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晌午,蠡县县衙收到来信:黑山已被剿灭。数日后,樊予率众浩浩荡荡回了县衙。所过之处一片欢呼赞美之言,这位年轻的知县如同新郎官一般骑在高头大马,身着七品常服,圆领青袍洗的一尘不染,胸前绘绣的溪敕格外醒目,如同要伺机展翅飞出一般。城各处贴满告示,大街小巷众人谈论的话题莫过于剿匪二字,原本还心存担心之人,此刻也是一片欢呼。仿若之前的担忧全是杞人忧天,眼前的景象才是皆大欢喜。“这下好了,肃清匪患后再无拦路劫财者,今年可以做些小买卖,置办的年货的碎银不用担心了”。“可不是吗?原本我那姐姐嫁的远,出门走亲还不敢带银子,弄得好像咱对阿姐抠门似的,以后再去啊多点东西,免得阿姐婆家人说咱这娘家人小气……”大家各自欢喜、各自乐呵,更有甚者,如同亲临剿匪现场一般:“听说了吗?那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樊知县带着县衙的人直接出现在了黑山的大堂里,当时那铁氏兄弟傻了”。“后来呢?那后来怎样了?”,好事者意犹未尽道。只见那人放下茶碗,摸摸嘴巴道:“后来?那还要说吗?当然是将他们的打的屁滚尿流,仓皇而逃了”。一名年男子道:“可是看告示说,那铁氏兄弟都跑了,不会再卷土重来吧?”。那人瞥了一眼这名男子,一脸不屑道:“这有何惧?现在黑山的老窝都端了,那些小头领被带回县衙,其他人有的自愿弃暗投明,有的回到老家过起天平日子,樊知县说了:胆敢再闹事,立刻将他们拿下,想东山再起?门都没有”。好,好……县衙下也是一片热闹,樊予发话:今晚县衙举杯庆贺,所有人都有份,且要给此次参与行动的弟兄论功行赏。县城几家大饭店更是主动愿意承担这顿宴席,所有开支全部由几家饭店东家均摊,不要县衙一钱,谁知樊予坚决不同意,所有酒菜照常付银,分不少。当初那个被铁老三敲掉两只整羊、八滩老酒的店家更是高兴的鼻涕冒泡,一大早准备好酒肉犒劳县衙的差官们,谁知樊知县一道秋毫无犯之令将他挡在门外。万般无奈之下,店家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不收银子,那送一块牌匾,这下他樊知县总该不能拒绝了吧?此举正合樊予之意,他欣然接受,并对店家大加赞许,惹得众人眼红不已,于是他们纷纷效仿,一时间县衙前来送牌匾之人络绎不绝。赞美之词溢于言表,连当差多年的沈尘与罗氏也不免感慨:蠡县县衙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席间,樊予论功行赏,凡参与着人人皆有份。典史曹正与沈尘更是大受其赏,众人一片欢呼之声。一直到亥时末刻才结束这场盛宴,樊予向仲逸道别:“今日喝酒大了,改日再好好叙叙”。一旁的沈尘望着樊予离去的背影,示意仲逸到他房坐坐,罗氏兄弟也数日未见,四人正好再小聚一番。“沈大哥,此次剿匪是否真的如大家所说,黑山的匪首铁氏兄弟都漏了?”,刚进房门,仲逸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沈尘微微醉道:“你管这些干嘛?反正山寨都荡平了,以后谁也掀不起风浪了”,末了他又补充一句:“至少在三五年之内大家便可相安无事了”。果真如县丞李序南所言:黑山的匪首铁氏兄弟一个都未带回来,结局似乎与牛头山如出一辙。仲逸继续问道:“到底是死啦?还是逃啦?”。一旁的罗勇急忙走过来道:‘仲先生,你别问沈大哥了,他这几日劳累不堪,此刻又醉意头,让他歇息了吧’。仲逸见状只得坐回原位,心却是一阵不悦:若果真如此,那些藏银岂不是又没了下?这个樊予到底想干什么?罗勇此刻还算清醒,他知道仲逸心所想,同在衙门,而且他当差的时间仲逸的时间还要久,知道的自然他多了些。“仲先生,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罗勇下意识的朝窗外看看:“此次剿匪共搜的藏银二百余两,另外还有一些珠宝玉饰,大多都是成色极差的劣等货,黑山虽不见铁氏兄弟,不过囚笼山的人却是一打尽,这已实属不易了”。二百两?两个山寨搜的二百两?仲逸刚欲开口,罗勇却道:“仲先生,原本有些话呢,是我这个小吏不能说的,沈大哥说你是自家兄弟,咱们处的也不错,而且此次你并未参与,所以我这才对先生讲的”。末了,他又补充道:“你与樊大人的关系是我们这些底下人不能的,但是……”。罗英欲言又止,在一旁的罗英却把话挑明了:“仲先生,我兄弟的意思是为先生着想,毕竟这次肃清匪患是大功一件,大家一片欢呼,我们如何说的?”。话已至此,还有什么说的?三人只得继续低头喝闷酒,不久后便怏怏离去。回房途,仲逸无意遇到李序南,微光下,二人对视一眼,并未言语,而后默默离去。……次日凌晨,仲逸正欲找樊予细说一番,却不料宋家来人有请:说是失窃案有了新的线索,而且叮嘱只要仲逸前来。仲逸一阵纳闷:他并未官来、并非差,如何单单叫他一人前来?后又想大概宋家只知他在衙门,不懂那些分工之类,况且此案一直有他参与,于是没多想便立刻走出县衙。晨光下,宋家大院一如往日般安静,仲逸见管家早早候在那里,他急忙前道:“现场我已勘察多次,并未发觉异常,为何一大早匆匆来衙门唤我?到底有何新发现?”。管家却不慌不忙道:“具体小的也不太太楚,请先生进屋再说”。来到宋家客堂却不见一人,桌却奉清茶,杯飘出阵阵热气。“仲先生久等了”,不知何时,宋博仁已进了屋门。仲逸急忙前施礼,却始终没有了忘了正事:“宋老伯,你来的正好,到底有何新发现?”。宋博仁微微笑道:“现场倒是没有新的发现,不过我们宋家有些想法想告诉先生,或许对案情有用”。仲逸略感失望道:“原来如此”,只是心却犯了嘀咕:“有什么想法?我前几日才来过,为何当初不说呢?”。二人缓缓落座,宋博仁却问道:“大清早的,不会打扰先生吧?尊夫人不会怪罪吧?”。仲逸白了他一眼:“我孜然一人,何来夫人一说?老伯不必多虑,还是说案情吧”。谁知宋博仁依旧接着个话题道:“那先生可曾有定亲?”。仲逸不解,却一本正经道:“家还未为我定亲,大丈夫先立业再成家”。话刚出口他便后悔了,只得补充道:“我老家远在山东济南府,如今在这蠡县城县衙做事,定亲之事还得回去商议才行,暂时不考虑”。看到宋博仁正双目微闭,悠然的捋着胡须,仲逸突然想到了什么?莫非?他要将我与那宋洛儿?仲逸心一阵发麻:这可万万使不得,若罗英所说,这宋洛儿脾气怪异,一般人入不了她的法眼,谈婚论嫁当非儿戏,这不是找事吗?想到这里,仲逸立刻起身道:“若再无其他事,我先走一步”。宋博仁见此景急忙起身笑道:“是这样的,昨日小女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或许案情有关,所以老朽这才一大早差人来请先生来”。原来是这样。次匆匆离去后,似乎意犹未尽,若不是谈婚论嫁,仲逸倒是非常乐意见这位抚琴高手。“老朽这去唤小女过来,先生稍息片刻”,说完他便走出屋门。深秋之际天色微寒,屋内却温暖许多,书香门第茶香四溢,仲逸觉得有些尴尬,只得假装看着墙一副山水画儿。画高山流水下,一座石山立有一个木亭,亭下两名老者正在对弈,旁边两名童子尽情戏耍。仲逸立刻来了兴致,此情此景竟与凌云山颇有几份相像。尤其两名童子更有师兄师姐的影子,好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场面了。“高山有高人,高人有高论,若论山景,唯独两顽童”,仲逸不免一阵感慨。“仲先生好兴致,看来这幅画终于遇到知音了”,言语间,宋洛儿走了进来。循声望去,只见她依旧一身白衣白裤,外罩一件浅色薄纱,高高发髻一双玉簪紧紧相连,一股清新秀雅之气迎面而来,一如往常的感觉。仲逸急忙起身施礼道:“小姐说笑了,仲某只是随意叹之”。宋洛儿轻轻从他身边走过,根根青丝如落瀑般飘逸,似清风拂过,如痴如醉。只见这位宋大小姐缓缓入座而后微微道:“看来仲先生不仅精通音律,连着墨笔丹青也颇为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