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与段玉之前的观察相符。越是大一统的集权王朝,越是要打压个体武力,以体制凌压一切。‘只可惜……这个世界乃是个人之力能超凡的世界……草原无为,反而暗暗切合,因此才有成龙之机,南下逐鹿中原的大运?’一念至此,心里不由大凜,连石印都在轰鸣。‘但我怎么可能投了草原,纵然乌延部与北燕是死对头,但前世北燕的潜力更加可怕……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最多支援乌延部,让他们流更多的血……’段玉算计清楚,抱拳行礼:“请孙兄恕罪,在下还是不愿!就此别过!”说完,直接一转马头,飞驰而去。这孙用不怎么受看重,显然还未渡过心魔劫,未能元神出窍,这样的人,敢来阴的段玉就直接一刀砍了。至于骑兵围剿?少了只是送菜,多了孙用也叫不动。更何况草原茫茫,他怎么能追得到自己?是以直接骑马走人,端是毫不犹豫。孙用望着段玉的背影,神色蓦然阴沉下来:“好胆!”他怎么说也是王子教习,虽然只是一个虚名,但也容不得外人如此折辱,当真就想动手。只是看对方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又是不敢。道家精神内藏,不真正动手,除非境界相差太大,或者元神出窍,用灵眼观察,否则很难看清楚修为,冒然动手,他还真没有把握拿下对方。“罢了……此人如此有恃无恐,说不定是庆国官家势力……这次论道法会,庆国简直是精锐尽出啊……”孙用也不是个傻子,猜到了一部分:“等到论道法会之后,若你真是庆国官方之人,也就罢了,若不是……哼!”……黄城。这是乌延部在延支山下修筑的城池,只有一个城郭而已,论防御比庆国县城都不如。但放在草原之上,却是屈指可数的大城。段玉故意等了两天,此时已是九月二十三,黄城大会之期,四面八方的牧民与商队赶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牛马集市。来自庆国的铁器、来自西戎诸国的葡萄酒与黄金制品、还有草原本身特产的皮革与草药,甚至是奴隶,都被光明正大地摆出来售卖,销路往往很不错。甚至还有来自南方楚国的商人,不远万里前来。段玉换了一身服装之后,就大摇大摆地来到了黄城。这里的守卫竟然不收入城费,只是瞥了段玉跟他的马一眼,就将他放入了城池。‘我不是来得最早的那个,其它两路应该到了吧?而黄城之中,肯定有着联络点,可惜……我不知道……’虽然许士龙肯定知道,但段玉不相信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比如城内的联络点肯定不止一个,如果有一个专门的假地点是用来钓鱼的,专供那些被俘者泄漏的呢?自己去的话,岂不成了送货上门?‘不过我也有优势,至少我知道于静白与秦飞鱼都来了,他们两个任何一个看到我,肯定都会来联系的吧?’段玉装作一个行商,沿着摊位一个个看过去,中午就在集市旁边的一间铺子吃午饭。这家食铺是草原人所开,手抓羊肉与烤牛肉做得极为地道,要是手头不够宽裕,那叫上一碗羊杂碎汤,配着死硬死硬的馍馍也能哄个肚圆。段玉叫了一盘牛肉,几个面饼,还有一小坛烈酒,大口吃喝着。‘除此之外……草原之上,还有瘟神道人留下的传承,此时来不及,但撤退回庆国的时候,却是不妨顺手取了……’记得前世,瘟神道人的传承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被一个灭部的小王子开启。此人心性阴狠,借着传承默默修炼,大成之后起兵,大破仇人的部族,杀人盈野,并重建本部,称雄一时。奈何其时草原乌延部已经大败,北燕携虎吞万里之势而来,只能退避。旋即,正阳道发现此人根脚,派出数个高手,将其围杀。可怜他也算一代天骄,却不得天时,只能昙花一现。由于涉及瘟神传承,此事传播甚广,段玉也有所耳闻。‘草原部落虽然居无定所,但那个小部落是在呼和湖附近被灭族……那个小王子又能跑出多远?因此瘟神传承,应该就在附近……更不用说,他只是兵家,不是道家,布置不出须弥芥子或者幻阵手段,八成是机关与迷宫一类……’虽然记得几个重要线索,但想要抽丝剥茧地找出传承之地,也是十分困难之事。除非段玉是乌延部可汗,或者能发动一个中等部落,在呼和湖附近展开地毯式搜索,那便没有什么问题了。正思索间,段玉神色一动,见到一个牧童来到自己面前,用干巴巴的南方语说道:“那边……一个大姐姐,给你的!”说着,便递过一张纸笺。上面空白一片,但以道法感应,却是不同。特别是白毫山道法,段玉熟悉非常,略微一笑,指着桌子上残存的酒肉:“这些送你了……”甩下几钱银子结帐之后,大步走出食铺。他左顾右盼,来到一个拐角,将白纸取出,注入自己的一丝法力。这上面明显有着设定,只认他的法力气息,感应后光芒一闪,现出一副粗略的地图,边上还有几行小字。段玉见了心领神会,按图索骥,来到市集中的一家皮草行。这是南方人特意设立在此收购皮革的商行,规模不大,整个黄城中起码有着十几家。段玉大步走进,立即就有一个掌柜迎接上来:“这位客人,不知有何吩咐?”他点点头,朗声说着:“我是楚国行商,之前在贵行定了二十块火牛皮,还有一张上好雪豹皮毛,前来取货!”“原来如此,货物早已备好,客人请跟我来!”掌柜一怔,旋即满脸带笑,将段玉迎到商铺之后,此处是一间极大的院子,供给掌柜伙计及其家人居住。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仓库,堆满了各色皮革,味道实在不怎么样。“您请!”到了里面,掌柜面色更加恭敬,将段玉请进一间厢房。厢房中家具都是木制,散发着檀香味道,一应摆设并不奢华,但十分精致。特别是在草原之中,还有此种中原形制的房子,就更少见了。段玉坐下之后,立即就有伙计上茶,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上了房门。片刻后,几个道人走进,为首者赫然是于静白。此时的女冠见到段玉,脸上泛起一丝欣喜的表情:“段道友,想不到你真的来了草原!”“叶州段玉,见过白毫山诸位!”段玉微微一笑,起身行礼:“见道友手札,我也十分惊喜……”“此地并非本门下榻之处,但这家皮草行主人也是我白毫山外门弟子,设立在此作为弟子行走天下之时歇脚所用……”于静白解释了一句:“是以姗姗来迟,还望道友莫怪!”又介绍旁边几人:“这几位都是我的同门,此两位是静风师兄、静虚师弟,他二人与我都是丹诚师父的弟子,这位是我的同门静玄……”白毫山有着祖师赐字,到这时轮到了‘太上丹静入黄庭’此句。于静白与静风、静虚、静玄都是‘静’字辈,段玉前世的师父丹诚道人,便是丹字辈。段玉望着静风与静虚,目光便不由有些柔和。前世之中,静风温和敦厚,乃是丹诚道人的首席弟子,静虚与他的关系也很不错。至于这个静玄么?呵呵……好在他三世为人,并且修行到了朝元神境界,倒是并未露出什么杀意,而是又一一见礼。“听闻师妹说,她在叶州多受你照顾,我在此谢过了!”静风道人三十来岁,浓眉大眼,神色和善,旁边的静虚就是个少年,眼珠很灵活,带着好奇之意。而静玄道人虽然周身清气勃勃,相貌俊秀,望着段玉的目光却是带着审视之意了:“你是叶州代理银章,为何来此?”“师弟……”听到他语出不逊,静风道人不由皱眉。“静风师兄,非是师弟吹毛求疵,只是事关大局,一点马虎都容不得……”静玄道人声音洪亮,一身正气:“段巡捕,不知你来这草原,是为私事还是公事?”段玉叹了口气:“自然是公务在身!”“既然公务在身,为何擅离职守?”静玄道人眼睛略微发亮,段玉甚至感受到了一点道法波动。“此乃我神捕司之事,莫非你要插手?”他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泥人,登时冷笑反问。白毫山虽然在庆国地位贵重,还受了册封,但门人弟子冒然干涉公门中事,也是很犯忌讳。只是段玉在这里打了个埋伏,谅他们也找不到许士龙的冤魂对峙,说不定整个黄城之中,地位最高的神捕司之人,便是自己了。那不论面对哪一方盘问,都可以拿本部公务这个藉口顶回去。“你……”静玄道人果然被噎住,脸色涨红。“师弟!”这时候,静风道人上前一步,夹在两人中间,神色严厉:“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