过来,哪怕借不出营兵,借点捕倭军出来也是好的!”杨广文点点头:“不过就是一个宫里出来的厨师罢了,咱们把营兵借出来,就足够吓跑他们了,也让他们知道,咱们龙口不是好惹。”而谷梦语却是笑意盈盈地说道:“我看了一下王知府送来的名册,有些名字挺熟的,或许咱们可以好好收拾他们!”什么叫名字挺熟?当然是一些登州流亡在外的无赖、恶棍、亡命之徒、逃军,其中不乏柳鹏与龙口的老仇家,现在谷梦语认出了好几个名字,其中有一两个还是登州重点通缉的逃犯。谷梦语这么一说,柳鹏与杨广文也来了兴致,连谷梦语都认出不少人,杨广文当然就认出了更多的熟人,他连声说道:“是有不少熟人,别以为捧上福王府的臭脚,他们过去的案子就一笔勾销了,咱们回头让丁宫丁典史好好认一认,看看到底有多少人能拿下!”暂时不好对福王府和衡王府的人马下手,甚至不好对沂州卫那两百军士下手,但是对于这些福王府与衡王府临时召集来的民壮与带路党,不管是柳鹏还是杨广文都觉得绝对能下手。杨广文很有兴致地说道:“这些人当中,好些人府里抓了好些年都没逮到,现在他们既然自投罗网,咱们不如来一个就地正法,来个杀鸡给猴看!”柳鹏同意这样的看法:“嗯,这主意不错,咱们一起给陶知府与登州总镇行个呈文,让他同意咱们可以直接拿下这些自投罗网的逃犯,正地就法的事情暂时不必跟他说了。”但是柳鹏与杨广文并不清楚,陶知府的消息比他们想像中的还要灵通得多,作为一位进士,他有很多同年同僚与朋友给他通风报信,他们的呈文刚送上去,陶知府就对自家的老管家谢三说道:“柳鹏与杨广文这是想让我当出头鸟,跟福王府正面对着干。”老管家谢三当即笑了起来:“这倒未必,他们只是不想让老爷难办罢了!”说是老管家,实际谢三的年纪并不大,今年才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之所以叫他老管家,是因为他这一家子在陶府侍候了三代人,而且谢三本人也侍候过两位陶老爷,所以说话在陶朗先面前特别管用,外面的人才敬称一声老管家,以示他与其余两位管家的地位不同。而谢三这么说,陶朗先自然笑了起来:“是啊,衡王府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对了,衡王府招募的土壮之中,真有这么多本府的逃犯逃军逃户?”这是陶朗先最想弄清楚的问题,衡王府再入登州这个事实已经够打脸了,如果他们招募的土壮还有大批登州府的逃犯逃军逃户,那衡王府就真以为他陶朗先是个泥人了。而谢三谢管家回答得很好:“这个就不清楚了,得问问推官或是司狱大人,或许是同名同姓,或许就是真看轻了老爷,但是老爷你要这么想,不管是真是假,这又有什么关系,收拾了衡王府与福王府,对老爷对登州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话倒是说到了陶朗先的心底去了,谢三说得没错,衡王府和福王府出动近千人马到登州府,这一路人吃马嚼,不知道要登州府供应多少米豆草料。可是现在登州府也是困难到了极点,虽然登州府可以说是整个山东灾情最轻的一府,但是陶知府仍然是忙得筋疲力尽,每每都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而收拾了衡王府和福王府,不但可以为登州府省去了不知多少米豆草料,而且还能为陶知府狠狠一波政绩与声望,收拾太监内使这种事向来是大家最喜闻乐见,只要开仗就能让天下士林知道登州有他陶知府这样的贤良知府!因此陶知府不由咨询起谢管家的意见:“就这么放手让柳鹏与杨广文干下去?”“不不不!”谢三当即答道:“我觉得老爷应当顺手推一把,给登州总镇写封信过去,请他出手帮忙。”登州总镇就是登州总兵署,以前的备倭都司,更早则被称为山东行都司,是东三府的最高军政机构,鼎鼎大名的登州营就在登州总兵的辖下,如果登州总兵出手,衡王府自然占不了什么便宜去,只是陶知府却摇了摇头道:“登州总镇那边都是些滑头,未必肯出手帮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