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真的做贼心虚,早就带人冲出了营地,进入幽州城去投辽人了。”面对赵光义声嘶力竭的咆哮,杨七不敢示弱的回嘴。这也是杨七第一次直面赵光义的怒火,并且毫不犹豫的怼了回去。赵光义怒不可执,“来人!给朕杀了这个小畜生!杀了这个小畜生!”“陛下!”“陛下……”赵普和曹彬齐齐出声阻止。曹彬看了赵普一眼,并没有抢先说话。他心里清楚,赵普比他更了解赵光义,这个时候能劝住赵光义的,也唯有赵普。赵普躬身向赵光义施礼,沉声道:“陛下,如今大战在前,杨延嗣杀不得。一旦杀了杨延嗣,左军必然大乱,甚至有可能投了辽国,反过来对付我们。到时候就不是我们讨伐辽国了,而是辽国讨伐我们大宋。雁门、复兴二关,皆在左军手里,左军可以轻易的放辽军入大宋。而且,折杨两家是姻亲,一旦杨延嗣被杀,折家很有可能也会倒戈。到时候,我大宋便会狼烟四起。陛下,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为了压制赵光义的怒火,赵普不惜扑到赵光义面前,小声的劝解,“陛下,现在不是杀杨延嗣的时候。只要拿下了燕云十六州,杨延嗣就是您砧板上的肉。”其他的文臣们也反应了过来,纷纷出声劝解赵光义。赵光义心中的怒火在问文臣们的劝解声中,慢慢的消散。赵普说的对,现在和杨七闹崩,大宋将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一旦左军反叛,燕云十六州他就别想收复了。或许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收回燕云十六州。大宋江山很有可能也要跟着遭难。赵光义可是要励志做类似于汉武唐宗那样的千古明君的。李世民能受白马之盟的耻辱,被迫向异族低头。朕也能。更何况,朕只是向一个臣子低头。远没有李世民那么屈辱。但是,绝不能轻易的放过这个小畜生。赵光义的自我安慰显然很有作用,他脸上的怒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坚毅和认真。赵光义坐回了龙椅,冷声道:“既然你说没有把火药给辽人,那么朕做主,在这里审清此事。免得被人说朕不教而诛。”“拿出证据,证明此事与你无关。”赵光义这小心眼的表现,让赵普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杨七桀骜不驯的仰着头,很明显没有解释的意思。刚抚平的气氛,要是在火起来,那就不好收场了。赵普看向了其他文臣。他表露的意思很明显,你们谁有办法赶紧出来解决了这件事。再这么闹下去,对谁都没有益处。李昉迟疑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站出来,道:“陛下,此事恐怕真的和虎侯无关。”“嗯?!”所有人一愣,目光落在了李昉身上。李昉顿了顿,低声道:“臣适才想起来,去岁入秋的时候,在樊楼去赴宴,当时有朝臣做了一篇长赋,名曰天雷赋。讲述的就是一种名为天雷的利器。当时臣觉得那朝臣有些言过其实,世间哪有他说的这种厉害的天雷。恐怕也只有神仙,才能掌控天雷。如今细细想来,那天雷赋中描述的天雷,像极了火药。其中更提到了硫、硝、炭……”听到了硫、硝、炭三样东西,赵光义和张齐贤脸色皆是一变。众人一看赵光义和张齐贤的脸色,就知道这事儿实锤了。赵光义又羞又怒,他咬牙切齿的质问道:“天雷赋是何人所作?”李昉沉声道:“殿中丞曾穆……”赵光义不用往下问了。他心里也清楚了,火药配方肯定是曾穆所泄露的。所谓的殿中丞,其实和起居舍人、中书舍人等官员,皆是服务于皇帝的秘书。只是官职不同,所要服务的事情也不同。赵光义很清楚的记得,当他拿到火药配方以后,就命令张齐贤去制造。张齐贤没过多久就制造出了火药。赵光义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去亲自观看火药的实验,而是派遣了他的秘书殿中丞曾穆前去观看。曾穆回到了皇宫以后,在赵光义面前把火药好一顿夸,并且把方方面面给赵光义解释了一个清楚。由此可知,曾穆必然是把火药一系列的东西都了解了一个清清楚楚。那么,再加上天雷赋这个证据。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火药的泄露,确实和杨七无关。反之,正如杨七所说的那样,大宋的文官们,把大宋的军械军备等一系列的东西,卖的满世界都是。赵光义想要趁机抽杨七一巴掌,没想到这一巴掌到头来却落到了他的脸上。赵光义又羞又怒,他当即咬着牙关,道:“派人下去把这件事查清楚,真若是曾穆泄露了火药配方,朕一定要诛他九族。”按理说,在大宋泄露个军械啥的,被发现了也顶多挨两句骂而已。完事了以后,该干嘛还干嘛。可是这一次却不同。赵光义打人不成,反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脸疼的厉害。杨七的话就像是魔音一样在他脑子里婉转。难怪朕越打辽国,辽国越强。诚如杨七所言,这是有人在资敌啊!这种人该杀。以前没杀,那是赵光义没有注意到利害关系。如今注意到了利害关系,自然要下重手。对此,诸多文臣,没有一个敢给曾穆求情的。石守信借机戳了戳曹彬。曹彬会意,出列道:“陛下,事实证明,把军国重器交到文臣们手里,只会让他们流落,成为敌人对付我们大宋的利器。老臣恳请,以后军械制造一应事务,应该交给三衙单独掌管。”制作军械,这可是肥差,谁握在手里,就等于谁多了一块肥肉。如今机会在前,将门自然更愿意把这块肥肉从文臣们手里夺过来,放在自己碗里。赵光义闻言,皱了皱眉,张嘴就要答应。赵普突然站出来,说道:“陛下,如今大战在即,不是商量这种事的时候。况且,陛下既然冤枉了虎侯,自然得先给虎侯一个说法。”石守信和曹彬闻言,差点没冲上去要死赵普。很明显,赵普这是借故在拖延。拖着拖着,拖到最后,就不了了之了。这是文臣们惯用的伎俩。事实证明,赵普果然了解赵光义。他让赵光义给杨七一个说法,成功了吸引了赵光义所有的注意力。给杨七一个说法?开什么玩笑。赵光义自从当皇帝以来,给过谁说法?当即,赵光义板着脸道:“给他一个说法?朕为什么给他一个说法?他当年啐朕,简直是目无君上,等同于谋反。朕不杀他,已经算是恩典了。”“传朕旨,杨延嗣目无君上,咆哮军前,念及其有功于社稷,朕可免其死罪,但活罪难逃。免除其身上一切官爵,幽禁其帐中。”下完旨,赵光义冷冷的盯着杨七,冷笑道:“杨延嗣,你还有何话说?”杨七盯着赵光义,再看了看大帐中的文武,淡淡道:“我确实有话说!我有破幽州城良策。朝廷想用的话,可以,拿曾家九族的人头,和云应二州的名头来换。”“嘭!”赵光义怒而拍桌,“放肆!给朕把这个狂妄之徒押下去。”就这样,杨七被押出了中军大帐。一出中军大帐。杨七就看到了黑压压的禁军将士们红着眼珠子等着他,似乎随时要暴起。杨七坦然的看着他们,平淡的道:“已经确认,火药秘方乃是殿中丞曾穆所泄露。凡军中将士,皆可那曾家老小的人头,到西北四府,换一万金钱。”此言出,禁军将士们哗然。火药秘方不是杨七泄露给辽人,而是殿中丞泄露给辽人的,这让禁军将士们觉得难以置信。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杨七的悬赏。一万金钱?那可是一笔惊人的财富。南国铸的钱,通过南国钱行,已经在西北四府、南国、大宋、辽国,以及周边各国流通开了。一万金钱是多么庞大的一笔数字,他们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远比赵光义攻城悬赏的十万钱,价值要高百倍,甚至更多。得知了不是杨七泄露的火药秘方,禁军将士们看杨七的目光柔和了不少。杨七冲着禁军将士们摆了摆手,然后潇洒的离开了。他之所以要跟禁军将士们解释一句,就是不想帮曾穆背黑锅。禁军将士因为火药的问题,在辽人手里吃了一个恶亏,他们心里有气,难免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真要有记恨此事的人,纠集一部分人,趁夜杀进杨七的大帐,也够杨七喝一壶的。况且,别人干出的脏事,杨七才不会去帮他们背。而最后,杨七抛下重利悬赏曾家的人头,只是一种千金买马骨的手段。曾穆外泄火药秘方,赵光义肯定是饶不了他的。但是,曾家一门的其他人,那就未必了。别看赵光义喊诛九族喊的凶。真要班师回了汴京城,在一个个屁股都不干净的文臣们劝说下,他很有可能会放过曾穆的家小。一旦赵光义这么做了,就等于给了杨七一个收买人心的机会。到时候,一些不甘心的禁军将士,为了重利,自然甘愿铤而走险。一旦他们杀了赵光义放过的曾家家小,那么大宋他们就呆不下去了,自然只能到西北投靠杨七。现在的大宋禁军,还没有彻底的腐朽。里面能征善战者,多不胜数。这些人要是投了杨七,将会成为杨七一大助力。……杨七走了,被罢官去爵后,依然走的很潇洒。可是中军大帐中的文臣武将们就没那么潇洒了。赵普笑呵呵的看向李昉,说道:“李贤弟,还是你懂得顾全大局。虽说抛出了曾穆,堵住了杨延嗣的嘴,有点对不住曾穆,但是曾穆能为国捐躯,也算是死得其所。到时候,咱们多照应着他的家眷,也算是对得住他了。”李昉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他看向赵普,干巴巴道:“赵公,下官说的都是真的……”一下子,赵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迅速的看向了赵光义,看向了张齐贤。见二人面色深沉。赵普难以置信的道:“曾穆真的做了天雷赋,真的泄露了火药配方……”沉吟了许久,赵普喃喃自语,“那他是真的该死……”一开始的时候,赵普还以为经过了他的眼神示意,李昉出来推出了一个替罪羊,帮忙解决杨七和赵光义的矛盾。可是替罪羊变成了真有罪了。赵普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总之,知道了事情真相的所有人,没有一个心情好受的。当然了,武将们除外。难得看文臣们集体吃瘪,他们还是很开心的。……中军大帐内的气氛不好。杨七大帐内却很热闹。在得知了杨七被幽禁以后,稻草人和扎马合勇士表现出了他们的忠诚。当器械监的人押着杨七回到大帐以后。迎面就撞上了稻草人和扎马合勇士。一千人把器械监的人团团围困。最终还是杨七出面,才解开了对持的局面。稻草人和扎马合勇士们,从器械监的人手里抢回了杨七。送杨七入了帐篷以后,他们一千人就忠诚的守护在了杨七帐篷外,寸步不离。器械监的人,只能在最外围盯着。当然了,这是他们双方协商后的结果。不然,一场火拼在所难免。杨七今日虽然大闹了一场,但却是在他盘算之内的。他只是在所有人能接受的基础上,闹了一把。但是一旦出现火拼,那性质就不一样了。杨七之所以冒险到赵光义的身边,就是有一件大事要办。大事没有完成之前,可不能出现什么意外。杨七回到了帐篷里没多久。彭湃姗姗来迟。此前彭湃被杨七派去传达有关火药工坊和秘密工坊转移的事情。彭湃去联络潜藏的稻草人了,所以没在他身边。进入帐篷内,彭湃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杨七,轻声道:“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