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开袁府后,再没有了袁若筠的消息,想必她又被‘关’在府内了。袁炜倒是见过一次,但或许是刻意为之。那日,袁炜恰好来翰林院,对仲逸一如既往,甚至主动找他来说话,并叮嘱道:去西北榆林府之事,他依旧会关照。作为堂堂礼部侍郎,当然不会喜怒于色,但仲逸还是觉得有些微妙:自己不再被邀请去袁府,袁若筠的消息无从打听,是最好的证明。当然,袁若筠去山东济南府的事儿,也仅仅是袁炜一句玩笑之言。连日以来,仲逸心事重重,似乎眼前的事儿,他当初做钦差副使还要难以应付。还未将此事告知师姐仲姝,与当初的宋洛儿一样,师姐在他心:一个极其特殊的地位。若没有袁若筠的出现,他几乎认定:此生不会再有这种纠结与取舍。初次来京城,遇到袁若筠,后来隔三差五见面。此刻,莫说终身大事之类,仅是不再见面这一条,恐怕二人无法接受。与袁若筠相识,完全是一种巧合,甚至是多种巧合的组合:酒楼偶遇,仲逸路见不平而与之‘斗嘴’,山道赛马,竟赛出一个‘师徒’称呼来。娘亲不在,老爹又忙于朝务,唯一的兄长袁若晗,完全继承他老爹的基因:四书五经、圣人之言,简直是小一号的袁炜。礼部侍郎家,礼数自然多了。虽袁若筠不喜读书,但老爹为她请过不少先生。甚至于袁炜本人是最好的老师。但奈何一个女子,袁炜也没有寄托她能高状元。故此,以读书为名,叫她安静下来,才是真的。不喜读书,但毕竟耳濡目染,袁若筠对采是不拒的。至少,在她看来:有采,可以与父兄‘顶嘴’,也可以整整那些来袁府相亲的-----读书人。这样的出身,袁大小姐渐渐变得刁蛮任性,更不愿受缚,整天琢磨点新鲜事,也不足为怪。如此,才有了袁若筠嘴边那句话:无趣,一点都不好玩儿。为能‘好玩’一点,袁若筠曾捉弄过府里的下人、花盆里埋过银子、鱼塘里抛过饭菜。甚至有一次,她竟将一只大南瓜摘下,命人‘栽’到花盆众,慢慢等着再长大……后来,她累计花了二百两银子,向街一个江湖术士学了些:女扮男装的‘乔庄’之术。或许是那个江湖术士,从未见到过这么多的银子,良心发现,倾力相教,虽说没有达到‘**’的境界,但一般场合,还是能以假乱真的。于是乎,袁若筠仔细观察每个男子的言行举止:乔庄是外形,言行才是神似,形似加神似------更像了。有了这身本事,她便渐渐从府溜到街,捉弄小摊商贩、刁难店家小二,尽管不停闯祸,但都是‘小祸’,都能搞定。为何?她前面闯祸,下人们在后面给人家塞银子。实在不行,还有巡街官差的相助。于是,有了酒楼二人偶遇斗嘴-----那一幕。所谓一物降一物,直到有一天,目无一切的袁若筠遇到了仲逸。论斗嘴,不到三个回合,袁若筠便败了下来;山道赛马,输了不说,还是仲逸救她一命。至于采,那个时候,仲逸还未入仕,自然不会学究般老套。当然,用一个女人的眼看男人:仪表堂堂是永远不会少的。而这一切,仲逸无疑都是具备的。出身名门,无论多么纨绔、刁蛮,总归是见过大世面的,袁若筠也不例外。起初,与仲逸接触,袁若筠自是做过一番思量的:只要在京城不怕。毕竟当时,仲逸只是个来京的小老百姓一个。不久以后,他们二人便有了:若一当铺。…………从内心而言,仲逸对袁若筠是十分感激的:若没有她,自己开不了若一当铺,甚至于后来在翰林院的一切,都要改写。若说袁若筠对仲逸情有独钟,是因在袁府不会遇到:像他这样的人,而仲逸对袁若筠呢?出身名门、天生丽质,虽刁蛮任性些,但心底善良。见过世面,虽谈不聪慧,但绝对明智。二人时常还能玩笑打闹一番,活泼异常。试问,这样的女子,能有几人能拒?仲逸也不例外,他也有七情六欲。但是,这种想法也只是想法而已:礼部侍郎门槛太高,不是一般的高。此外,还有洛儿,还有师姐。还有他远未完成的宏图大愿、不可预的艰险万难……夜色,仲府。仲逸决定向师姐说出:心之事。“难怪你心事重重,原来是因此事”。仲逸说出与袁炜的对话后,仲姝的态度,却截然不同:你与筠儿相识多年,交往颇多,袁炜此举,并不为。在她看来:袁炜更多是一种试探,或许,他已掌握一些仲逸与袁若筠来往的情况,但这绝不是袁若筠的意思。道理很简单,若袁炜向袁若筠说起过此事,以袁若筠的秉性,她早将这个消息告知仲逸:在她看来,相仲逸,袁炜才更有可能是那个反对之人。既是试探,非最终定局。因此,袁炜才刻意强调‘假如’二字。当然,他所说的让袁若筠去山东济南府的事,也是一种试探。仲逸叹道:“都是我耽误了她,想必袁大人定将筠儿屡次相亲失败,都归罪于我了”。早知如此,不开若一当铺,即便开了,也不能频繁往来。否则,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了。“既是要断,迟断不如早断,过阵子会好,以袁大人的名望,定能替她找到如意郎君”。仲逸甚至想到:即便是袁炜,日后在朝不能再给予关照,他也认了。只要袁若筠好,一切都好。同为凌云山出身,仲姝自不会像常人那般,去安慰自己的师弟:说些不痛不痒、言语切切之类的废话。“在凌云山时,师父经常提到:因缘所致、非人力可为,若刻意为之,则结果难料”。仲姝面如止水,一如既往:“筠儿的心思,我早看出来了,她也曾坦露过,袁炜也勉强同意,你何不答应了呢?”。袁若筠的脾气秉性无人不知:她认定的事儿,岂会轻易改变?又有谁能令其改变?仲逸连连摇头:“不不不,我只是与她斗斗嘴、说说笑而已,真无其他非分之想,真没有”。在师姐面前,仲逸实在不想犯第二次错了。第一次犯错,是因为宋洛儿。“斗斗嘴?说笑?见面像仇人,不见面又念着对方。合伙开当铺,却都想着给对方银子。你外出回京,总少不了她礼物,不要金、不要银,却要一对鸳鸯配饰”。仲姝笑道:“这对欢喜冤家,整日甜言蜜语更……”。“师姐,你别说……”,仲逸急忙制止。仲姝却意犹未尽:“说是师徒,一口一个筠儿叫着。而且袁若筠主动让这么叫。否则,她还不许”。仲逸沉默了……收起笑意,仲姝却语出惊人:“如你方才所说,袁炜的意思是让你休了洛儿,或者,让她做小。毕竟,没有让礼部侍郎家大小姐做妾的道理吧?”。师姐果真心思缜密。当初,袁炜那句:“我是说假如,至于其他的事儿,还可以设法周旋”。很明显,这个‘周旋’,是师姐方才说的:“妻妾”或“休妻”之事。毕竟是礼部侍郎,难以启齿之事,能说的如此巧妙,足见水平之高。“师姐,此事莫再提,眼下朝局势不明,筠儿跟了我,结果更难料”。有师姐点拨,仲逸终于拿定主意:“洛儿是洛儿,姝儿是姝儿,永不会变。筠儿的事儿,此翻过”。他知道:对袁若筠来说,这也似乎是最好的结局。“成婚、生儿育女,然后继续为子女成婚,再生儿育女。人伦之情,无可厚非,但若将此作为毕生所愿,则未免过也”。仲姝道出心所想:“我心有郎君,郎君无须日日陪。此郎君,无须拜天、拜地、拜高堂,独一无二”。末了,她叹道:“男人三妻四妾,历朝历代、屡见不鲜,如祖制般天经地义。武曌有心破此制,奈何大周之后,依旧天下归李唐”。“无论洛儿,筠儿,师姐无怨。能助师父完成兵书、广纳弟子,才是毕生所愿”。谋者谋事,对仲姝而言,她不止一次想过此事。“师姐所愿,亦是我所愿”。仲逸起身而立,轻松许多:“师姐,我要饮酒,大醉一场”。仲姝双手抱拳,一本正经:“遵命,师姐陪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