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月色下,一道道的黑影,人与马混在一起,不足百人百骑的样子。夜风呼声,一片胡杨林,算是掩护,南栖原与属下正细细望着远处的动静。此处距离驻军大营不足十里的路程,地面多以沙土为主,偶有沙石铺垫,硬硬地块,并非那种软软的沙地。胡杨这种植物,木质细软,幼时叶狭长如柳,大树枝叶阔而有香,耐旱耐涝,生命力极强,树高十余米,树龄可达二百年,颇为传。旱荒漠之地,除去天然山石作为地形点缀外,能顽强存留下来的植物不多,胡杨既可抗风沙,也可抗旱、抗盐碱,简直是荒漠救星、人能活下来的保障,被誉为‘荒漠守护神’。这话一点也不假,对此刻的锦衣卫来说,眼前的这片胡杨林,是他们的——守护神。“百户大人,看样子敌军也是百十来人的样子,应是打探我军军情部署而来,不会轻易开战的”。一名锦衣卫总旗向南栖原问道:“此事,是否请示监军仲大人?”。南栖原撇撇嘴:“现在去请示仲大人,能来得及吗?再说了,若是惊动了敌军,怎么办?”。这倒也确实是个事儿,看看再说吧。“你们几个,去那边,其他人跟我来”。经过一番查看,南栖原决定:先逮住几个活口,撬开他们的嘴巴,顺便也问问敌军的部署情况,岂不更好?在他看来,送门来的猎物,岂有放走的道理?那怕是抓几个俘虏、几条舌头,也总他们自己主动去敌营探查,轻松的多。片刻以后,数名锦衣卫突然从胡杨林窜出,直奔那些黑影而去。“嗖嗖……”几声响,是弓箭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刀出鞘、剑光闪,十余名鞑靼军士应声而倒。“什么人,快追,在哪边……”。鞑靼军一名头领喊了这么一声,却见前方锦衣卫的人从不同方向奔去,他们也只得分开兵力,追了去。“”,南栖原命人前,再次叮嘱了一句:“要留活口……”。不多时,只见一支响尾箭突然射入高空,夜幕下,丝丝火花蹦出。“小心大明军设伏,快撤”,鞑靼军小头领一声令下,众人仓惶逃窜。南栖原挥挥手,向他的属下吩咐道:“不要追了,先把活口带回去,请仲大人定夺”。……晚饭吃的有点多,仲逸也只得在帐外随意走走,当消食了。不过,这份悠闲很快要结束,看到南栖原带着几名陌生的面孔走了过来,他知道有正事干了。按理说,这种情形是要先禀报戎一昶,但人是锦衣卫抓的,南栖原他们听从仲逸的差遣,也是皇帝有旨意的。如此一说,也并无不妥,哪怕是之后再告诉他戎一昶一声呢。也许你不信,此刻的戎一昶已经入睡,而且之前对随从有吩咐:“除非敌军攻来,亦或朝廷来人传旨,不要打扰他……”。若按这么说,眼下这种情形,还真不需要叫醒他这个主将。……月色下,几处不显眼的营帐,是专门供锦衣卫用的。“仲大人,请座”,南栖原请仲逸入座,而后转身冷冷得来了一句:“刑,如果还嘴硬,直接处死”。锦衣卫的人,说话是霸气。无论之前的千户石成,还是如今的百户南栖原,感觉他们s-a人是抬抬手、张张嘴的事儿。当然,这些人都是该死之人,至少仲逸看到的,都是如此。“啪……”,一声皮鞭抽打骨肉的声音,似乎都有阵阵回音,之后便是那同样惨烈的叫喊声。锦衣卫的手段十分了得,但这些人也非盗贼、山匪之类,说与不说,是经过一番权衡的。南栖原有些不耐烦,干脆抽出一柄长刀,直接向最前面的一名俘虏刺了过去。“大人,断气了”,一名锦衣卫校尉说了这么一句,便命人将尸体抬了出去。“说,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你们有多少兵力,主力在何处?主将是何人?”。南栖原确实没有多少耐心,若不是因为仲逸这个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在面坐着,或许眼前这几名鞑靼俘虏,很快被全部杀掉了。“南大人,稍安勿躁,你总得要给他们些考虑的时间嘛,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换做谁,也不能轻易开这个口”。仲逸微微摆摆手,南栖原向后退了几步,干脆也坐了下来,听听仲逸怎么说。语言不通,如同当初对付倭寇时,都是有翻译这样的角色。这种特殊情形,我们假设每句对方听不懂的话,都有翻译的参与,不再刻意解释,也不用角色间相互切换,下同。仲逸继续道:“若他们轻易将知道的军情说出,即便再回去,也难保死路一条,若一个字都不说,会向方才那位一样,连向爹娘、妻儿道别的机会,都没有了”。南栖原似有不解,向仲逸请教道:“打仗本是如此,不是你死是我活,我反正是这样认为的,莫非,仲大人有更好的法子?”。方才s-a人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此刻的南栖原,却能与仲逸一如往常的说笑一番,该有多么的瘆人?“两军开战,各为其主,从这一点来讲,不说是对的。但人为父母所生,若是没有战事,谁愿自家儿郎枉送了性命?屈从也是无奈”。仲逸向眼前几名俘虏说道:“据此,本官会为你们制造一个逃出大营的机会,回去之后你们也能说的过去。当然,至于说与不说,看你们自己了”。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入仕以来,说的最经不起推敲的一句话。事已至此,也只能权宜之计了。不过,即便是看似经不起推敲的话,所起的作用,似乎也南栖原方才的那一刀,还能好一些。当然,也或是刚才那一刀,早已为此刻打好了基础,心理防线即将突破。“两位大人,可以向你们说,但有的……死也不能说”,思量许久,一名俘虏终于开口了。南栖原正欲起身,却被仲逸制止住。那俘虏望望眼前,不由的向仲逸问了一句:“我能看的出来,这位大人管事的,其他人都要听你的,还请这位大人……能保证我们兄弟的安全”。仲逸点点头:“说吧……”。那几人相视一眼,其一名年男子开口道:“我军主力有五万之余,全部驻扎于黄沙镇,统兵主将为阿铁木尔将军,还有魏大人,他名义是书办,实际是军师”。那人说的清楚:“二位大人,我们只是普通士卒,也是个跑腿的,其他的也不得而知,还请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至于我们兄弟几人,连同之前一个百户所的样子,是负责打探军情,看看贵军兵力部署、驻扎营地动静,别无其他、别无其他……”。这话说的,若说是重要军情,绝对不是。若说毫无意义,那也不是,起码说出个大概。这些情报,原本当地驻军可以弄清楚的,不知他们在干些什么?说出去的话,总归是要算数的,仲逸摆摆手,示意锦衣卫的人把那三名俘虏给放了。这也算是一种默契:他们目前所说的并非核心军情,即便回到黄沙镇,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对仲逸、南栖原来说,起码已知基本军情。“那个黄沙镇,是个什么地方?距离此处有多远?城内建筑如何?兵力部署如何?”。南栖原还是心有不甘,不由的再次问了几句。那人有些颤抖,刻意望望仲逸,而后微微说道:“黄沙镇,其实是黄沙城,因为这一带荒漠的缘故,故此得名。城墙还算坚固,城内兵力五万之余。另有不到一万协助之人,包括伙夫、马夫、医官、杂役等”。末了,那人再次说道:“这位大人,我知道这么多,说的句句属实,其他的,真的不知道了”。“你们走吧”。灯光下,仲逸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桌、那张地图之。这张地图之前早看过的,不过方才说得黄沙镇,在地图不叫黄沙镇,而是叫杨沙县。那座城池,也是杨沙县城。当地人之所以叫它为黄沙镇,一方面确因荒漠黄沙的缘故,而另一方面,则是模仿大明‘九边重镇’的叫法,将杨沙县,称作黄沙镇。如此一叫,足见此处战略地位特殊:大明从此处南来的兵马,若想继续北,必须要攻下黄沙镇。这一层,仲逸此刻完全看出来了。“走吧,还看什么呢?”。见仲逸摆摆手,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地图,南栖原便命人将那几名俘虏推了出去。“诸位,方才那位大人说过了,我们只要说出实情,你们是要放我们回去的”。来到院,一处僻静之地,三名俘虏望着微微月色,再看看眼前的锦衣卫,怕他们食言。南栖原有些不屑道:“那位大人是那位大人,他是翰林,是官,我们锦衣卫,可没有那么仁慈”。见百户大人这么一说,锦衣卫的校尉立刻捂住三人的嘴巴。“说,你们此次趁着眼色来我大明驻军营外,只是为了刺探军情?”。南栖原一脸疑惑的望着眼前三个俘虏,一字一句道:“给老子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在大明的驻军安插了眼线?此次,是否有特殊的任务?”。末了,他冷冷的一声:“老子不是仲大人,没那么好的耐心,要死要活,是你们一句话、老子一句话而已,敢喊出一声来,立刻叫你们人头落地”。南栖原此言一出,那三人疑惑不解,进而便是一阵颤抖,不远处既是仲逸所在的房间,但他们没有喊。这些人不傻,此刻,他们明白一个道理:那位仲大人虽然品阶高一些,但真正能决定他们几个小命的,是锦衣卫的这些人。确切的说,是锦衣卫的百户南栖原。“走,带到后山”。南栖原说了一句:“到了后山,还未想好,都他么斩掉……”。一阵夜风过,周围几多凉,胆子小的,早吓尿了。……“各位锦衣卫的大人,我们也只是个小小的军士,至于那位大人说的奸细、眼线一事,真的不知道”。还是方才那名俘虏,他似乎是经过一番挣扎的,最后特意补充了一句:“我只听说,黄昏时分,贵军在换防时,靠近黄沙镇方向的那片胡杨林,有我们的人与你们的人接头,至于到底是谁,我们真的不得而知”。此言一出,另外两名俘虏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是的,是的,我们当也有负责此事的兄弟,但不是我们三人,还请各位大人放过我们,能说的,都说啦”。南栖原没有再问,他的属下也不再请示,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几乎在同时,那三名俘虏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话都说到这个份了,还能放你们回去吗?别的不说,仅是靠近黄沙镇那片胡杨林,换防时,鞑靼军派人来与大明军的奸细接头,或者将打探到的消息放到某个地方,此事,还能让别人知道吗?若是鞑靼军知道这种接头方式被识破,还会派人来吗?仅此一点,他们三个俘虏活不了了。说,是如此,不说,也是如此。在仲逸看来,没有必要全部灭口,但他们遇到的是锦衣卫。“啊……”,几声很低很低的叫喊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夜风吹过。至此,南栖原既不用向仲逸复命,更不用再向戎一昶请示什么。当然,也没有人敢多一句,只要是锦衣卫插手的事儿,向来如此。……灯光下,仲逸正细细看着地图,经过一番对、权衡,他心渐渐明朗起来:若想与鞑靼长久对决,必先要攻下黄沙镇;若想要控制鞑靼在这一带的军事要点,必须要攻下黄沙镇。同理,若是攻下了黄沙镇,鞑靼军向南没有了依靠,向北再找城池,那远了去了。黄沙镇,一座嵌在大明腹地与鞑靼主力的孤城,鞑靼占有它,可退可进、可攻可守。而此城一旦被大明将士攻下,便可低补给,仅是节约粮草一项,何止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