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很长一段历史时间内,中国人有了钱粮其实是不喜欢消费的,不是存起来就是买地保值。可到了‘革命军’这里,直接就规定土地不能买卖,想当地主的滚一边去。后世很多发展中国家在发展工业初期为了积累资金,就拼命的利用‘工农业剪刀差’压制农民的收入。通过行政手段和抬高工业品的价格来获取低廉的农产品,并且用农产品出口换取国外先进的工业技术和设备。但这招对于‘革命军’来说没有用——全世界工业技术最强的就是周青峰这批人了。这年头还缺乏便利的交通,搞外需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比如说欧洲人跑到亚洲来做生意,一年到头也就几十上百条船。这些船还不大,运输量小的可怜。要是指望外贸,工厂都得倒闭!周青峰要发展工业,就需要市场。外面的市场搞不开,那就只能开发内需了。他根本不想用行政手段去剥夺农户的劳动成果。他宁愿花钱购买,把自己冲压机里冲出来的银元铜元交易给领地内百万级的农户,求着后者来消费。当1617年的小麦收割之后,整个‘革命军’上下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大帅花了几百万银元收购了大量的粮食。他开动宣传机器,在报纸上印刷喜讯,通告全天下辽南半岛获得了大丰收。如今‘革命军’的报纸已经拥有两三万份的发行量,关注报纸新闻的人甚至远在陕西和四川。于是整个中原都知道了三件事。第一,周大帅不缺粮了;第二,‘革命军’治下的农户都有钱了;第三,大帅欢迎全天下的人去他那里做生意。当人们还在琢磨这三个消息究竟意味着什么,‘革命军’就开始组织一个又一个的商队,带着自己工厂里生产的货物卖到领地的四面八方——这看似就是一个左手到右手的过程。可就是这个过程,商品和资金就在流通。周青峰宁肯亏点钱,也要让底层的老百姓接受外来商品的冲击,强行扩大其视野。农户手里有钱又没办法买地,有人想着存起来,可也有不少人还是选择用来花。比如这跑来找桑木匠夜谈的老李头,他就在供销商队提供的货物前看花了眼。“老大爷,来扯上几尺花布吧。正宗机制布,又厚实又舒服。有了它做衣裳,冬天就不冷啦。”商队的售货员在大声吆喝,手里抓着‘革命军’水力织布机织出来的布匹,不断夸耀。普通的农家布匹,布幅都非常窄,质量也没保证。水力织布机的产品一致性好,还可以做到一米甚至两米宽的布幅,看着就叫人爽气——最近宋应星在钢铁厂搞研发。这位老兄杂学太多,他最先搞定的不是弹簧钢,反而是从炼焦的焦油里搞出了染料。嘚……,这科技树开到化学那边去了,可技术出来就别浪费吧。于是‘革命军’织布厂就开始生产花布了。也由于机制布的生产效率高出人工几十上百倍,价格实在便宜的不像话。江南的土布被机制布打的落花流水,真正是把一大批农村妇女逼的走投无路。也把松江府的布商气的暴跳如雷。可对于买布的消费者而言,这又厚实又好看的布料就太实在了。“给我来一匹。”“一匹布?”“对,靛蓝的这种来一匹。家里人口多,正好人人都换新衣裳。”李老头一咬牙,豪气的拿出几个银元买下了一整匹布。倒是售货员看老头挺有钱的,于是特意推荐道:“大爷,您要不直接买成衣吧。我们这里大人小孩的成衣都有,款式也好看,针脚都细密的很,价钱也不贵。”‘革命军’发展制衣业最近遇到麻烦。这老百姓太喜欢买布匹自己做衣裳,觉着这样省钱。于是除了军队会大量订货外,制衣厂的销路惨淡,招收大量女工进生产线的事眼看就要黄。这可是关系到提升妇女地位的事,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周大爷举起了价格屠刀……机制布价格比市面上任何一种棉布都低,于是周青峰干脆把成衣销售的价格降到跟买布匹自己做衣服差不多。这售货员把成衣的价格跟布匹的价格爆出来,李老头立马能算出这其中的好处——耶……,这等于不要钱就有人给自己做衣裳了。“老爷子,您千万别以为自家的老婆媳妇做衣服更划算。其实一点也不划算,现在女人也可以出来挣钱哪。与其在家里做衣裳,不如在外头找点活,赚的还更多。再则我们这成衣真是便宜,还有这花色款式,都是别地没有的。您买了不吃亏,买了不上当啊!”售货员这一鼓动,顺手就把商队里几件小孩的衣裳朝老李头的孙子辈身上比划。还真别说,制衣厂里做的童装就是好看。老李头看得哈哈大笑,缺牙的大嘴都合不拢——买下,买下,都买下!这一下,老李头全家一人一件新衣裳就算到手了。售货的也高兴,卖成衣的提成还高些——周青峰就是要让社会不断分工。他要让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彻底完蛋,让底层老百姓只掌握一两种工作技能,老老实实的在他打造的社会体系中当一颗安稳的螺丝钉。外面穿的衣裳买完了,里头的内衣要不要?内衣买了,还要被褥吧。冬天来了,一大家子总不能窝在乌拉草的草堆里凑合了吧?这被子肯定是需要的。‘革命军’的制衣厂可是提供全套寝具的,这些都要花钱买吧。被褥都有了,冬衣也来几件吧。还有吃的呢。咸盐是必须的,大酱也是随手买的,大量鱼干也便宜的很,还有些孩子吃的零嘴也花不了几个钱。这些副食品都是新开的几家工坊生产的,员工都是从农业人口中招募。由于面对百万级的市场,售价都可以压到很低。过去咸盐贵的要死,也难吃的要死,老百姓甚至舍不得朝菜里放盐。现在‘革命军’的盐场大规模晒盐,一个盐田动不动就几吨盐出来,盐的价格因此暴跌。老李头看着用马粪纸包装的精盐,忍不住是又笑又哭。过去买盐必须买官家的黑盐,不买还不行。现在随便买卖,想要多少都行——自打‘革命军’点开晒盐这项工艺,私盐贩子彻底绝迹。因为这东西实在卖不起价格了。或者说‘革命军’成了最大的私盐贩子,还是手握刀枪,大规模武装贩卖的那种。大酱是黄豆做的,是目前老百姓唯一能吃得起的调料。现在普通人家的饮食都极其简单,能吃饱饭就极其满足,菜什么的基本没有,就着点大酱就觉着很美味了。此外鱼干什么的几乎成了‘革命军’的特色产品,海里的鱼仿佛捞不尽,大人小孩都能吃上。除了这些吃穿,商队还带来了大量生活用品。铁锅,要不要?这可是好东西呀!穷苦人家若是有一口铁锅,那都是值钱家当,能换个媳妇的。针线,要不要?这也是好东西呀!穷苦人家缝缝补补总是少不了的。一套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些针头线脑,锅碗瓢盆什么的,来一个套装吧。不要888,不要88,今天只要八块八,全部家居用品带回家。今天优惠大酬宾,还送您一套木制桌椅。你要是再买我们的床铺,再打八折。商队里卖的都是些老百姓都需要的东西。尤其是这些去年逃难来的农户,他们住的往往是临时凑合的木棚,家具什么的啥都没有。现在有钱了,生活可不能再凑合了。哦……,你们家不要床铺,想要土炕啊?那好办呀。要土炕肯定是要建房子,要不连带把房子也建了吧。现在建材很便宜的,木料砖石都用马车运来。只要今天下定金,半个月内工程队就来给你们挖地基,冬天下雪前绝对让你们住进新家。建房子太贵?没关系呀。贷款。低息贷款,以后用种地的粮食还就好了。大帅的信誉,你们还能信不过?这可是咱‘革命军’自己的银行,绝不是高利贷。年息不到两分,十年内绝对能还得清。商队售货员噼里啪啦一大堆话说下来,老李头今年赚的七八十元很快就只剩下个零头。倒是他身边堆起了大量购买来的货物。看着钱一下子几乎花光,再看自家的资产比逃难前还丰富,他都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如坠云里雾里,有种虚幻的不真实。商队提供送货服务,把老李头买的大堆东西给他送到家里。家里还有口粮,足够吃到明年,生活上无需太多担心。一家老小倒是开心,几个孩子绕着买来的货物叫叫喳喳的吵个不停。“这日子真是想不到呀。”老李头坐在自家木棚的门口,呆呆的看着墙角堆积的粮食,以及屋子里的货物。他活了六十多年,从未有过当下这般轻松。“过去我们家人口多,佃种的田地却少。明明有很多荒地,却都不是自己的。想多种点土地,却没牛没力气。”一个有耕牛有农具有力气的壮劳动力跟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弱劳动力,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老李头也曾经年轻过,可几十年的日子过下来,他就看着全家的壮劳动力在沉重的压迫下变得衰弱。看着村里的别家农户不断逃亡,看着自己家的存粮越来越少。眼看就要家破人亡了,一场逃难反而给全家带来新的生机。隔了几天,‘革命军’组织的工程队开始来给底层老百姓解决住房问题。老李头全家十几口,规划了一块三百多平米的宅基地,准备建两层小楼,外带一个土围院子。当砖石被货运的马车拉过来时,老李头忽然对全家做了个决定,“我得去谢谢大帅,给大帅送礼。”全家老小正在为新家开建而欢喜,听到自家老爷子这个决定都感到奇怪。送礼?老爷子,你能给大帅送啥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