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过河拆桥

                从表面来说,登莱“凭山负海,利擅渔盐”,本来应当不缺食盐,但事实上却完全不同,有明一代甚至清朝的大部分时间,登州特别是黄县都缺乏足够的食盐供应,这跟明朝的食盐生产政策有很大关系。虽然整个山东沿海有十九个盐场,数万灶户,但是这些盐场是根据前明元的设置而来,跟明朝的实际差去甚远,登州府只有在福山县设置了一个登宁盐场,至于黄县境内一个盐场都没有。而且登州境内虽然有很长的海岸线,但是适合煎盐的地方却是不多,直到清代晚期的光绪《增编登州府志》仍然提及“登州瘠处海滨,贫富皆腌鱼为食,而腌菜成为乡僻窭乏所资。滩少之地所产不足,必须买之邻境。至无滩地方皆仰给远方,故盐价稍昂,即行拮剧”。而且官方盐场生产出来的食盐不但价格奇高,而且质量很差,这一直是困扰登州民众的大问题,晚清的《增编登州府志》仍然说“各滩灶户向皆煎盐……居民又以煎盐味苦性炽,春夏腌鱼,秋冬腌菜,不能持久”,幸好“近来各滩渐谙晒盐,盐价稍平,民甚便之”。事实上光绪年间的登州食盐供应紧张情况得到缓解也是依赖辽东的供应,《增编登州府志》就说“自得关东大盐接济,民食稍纾矣”。登莱两府虽然是穷山恶水、远恶军州,但对于食盐的需求量可以用惊人来形容,别的不说,春天晒好的干鱼必须得加盐腌制才行,而秋冬必须的腌菜也得消耗大量食盐,食盐可以说是登莱两府至关重要事关人民幸福的民生必需品,如果食盐放开供应,每户登州民众一年恐怕得消费掉几十斤食盐。而根据马立年的了解,辽东不但食盐产量大价格便宜,而且食盐质质也要比登莱这边高出大一截,每个月不管运个多少船食盐过来,绝对都能轻轻松松地找到销路。柳鹏也在说道:“小弟不才,最近办了一家渔获作坊,作各色咸鱼、腌鱼、鱼干的生意,咱们龙口地方虽然小,但每天进港的渔船总好有几条,因此不能及时出货而倒掉的渔获,即使没有几万斤也有几千斤,兄弟之所以做这个渔获作坊,就是想为诸位渔主解一解燃眉之急……”“只是兄弟手上没有足够的食盐,每天能处理的渔获也就是百来斤而已,若是兄弟手上有盐,别说是处理几千斤,就是处理几万斤都没问题!”柳鹏这就纯粹是胡吹大气,哪怕是他手上有足够的食盐,他那小作坊也没有足够的资源在一天之内对几万斤渔获进行深加工,但是柳鹏现在这么一说,不管是马立年还是金百万,都觉得从辽东走私食盐绝对大有利可图。不管能不能能不能卖出去,柳鹏的渔获作坊每天都要处理几万斤的渔获,而一天处理几万斤的渔获,又需要消耗多少食盐,日积月累又是怎么样的天文数字,要知道人可以不吃饭改吃面食,但是不能不喝水也不能不吃盐!按柳鹏这说法,光是柳鹏这个渔获作坊,一个月下来说不定都要消耗好几船的食盐,因此金老板当即兴奋起来:“好好好,柳少这商路我看能成,柳少,咱们俩家合伙干这个买卖怎么样?你放心,我跟李成梁李大帅是亲戚,弄点盐回来绝对没门路。”虽然马经承一再主张他也进来合伙作这贩盐生意,但是现在金老板却是直接把马经承抛开了,他只想同柳鹏联手作这个私盐买卖,而马立年在他眼中,似乎成了一个没有多少利用价值的掮客了。而柳鹏倒是没忘记可是马立年介绍自己与金百万认识,他当即说道:“吃水不忘挖井水,金老板,您看咱们是不是该请经承老爷来共襄盛举……”只是金百万却有自己的野路子:“让马经承放心便是,吃水不忘挖井人,到时候咱们会给他送上一份大礼,亏待不了他,柳少,您放心便是,整个辽东能一个月给您送几船食盐过来的也只有我一人而已!”他是有资格说这话,他可是李成梁面前的红人与亲戚,只要真正走通了李成梁的路子,自然可以一切应有尽有。而柳鹏倒是想起更多的细节,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接受金百万的入股,每月几船私盐的利润固然大得惊人,说不定县里的知县、县丞都要眼红了,但问题是金百万直接甩开了马立年来跟自己合作,因此金百万的形象在柳鹏的心底当即降了一个档次,原来是金百万,现在变成了金万金,现在金万金直接变金万银,柳鹏觉得也只有家产至多万两银子的人物才会为每个区区月几船私盐的买卖连一点脸面都不要了,自己直接赤膊上阵了。金百万若真有万两黄金,何至于斤斤计较到现在这个地步,柳鹏甚至觉得金百万开始的大方气概非常可疑,一个小小的龙口又有什么值得他金百万一掷千金?只不过柳鹏表面还是不动声色:“金老板,我可以说明白了,你得把盐送到我们龙口来,我是守在龙口等你的辽东盐到货,路上有什么变故,我概不负责。”“没问题!辽东的水师,登州水师,我都有办法,路上这一切都交给我,这私盐咱们合伙肯定能赚到大钱,到时候亏待不了马经承!”虽然是亏待不了马经承,但是马立年的脸色却不大好看,他当即站起来送客了:“柳少与金老板既然把事情谈好了,那最好不过,只是金老板您既跟柳少谈好了生意,那我还有私事要跟柳少好好谈一谈!”他补充了一句:“是我个人的一点私事,跟生意上没什么关系!金老板你放心便是,马某绝不作那种过河拆桥的事情,你到登州地面打听打听,我马立年说话从来是算数,我如果再插手这私盐生意,天打五雷劈断子绝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