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终究会来,而且不会等的太久。穆一虹终于与林家人团聚,经仲逸与林大团商议,在一个过渡期后才得以相认:林家人去了几次诚信堂大理分店,穆一虹也去了林大团家的小院。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以穆一虹的感知能力,早已觉察到这一切。“仲大人,多谢”。之后,穆一虹只向仲逸说了这么一句,取而代之的便是静静的望着他。仲逸觉得有些不适,他微微将头迈过去,轻轻回道:“受人之托,理当如此……”。诚信堂的买卖很快恢复以往、比以往更加火爆,穆少东家在京城的历练,绝对不是浪得虚名。再有老姜头的点拨,如今可谓东家——名副其实。日子照旧,一切如故,数日后,一队人由北而来,进入云南地界,稍作休息后便兵分两路,而后直奔大理方向。路过一片密林,这些人开始换装,速度之快、动作整齐划一。片刻之后,官服变为布衣,骏马的气势都逊色不少,只是马背上多了一个大大的包袱而已。这日午后,其中一队人马已抵达大理府城外,为首的中年男子挥挥手,所有人立刻勒住缰绳,马儿一阵嘶鸣,顿时停在了原地。“诸位大人,前面就是大理城,经过怒江驿站一案后,如今已完全恢复平静,大家伙似乎早已忘却那件事”。听随从说了这么一句,那名中年男子嘴角轻轻上扬,脸上一丝不屑之情掠过:无论哪里,不都一样吗?众人私下查看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如同一个居家过日的好天气,满是悠闲的感觉,轻松极了。那随从微微一顿,而后继续道:“大人,那……我们是先去知府衙门?还是盐课提举司?请大人明示”。说是这么说,那人却依旧没有明示,随从也不再言语。城外景色不错,相比城里的喧闹,城外似乎更适合观景,草木茂盛,秋高气爽,还有这明媚的阳光。当然,这些人不是来赏景的,无论天色阴晴、暑气寒意,几乎还足以对心情没有什么影响。“不,这两个衙门暂时先都不去”。那为首之人调转马头,马儿很快越出几步,众人立刻跟了上来,稍稍停顿一下,而后下山而去。‘走,我们先到盐井边看看……’。一阵风过,山坡上只是一道道微微的尘土而已,这些人很快分散开来,不过距离不远不近,后面的人也是不紧不慢的跟着,足以看出——训练有序。盐井中,林大团正带着一帮人在干活,与穆一虹相认后,他整个人都变了样,一下子像年轻了好几岁,干活比往常快了许多,脸上再也没有了那层深深的惆怅,这些年,从来都没有过的感受。见有人从这边走来,众人也丝毫没有当回事,在这一带时有干活的人路过,大家伙在盐井旁看上一会,顺便歇息歇息喝点水什么的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大家早已习惯了。“这位大哥,一路走来,我们听说你们五井盐矿大变样,到底是怎么个变样呢?”。来人问了这么一句,满脸的好奇:“就这么看,似乎也没有过人之处呀,怕是言过其实了吧?”。随从说了这么一声,几人便找个地方坐了下来,俨然一副过路人歇息的样子。灶户们没当回事,随意说了一句:‘几位兄弟们,你们一定不是我们本地的吧?说起我们五井盐矿,你问问去,这里谁不知道?’。说起五井盐矿就不得不提盐课提举司衙门,提起盐课衙门就不得不提仲逸,今年盐矿的变化有目共睹,连布政使司和京城都知道了,岂有不借此机会好好说道说道的道理?“那你们看错了,这里是之前的一处旧盐田,那边还有几处,规模要比这里大多了”。那几个盐户指着一旁才制好的盐粒,自豪的说道:“看到了吗?就我们这里的产盐,莫说其他地方的盐田了,怕是京城也找不到第二家吧?”。说的越说越有劲儿,听的也是一脸的认真加崇拜,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那中年男子走过去,细细看了看才制好的新盐:无论成色、质地,确实比平日里见到的那些盐粒好许多。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这位中年男子着实心头一紧:这种成色的盐粒,还真是第一次见。“大……哥,这盐确实不错,下次我们就来这里买吧……”。随从差点喊出一声大人,不过很快将他们说成是商人、盐商。“原来是盐商啊,那你们可找对地方了,我们这里今年产盐两大增,朝廷特批准许多放盐引”。一名老灶户干脆放下手中的活儿,带着这几人向前走去,边走边说道:“我带你们到前面的盐田看看,保准你们没有见过”。不远处的林大团准备上前制止,但看大家伙儿这么热情,也只得默认了。不紧不慢的跟在人群身后,林大团细细打量着这几人的装束:从服饰来看,一水的布衣不假,似乎与常人无异。但看看这些人的走姿,连同队形丝毫不乱,所有人似乎对自己的位置保持的极好,尤其中间那面中年男子,所有人都不紧不慢的围在左右,连一声咳嗽声都会认真聆听。这个年头,随随便便就牵着高头大马的人不多见,而且还是这么多人,这么多匹马儿。马背上是一个个的大包袱,看那有些鼓鼓囊囊有些蓬松的样子,不难判断出里面装的应该是衣物之类的东西。若是远行,随身带些衣物倒也没什么,但这些人衣衫干净,而像干粮、盘缠这类的东西,却真的没有发现多少。林大团有些拿捏不住,他一时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总觉得怪怪的。正在犹豫间,林大团低头发现地上的脚印、一排排清晰的脚印。“不对,这些人来自衙门的”。林大团恍然大悟:这些人的布衣是刻意装扮出来的,但靴子没有换过,尽管上面沾了一些泥土草屑,但细细看去,还是不难发现。看到这一幕,林大团心里却更加疑惑起来:既然是衙门的,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来呢?盐课衙门也是衙门,有什么不好说的呢?对当地衙门的人还是比较了解的,林大团觉得这些人并非当地官差:不是布政司衙门,那便是京城的了。“难道,他们这是来秘密调查仲大人的?”。想到这里,林大团有些害怕起来:之前朝廷钦差来督办怒江驿站一案,就曾见过锦衣卫的人,就是这种场面。走着走着,林大团捂住肚子,一脸的难受,身边几个灶户立刻上前将其扶助:“大可,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东西没吃对吗?”。林大团顺口说了一句:“谁说不是呢,早上的饭菜凉了,结果后来我又喝了一碗凉水……”。一阵异动,那中年男子转过身来,仅是一个简单的皱眉,顿时生出几分威严来,他身边几个随从立刻围了过来,仅是站姿便是有些身手的路子。好在这些人都认识这个叫林大团的人,眼前的这点小事也不会入他们的法眼,稍稍停顿一下,之后便继续向前走去。林大团回到盐田,这一次,他更加坚信:这些人,绝对大有来头,不可小觑。“你们好好在这里盯着,我马上去趟盐课衙门找仲大人”。林大团找了一匹马,临走之时还不忘叮嘱一句:“此事,就你们几个知道就行了,不要到处乱嚷嚷,弄不好就露馅了”。……知府衙门一如既往,知府姜飞越有些日子没有出门了,他几乎天天在等着圣旨,但天天都没有音讯,失望也就越来越大了。野心这东西,有的时候也很奇怪:若是看到前途一片光明时,野心反而会增加兴致,无论遇到什么挫折,反倒成了前进的动力。而一旦仕途无望,或者遇到阻力看似无望,那便会生出两种结果来:要么心灰意冷,从起一蹶不振,要么就是玩火zìfén,开始铤而走险。就姜飞越而言,他只是一个普通科举出身,之前又在都察院,他自然不会铤而走险,但野心还是有的,属于那种部分心灰意冷、部分受阻那种。毕竟,圣旨还是没有来嘛,万一是个好结果呢?“知府大人,你还是到外办走走吧,眼下正是秋收时节,农桑之事事关民生,是不是去看看?”。知府衙门的一名书吏,是姜飞越从京城都察院带来的,也算是心腹中的心腹。不过,在眼下这个关头,再怎么心腹说话也不好使。“看什么看?知府衙门又不是本府一人,让他们去就行了,秋收嘛,本官能下地干活吗?”。懒懒的打个哈欠,姜飞越有些疲惫道:“对了,你们再派人到北边的驿站去,看看有没有京城来的人?”。人啊,越不动弹就越懒,越懒就越不动弹,最后懒得越来越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那名书办只得照做,他实际也就是知府大院的管家,什么事儿都得要操心一下。知府衙门口最近也热闹起来,与之前冷冷清清不同,小摊小贩也可以靠近。这都是照着盐课衙门做的,姜飞越之所以做,也是因为听说锦衣卫和英勇千户所的人对仲逸的这一套做法很是赞许,而且听他们说,这个消息还会传到京城。这么好的事儿,盐课衙门能做到,我知府衙门有什么做不到呢?只是这位知府大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他这种做做样子的态势,也让门口的小摊变得松散起来,是不是真的小贩,也就不得而知了……要说啊,这段时间以来最消停的,还是土司大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土司老爷终于下令:可以让木木花自由出入了。土司的管辖地更为复杂,人员构成与一般的衙门也不同,但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土司的人不会太在意,别的人也不太在意。这天午后,土司老爷却得到一个比较特殊的消息,这个消息是他的属下打探而来,十有八九是真的。“老爷,目前就发现十几个人,都在后山一带,他们居无定所,而已不做什么,只是行踪有些不定,好像是专门为什么事儿来打探的”。属下说了这么一句,立刻上前道:“老爷,要不……我们派人将他们抓起来,审审再说吧……”。土司老爷有些犹豫,他来回踱步道:“这种事儿嘛,若是换到知府衙门或知县衙门,他们也许会这么做,但并无什么证据,抓他们又有什么用呢?”。二人商议一番,土司老爷最后拍板道:“还是再等等看吧……先派人盯着,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报……”。如此做决定,也是有原因的:怒江驿站被劫一案才了结不久,朝廷的旨意还没有到来,这个时候,还是应该慎重才是。老爹是这个样子,木木花却依旧沉浸在盐课衙门里,现在能自由出入了,她便带着丫鬟又向衙门口的小摊前奔去,为了那口小吃,也为了衙门里的仲大人……自从穆一虹的事儿办妥后,仲逸的日子也轻松了许多,盐课衙门的差事步入正轨,无须仲逸时时事事盯着,他倒是可以多在书房看看书、品品茶什么的。不过,这我翰林院的仲大人终究不是姜知府的境界,早在几天前,仲逸就收到师兄林宗武的来信:京城派往云南的钦差已经启程了。此次来,不是别的,正是为了之前怒江驿站一案而来,传旨来的。至于旨意内容,林宗武在信中也没有提到,能看的出来,连他这位京卫指挥使司的佥事大人也打听不到,足见口风之紧。两天后,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石成也传来消息:与这些传旨一起的,还有一对人马,而且是在暗处。不用说,能让石成如此牵肠挂肚的,自然同样是锦衣卫的人莫属。至此,才刚刚平息的云南大理府,很快又要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