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力量,熟悉的气息,眼前这个人的所有都那么熟悉,简宁不用睁开眼,都知道抱着她的是谁。她少女时期的爱人,长成越发坚毅挺拔的样子,他的手腕、胸膛,一切都已变得成熟,甚至,连他的名字前面都贴上了别的女人的标签——秦采薇的未婚夫。“宁……宁……”那个人好像从喉咙的深处唤出了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大约太刺耳,刮得他的喉咙生疼,她的耳膜刺痛。简宁的眼睛缓缓地睁开,面前那一张脸放大,五官立体如同刀削斧砍般轮廓分明,那双眼眸里填满了焦急和害怕。她盯着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忽然不可抑制地笑了出来,笑声凄楚而绝望:“顾景臣,我不需要你可怜我……六年前不需要,六年后也不需要!”她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积聚起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推开了顾景臣,她的人因为反作用力,急急地往后退去,身体站不稳,一跤摔在台阶上。顾景臣的体格太好,她的力气再大也没有办法将他推倒,他的手臂做出伸出去的样子,还是想要去扶她。“滚开!”简宁坐在那对他吼,她的眼睛里充着血,那是极度的恨和绝望之下才会有的神色,她对着顾景臣嘶吼,拒绝他的靠近。顾景臣绝对知道她已经听见了他和秦采薇的对话,那些他不愿意她知道的真相,一一都揭开了,她的悲伤和沉痛理所当然,可他再也不想滚开,他绝不会从她的身边滚开。顾景臣居高临下地看着防备的她,这张与简宁截然不同的面容下,有一双能摄人心魄的眼睛,只要盯着她的眼睛,顾景臣仿佛就可以看见这身子里包裹的那副同样的灵魂。他是个纨绔子弟,兵王出身,拥有桀骜不驯的少年和青年时期,他从来没有温柔过,即便是对曾经心爱的女孩,他也是暴躁不耐烦多于轻声细语费力讨好。现在,失而复得的一种情绪将他的周身都包裹,他用那尚不熟练的语气和表情哄她,将此刻当成是他曾经的梦境,不敢急躁地去抱她,也不敢着急地催促,怕她一被惊扰,这个有她在的梦境就散了,他只能压低嗓音,放缓语速:“我不会再走,我……会陪着你,永远也不会再走……”从顾景臣的嘴里说出了“永远”两个字,真够新鲜的,简宁坐在那,浑身的力气还没有恢复,她像听见了什么笑话,笑着笑着眼泪就铺了满脸,她指着南边的墓地,一字一句道:“这些话,去跟地底下的简宁说,她已经化成了灰,就埋在S市的墓园,和她龌龊的父亲葬在同一块地方,她的墓碑上刻着傅家简氏的字眼,她到死,和你顾景臣有什么关系呢?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是傅天泽,那块墓碑会永永远远地存在,简宁会永永远远地睡在地底下,只有这些,是永永远远的……你顾景臣,并不是。”简宁已经不再歇斯底里,她的话有理有据条理分明,这比她歇斯底里更加可怕。顾景臣被她的这些话堵住,看着两个人面目全非的脸和心,他知道要回去并不容易,世界上哪里有容易的爱情?可是如果爱情已经痛苦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还要隐忍不放?简宁的脑子并不混乱,痛定思痛,她已经麻木,却能举一反三地下结论:“你早就知道,我爸爸在外面有人了,还生了一个野种。前段时间,我去查左媛的身份,侦探告诉我,说有个大人物不准他继续查,更不准将结果公布,必须隐瞒左媛的来历,那个大人物,就是你吧?”顾景臣一声不吭,已是默认。简宁的心被一系列的真相逼得扭曲到了极点,她从地上爬起来,人还摇摇欲坠站不稳,语气却越发刻薄:“你想找过去的回忆,想找失而复得的初恋,不是正好吗?简宁死了,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还活着,一张那样熟悉的面孔,足以以假乱真。反正你们连床都上过了,只差一个仪式,你要是真的爱简宁,标榜你对爱情的伟大牺牲,那就娶了简宁的妹妹吧,两姐妹谁跟谁啊,对着那张脸,还能给你点念想!”如果顾景臣同简宁是在爱情里闹着别扭的情侣,这些气话不过是简宁气头上说的,那么,以顾景臣的性格和暴脾气,肯定要将她抓过来,施以强悍的惩罚,以告诫她的口无遮拦和胡说八道。可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他和她是分手多年的初恋情人,六年多的时间里,她结过婚有过孩子,还遭遇了惨痛的死亡,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魂附体重生在另外一具身体里,而他,也是别人的未婚夫,谁都知道他属于另外一个女人。他没有资格去惩罚她的刻薄,明明他跟那个她所谓的妹妹有现在的关系,是她一手设计。顾景臣忽然想到一个事实,那个时候她设计他跟左媛,不是以莫苒的身份,而是以简宁的意识,他不知道她是简宁,可她知道他是顾景臣。她一早就不打算要他,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再给他机会,她看他脏,让他更脏。男人的智商在爱情里,同样会降为零,一同下降的,还包括他自高自大的精神气。顾景臣笨拙地搜罗着每一丝线索,企图找到一点点挽留她的回忆,他的手连拳头都握不紧,抖着嗓子问道:“那天……你是不是真的有了我的孩子?”见简宁的眼神陡然一缩,顾景臣接着补充道:“就是……你让我娶你,或者放了你那天……”他的声音讷讷,说出口又发现其实这不算什么突破口,只会给自己招来更多的被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