蠡县城门口,樊予率县丞李序南、主簿王进以及典史曹正等一干属员急忙赶来,他整理衣冠,而后施礼作揖道:“下官蠡县知县参见各位大人”。!在各级官差的簇拥下,黄侍郎缓缓走下轿子,这位刑部大员等个子,身材微微发福,一身圆领绯袍极为得体,胸前绣绘孔雀,腰间一条束带宽宽松松,头顶黑色乌纱甚是威严。此人脸白白净净,发须修的规规整整,随风轻轻摇摆,他双手后背,轻轻抬头仰望,而后作微微点头状。此举颇有人风范,不过即便如此,那也是官特有的威严之范。站在黄侍郎身后的是一个身材清瘦、长相平平的官,看样子年纪应在四旬左右,从着装来看,他的品阶同样为三品。此人便是北直隶的按察使周越。周越身后还有一名四品官,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蠡县知县的顶头司,在布政司差点被吓晕的---------保定知府。片刻之后黄侍郎捋捋胡须微微道:“都起来吧”,众人急忙作揖谢礼,谁知耳边传来一句:“凡是参与调查过邹家命案的都来见本官”。一阵寒风略过,樊予的心里彻底凉了:看来他们这是有备而来,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了。看着黄侍郎再次钻进了那顶暖轿,樊予急忙向按察使周越走去,本想打听几句,却见这位同为三品的按察使大人只是摆摆手:“此事惊动了刑部,本官也无能为力,有什么话,到了县衙之后你直接向黄侍郎禀明”。回到县衙后,黄侍郎与布政使吴绍然一阵寒暄,之后便是按察使周越,三人嘘寒问暖,其他人只得恭恭敬敬作陪,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樊予急忙命人备好饭菜,席间大家依旧说说笑笑,只是他这个七品芝麻如同看桌的店小二:忙前忙后、斟酒奉茶,除了吴绍然偶尔一句客套之外,黄侍郎与周越几乎无视他的存在。饭后,吴绍然便起身告辞,樊予坚持要将他送出城外,谁知却被拒绝。临走之时,他再三向吴绍然求情,却被告知:本官乃布政使,邹家命案属刑狱之事,布政司不便插手。末了,吴绍然补充一句:不过,此次抓捕流寇之事,本官自会向朝廷禀明实情,为你请功。樊予在风一阵凌乱:布政使大人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按察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保定知府更是一脸的不悦,此刻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吴绍然还未出城门,刑部与按察司的官差便立刻摆开架势,他们此次奉朝廷之命,不敢有半点含糊。黄侍郎那一句“凡是参与调查邹家命案的人全部到场”的指令让樊予犯了难:当初仲逸也参与过调查,他该不该到场?此次不同于面见布政使吴绍然,邹家命案是由他樊予一人独裁,且坚决否定了仲逸与沈尘的建议,如今出了事,岂能再将他的这位幕僚扯出来?或许平日里习惯仲逸在身边作陪,樊予的心里才有底,思来想去他便将仲逸一起带到屋里,但并无说他参与此事,而是知晓此事。在一旁的沈尘已被樊予知会,他自然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将仲逸脱出身来,尽管当初他与仲逸共同反对樊予的决定,但事已至此,他总不能做这落井下石之事:刑部的人既然来了,一切听人家差遣了。大堂,黄侍郎居而坐,左侧是按察使周越,刑部的一名主事专司记录。堂下一侧便是保定知府与那名刑部主事,另一侧分别是樊予、曹典史,仲逸与沈尘分别立于二人之后。黄侍郎任职刑部多年,早年曾在浙江按察司当差,对于刑狱之事十分熟悉,此次朝廷下了严令:彻查多年沉冤的积案,由刑部牵头,各地按察司全力配合。北直隶共有三桩冤案,而恰巧邹家命案牵扯三条人命,遇到这个档口,黄侍郎便亲自来了这蠡县城。重新核验一遍当初的供词,果然香雪等人皆矢口否认,樊予脸一阵青来一阵白:对他无法交差,对下民怨四起,苦心积攒的名望便轰然倒塌。好在最后黄侍郎命人传唤邹荫与知府衙门的那名管事。一向见多识广的邹荫知道此事躲是躲不过去了,只得乖乖的认命,如实将全部事发经过一五一十的招来,与樊予当初审案时的供述一模一样。这时,樊予心总算是舒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真凶是抓住了,也主动招供了。香雪等人若能无罪释放,他也总算是没有做个糊涂知县。邹荫退出去后,便是保定知府衙门的管事接受讯问,得知他的身份后,黄侍郎与按察使私语几声,而后便一本正经继续审案。坐在一旁的保定知府面无表情,仿若此事、此人与他毫不相干,等所有人员全部过完堂后,他才起身向堂的两位三品大员作揖施礼,片刻之后三人进了后堂,只留下樊予带着众人在一旁发呆。真正仿若局外之人的仲逸一直没有言语,不过他心所想之事早已不在邹家命案之,从进屋至今他一直盯着那个专司记录的刑部主事。按照田二叔所说,他的爷爷,也是陆本佑当初是刑部的六品主事,在刑部或许不是什么风云人物,但品阶却樊予这个七品知县还要高。原本仲姝在陆家庄归来后,仲逸便思量着找机会尽快去趟京城,而他去京城首先要找的当然是刑部。如今刑部的一个三品侍郎、一个六品主事来到了蠡县,那岂不是刚好?至少可以向他们打听点什么……看这个三品侍郎年纪应不会超过五旬,六品主事也顶多是四旬的年纪,那么十九年前的事他们自然能有所耳闻。当然,这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在十九年前他们在何处当值?居何几品?……良久之后,按察使周越走了出来,樊予看他脸色似乎缓和了许多,于是便急忙凑前去:“周大人,不知黄侍郎他?……”。周越望了他一眼,微微摇头道:“本案黄侍郎已知晓来龙去脉,该过堂的人都已询问,但此事人命关天,接下来要等黄侍郎回京后禀明朝廷,再做定夺”。樊予双眉紧皱,一脸的不解状,周越摆摆手不屑道:“行啦,不要再琢磨了,在朝廷的旨意下来之前,你继续做好你的知县本分,也不要打听了,此事朝廷自有公断,本官也无能为力”。之后,他意味深长道:看你干的好事,以后办差能不能三思而后行?心一阵窃喜,樊予急忙施礼道:“多谢周大人提醒,下官一定兢兢业业做好本职,丝毫不敢有半点松懈,请大人放心”。周越环视周围一番,只见除了樊予外,还有曹典史、沈捕头与仲先生。他叮嘱樊予:今日之事你等万不可随意说出去,更不得妄加揣摩。樊予急忙应承,却见周越已转身准备离去,临走之时却留下一句:今晚黄侍郎设宴,方才审案时在场的人全部陪同。“周大人放心,下官这去准备”,樊予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如此看来,此事还是有转机的。且不说刑部的黄侍郎没有将他当场拿下,果真要严办的话,按察使周越不会说那句:看你干的好事……话者无心,听者有意,仲逸心的心奋之情一点也不樊予少多少。“大家都把眼睛睁大了,看仔细了,把你们平日里最好的刀功、秘方全使出来。只要让各位大人吃好了,厨房每人赏银三两,明日午后发给你们”,樊予此刻如同伙房管事,又似大户人家的管家,总之他的心情好多了。与此同时,这位知县大人命人将城各大酒店的大厨全部请到,每人负责一道菜肴,那怕是汤羹,也一定要做出特色来。对于他来说着不仅仅是一顿饭,或许是在蠡县这么多时日来的一个转折。知县大人吩咐,谁敢不从?况且有赏银可拿,又是为朝廷大员下厨,众人自然格外卖力,使出浑身解数,片刻间厨房火光四起、人声鼎沸,菜刀阵阵响、红油锅烧,盆儿、碗儿、蝶儿全来到……夕阳西下,天边晚霞微微浮起,城家家户户烟囱刚刚冒烟之时,县衙的各色菜肴酒水已全部绪。樊予一声令下,精心制作的酒菜便缓缓了饭桌:用料讲究、做法讲究,这吃起来自然也要讲究一番了。黄侍郎与按察使周越居,一同作陪的有保定知府、刑部主事及按察司一名四品副使,樊予作为蠡县之主,自然也少不了他。另外两桌分别是刑部与按察司属员,靠墙一桌便是蠡县的县丞李序南、主簿王进、典史曹正,还有仲逸与沈尘等。众人落座之后,黄侍郎起身而立,他环视四周而后举杯道:“本官此次奉命来蠡县办差,诸位忙前忙后、出力不少,本官借蠡县这杯热酒,再次感谢”。黄侍郎一饮而尽,众人急忙喝尽杯酒。“这第二杯酒……”,黄侍郎再次举杯道:“要说这蠡县与本官还是有些渊源的。十九年前,本官在刑部当差,跟随当时的刑部主事陆本佑大人,而陆大人正是你们蠡县陆家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