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市的雨在持续了一个星期后终于停了下来,许铭泽回到办公室,刚想拿出手机点外卖,手机还未拿出来,便呜呜的震动了起来。他将手机拿了出来,是家里人打来的电话。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将电话接了起来,叫了一声妈。电话那端的许老太太显然心情十分的不错,开口说道:“铭泽啊,你姚阿姨的妹妹的女儿这个周末正好到D市来出差,我已经和你姚阿姨约好了,到时候你们俩见上一面。”这连通知也未通知他就将事儿给定下来了,许铭泽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沉吟着说道:“妈,我周末……”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电话那端的许老太太给打断,她笑眯眯的说道:“你周末没事,我已经给你们主任打过电话了,告诉他你这个周末要相亲。他举双手赞成。行了,知道你忙我就不打扰你了,记得周六早点起床。”这是许老太太惯用的伎俩,说完不等他再找借口出来就直接挂断了电话。听着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占线声,许铭泽颇为无奈的摁了摁眉心。他和前女友因为聚少离多分手一年多了,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几乎每隔半个月,他就要去相亲一次。相亲的对象,全是七大姑八大姨介绍的。他对相亲无感,但迫于母上大人的压力不得不去。不知道是太久没有休息过了还是怎么的,他无端端的有些烦闷。拉开了抽屉,从烟盒里拿出了火机和烟盒来。他并不常抽烟,只是偶尔在术后疲累时抽上一根提神。这包烟还是两个月前买的。抽过一支后丢在抽屉里一直没动。他并不喜欢在办公区域抽烟,拿着烟乘了电梯上了顶楼。他偶尔烦闷时会来上头坐坐。到了楼顶,他正打算拿出烟来点燃。一抬头,就见前方的护栏前站了一个人。这儿是顶楼,除了他之外几乎没有人会上来。他不由得一怔,那人听到脚步声已回过头来。竟然是周合。她的身上穿着大了一号的病号服,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眸里空洞洞的。和往常的沉静全不同。见到有人来,她很快便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客客气气的打招呼:“许医生。”许铭泽手中拿出来的烟放了回去,见她在护栏前站着危险,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问道:“身体好些了吗?”周合微微笑笑,说道:“好很多了,谢谢许医生。”许铭泽找不到可说的,点点头。周合同样是找不到可说的,刚想说先走一步。就听许铭泽问道:“周小姐好像不是本地人?”周合这下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仍旧是微微笑着,说道:“不是。”她也并不提自己是哪儿人。许铭泽未说话,只是点点头。楼顶的风有些大,将周合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两人一时都无话可说,周合再次抬头看向了远方。她仍旧是站在护栏前的,瘦弱的身体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许铭泽就在一旁看着。隔了那么一两分钟,周合突然回头看向了他,往后退了几步,冲着他笑笑,说道:“许医生不会是以为我要从这儿跳下去吧?”她的语气里带了些调侃,却又让人莫名的觉得落寞。许铭泽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说道:“那边危险,风大别往那边站。”周合淡淡的笑笑,往这边退后了几步。眺望着远方,问道:“许医生常来这儿吗?”许铭泽也看着远方,说道:“偶尔休息时会上来透透气。”周合这下就点点头不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一身病号服看着是挺单薄的,站了那么片刻,许铭泽便说道;“这儿风大容易着凉,回去吧。”周合很快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好,便同许铭泽一起下了楼。她虽是客客气气的,但语气里却是带着不易靠近的疏离的。待到进了电梯下到所到的楼层,她又客客气气的喝许铭泽打了招呼,这才走了出去。许铭泽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电梯门关上,这才回过神来。周合回到病房,护士已在到处找她。这时候该输液了。应该是找了她一会儿了,护士虽是并未她去哪儿了,但却说她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能走远。周合是抱歉的,说了句对不起。护士摆手说没事儿,让她以后别乱跑。就算是要出去,也先和他们打招呼,以免找不到人。周合老老实实的应了好。她瘦,血管并不好。昨天输过的手上一片青紫,今儿这只手上的血管不好找,护士连扎了两针这才扎了进去。她原本以为周合是会不耐烦不高兴的,但扎好挣抬头看去时才发现她正侧头看着窗外,就跟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在发着呆。大抵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她收回了视线来,说了句好了么,然后低头看向了扎着针的手背。只留了半边秀气的侧脸。她的睫毛长长的,一双眼眸乌亮清澈,巴掌大苍白的瓜子脸该是楚楚可怜的。但她身上却看不到楚楚可怜,取而代之的是坚韧和沉静。让人看着胸口忍不住的闷疼。护士不自觉的呆了呆,不自觉的将声音放轻了些,说道:“我待会儿给你送个热水袋来,输完药敷敷手,这样手背不容易淤青。”周合客气的道了谢,说不用麻烦,她待会儿自己弄就行。护士笑笑,说就顺便的事儿。让她躺下好好休息,有哪儿不舒服叫她。又将药调慢了些,这才出去了。门很快便被轻轻的关上,周合怔怔的躺了会儿,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护士将中午找她没找到的事儿告诉了程洝还是怎么的,晚些时候程洝的司机竟然过来了。他并没有在病房里呆着,将带来的汤盛好放在一旁,便出去了。他这出去并不是离开,而是就在门口呆着。就跟一尊门神似的。弄得进出的护士总忍不住的看上一眼。知道赶不走人,周合也并未去赶。接下来的整个下午都未出过房门一步,就在病房里呆着。程洝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这一晚并没有过来。晚些时候见司机还在门口守着,周合沉默了一会儿走了出去,说道:“回去休息吧。”自己见到她脸上露出了微笑来,说道:“不用管我,您早点儿休息。”他微微的躬着身,十分的恭敬。周合默了片刻,到底还是未再说什么,关上门回了病房。她原本以为,司机熬了一夜后会走的。但到第二天起床出去,却见那司机并没有走。仍旧在外边儿坐着。她原本是打算出去活动活动的,这下关上了门。晚些时候医生过来查房外头的人拎着保温盒跟着进来时,她才发现人已经换班了。显然是要每天二十四小时的守着她。周合生出了些焦躁来。她克制,强迫自己平心静气下来。医生查了房吃了早餐,外头的人便进来了,恭恭敬敬的说道:“周小姐,您要去楼上的病房看看吗?”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程洝安排的,不得不说他是挺会安排的。周合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隔了会儿才抬头看向了那人,问道:“你们程总什么时候过来?”那人并不惊讶她问起程洝来,恭恭敬敬的说道:“程总有急事出差了,应该要明天下午才会回来。您要是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他。”周合这下就说了就没什么事。当事人不在她是不能拿别人出气的,尽管反感被人二十四小时的监视着,她也没吭声儿。面无表情的任由人跟着往楼上去了。小家伙也已经吃完早餐了,他是知道她生病了的。见着她就忧心忡忡的问道:“老师,你的胃还疼吗?”小家伙这副样子让周合的心里暖暖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没事,老师已经没事了。”她说着又问道:“小阿宝的伤口还疼吗?”小家伙摇摇头,说道:“已经不疼了。我会很快好起来的,老师你也快点儿好起来。”他虽是懂事,但到底还是一孩子。周合微笑着应了一句好,拿了买的故事书来要给小家伙读,小家伙这下却不肯了,说要她好好休息。他来给她读。周合这下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点点头应了好。和小家伙在一起时间是过得挺快的,直到晚些时候外边儿侯着的人提醒她该回病房了,周合这才和小家伙道别下了楼。程洝是第二天晚上回来的,明明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周合却还没睡。病房里的灯关着,她的眼睛就那么睁得大大的。外边儿隐隐的有程洝和外面的人说话的声音,她面无表情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程洝大抵是在叫那人回去,很快便推门走了进来。他并没有开灯的打算,一头见模糊的光线里周合坐着,他微微的一怔,随即伸手将灯打开来,将买来的鲜花放到了一旁,说道:“很晚了,还没睡吗?”他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儿,像是不知道周合为什么还没睡似的。周合冷冷的看着他,嘴角勾起了些讥嘲来,说道:“程总这是打算每天二十四小时监视我将我软禁起来么?”她这样的反应是在程洝的预料之中的,他面上的神色是平平淡淡的,并不去否认,说道:“你现在身体还很虚,不适合到外面去。”他说得是轻描淡写的。周合被他这态度给激怒,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句的说道:“程总这闲事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点儿?”程洝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倒了一杯水放在一旁,说道:“别动气,小心待会儿又胃疼。等医生说你没事了,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这是承认这会儿是变相的软禁她了。周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指指向了门,冷冷的说道:“请你出去。”她的唇是抿得紧紧的,苍白的唇被她抿得血红。程洝站着没有动,直直的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说道:“阿合,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好好的谈谈。”他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周合的嘴角勾起了讥讽来,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我不认为我和程总有什么好谈的。”她的样儿是倔强的。程洝看着她,忽然就轻轻浅浅的笑了笑,说道:“小阿合,你这是想和我将界线划得清清楚楚的么?”他不等周合说话,接着又说道:“要想划清楚界线也行,等你的病好了我就不再管你了。现在不早了,睡吧。”说到了后边儿他的语气俨然轻松了起来。像是周合不过是一跟大人无理取闹的小孩儿似的。周合一双乌亮的眼眸看着他,忽然也淡淡的笑了笑,说道:“程总对前任一直都那么好吗?”提到前任两个字儿时她特地的咬得重重的,语气里带了些挑衅。程洝将视线移到了她的身上,原本以为他会冷下脸的,但却并没有,他挑眉一笑,说道:“小阿合你这是打算激怒我吗?”他一语就拆穿了周合的打算。周合还未说话,他又接着轻描淡写的说道:“只可惜我不吃这一招。”他说完就完全不理周合了,直接就往洗手间的方向去洗漱去了。周合是恼火的,却又毫无办法,只得闭上了眼睛。程洝在洗手间里头呆了好会儿才出来,他也不管周合睡着了没有,出来之后顺手关了灯,便在一旁的床上躺了下来。周合没能激怒他让他摔门而去,心里是闷闷的。一时间压根就睡不着。但谁也没有再说话。她到底还是在程洝的前头睡了过去,气了会儿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躺在另一张床上的程洝却是睡不着的,听着她的呼吸声均匀了起来从床上下来,到了她睡的床边儿上替她将被子拉到腋窝下盖好,静静的在床前站了会儿,并没有再回旁边儿的床上去,而是拿了烟出去了。他这一出去就在外边儿站了许久,偶尔有深夜里路过的护士好奇的看向他。他是察觉到了人的视线,但并没有回头。直到外边儿的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他这才将烟头掐灭。待到身上的烟味散了,这才进了病房。周合一觉就睡到了天亮,醒来程洝已经不见了。倒是护士过来了一趟,给她量血压测体温。她原本以为程洝是回去了的,但护士还未离开,就见他拎着早餐从外边儿进来了。周合一见到他脸色就冷了下来。程洝却浑然不在意,问了护士几句,待到护士离开,就拿了碗将带来的粥盛了出来,小心翼翼的用勺子搅拌着吹了吹,然后端到了床边儿上,说道:“小米粥,很养胃,吃吧。”激怒并没有用,周合这会儿采取了消极的抵抗,并不说话,也不去碰那粥。就跟没听到他说话似的在床上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程洝就那么端着粥站着,慢慢的用勺子搅拌着。隔了好会儿,他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要是你,就起来把粥吃了。要是不吃东西病只会更严重。你应该不像再在这病房里躺上半个或是一个月。”他的话里话外都是威胁。周合却知道他完全做得到。别说是半月一月了,就算是半年,他也有本事让她在这儿呆着。她咬紧了牙关,躺了会儿,还是坐了起来,接过了程洝手里的粥。程洝这才微微笑笑,说道:“这才乖,只有好好的吃东西,病才能好起来。”他的语气温柔极了,周合却只觉得毛骨悚然。秉承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她一声也没吭,在将碗里的粥吃完后就要继续躺着睡下。只是还未躺下去,就听程洝说道:“医生说了,才吃完东西不宜躺下睡觉。可以稍微起床活动活动。”周合的唇抿得紧紧的,没有下床去,但却没有再躺下去,拿了床头放着的书翻了起来。她完全见程洝视为透明人,程洝却完全不建议,明明知道她不待见他,还在病房里办起了公来。安静的病房里除了周合偶尔翻书的声音就只有他敲打着键盘清脆的啪啪声。他倒是很细心,每隔那么久,就会起身给周合换上一杯热水放在手边。直到晚些时候护士过来输液,他这才放下了电脑来,到了一旁看着。周合虽是用热水敷了,但手背还是有微微的青色。程洝见护士久久的找不到血管,眉头皱了起来。淡淡的说道:“去把你们护士长叫过来。”周合的另一只手背上还是青紫的,而稍好一些的一只手背上已经有四个针眼了。他又不傻,不可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护士的脸涨得通红,解释道:“是周小姐的血管太细……”程洝冷冷的看着她,说道:“要我亲自去吗?”那小护士被他犀利的视线一扫,几乎哭出声来,没敢再出声,匆匆的往外边儿去了。因为程洝的没事找事,护士长很快便被叫了过来。她到底还是经验丰富些,虽是仍是找了好会儿的血管,但并没有让周合受罪,一针到位。输的药水不知道是什么药水,周合的手臂有些刺疼。她也没了再看书的兴致,闭上了眼睛假寐着。程洝出去不知道和护士长说了些什么,大抵是知道周合没睡着的,进来之后就在床头坐了下来,拿起了周合之前看的书,慢慢的开始念了起来。周合克制着自己不去听,数绵羊一般的数着数克制着不让自己去听。那么数着,她竟然很快就睡了过去。待到醒来时程洝已经没在病房里了,她怔怔的坐了好会儿,和护士打了招呼后就去看小家伙去了。她去得不巧,小家伙才刚睡着。她并没有吵醒他,也不想回病房去,就在走廊外边儿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许铭泽过来时她正在椅子上坐着发着呆,一张巴掌大的脸上神情恍恍惚惚的。就连许铭泽叫她她也没反应。他又叫了第三声时,周合这才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的叫了一声许医生。许铭泽皱着眉头看着她,问道:“是哪儿不舒服吗?”周合不知道自己是哪儿让他误会了自己是不舒服,赶紧的说道:“没有。”她刚才的样子是心事重重的,许铭泽稍稍的顿了顿,说道:“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告诉我。”他是误会她有什么为难的事儿了。周合赶紧摇头说了没有,然后问起了小家伙现在的身体状况来。她不愿意谈自己的事儿许铭泽也未勉强,说小家伙恢复得还不错。十来天后没什么问题就能出院了。周合点了点头,向他道了谢。原本以为许铭泽会离开的,但却没有。他拿出了笔来,在手中的纸上哗哗的写了几下,递给了周合,说道:“这是我的手机和家里的电话,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他说完也不多说,将纸条递给周合后就拿着病历本走了。留下周合呆呆的看着手中的纸上的两个号码。她倒是没多时就回过神来,将纸条收了起来。又坐了会儿见小家伙还没醒,起身下楼去了。许铭泽从别的病房里出来时下意识的就看向了一旁的椅子,椅子上是空荡荡的,周合已经走了。他的视线一时没收回来,直到护士好奇的问他在看什么,他才收回了视线来。说了句没看什么,便往前走去。他历来都是高冷的,护士在后边儿悄悄的吐了吐舌头,并不敢再问什么。这一个下午许铭泽都是忙的,才刚回到办公室急诊那边就打来了电话,说一刚接收的患者需要立即手术,主任要求他上手术台帮忙。许铭泽是知道急症那边急的,应了一声好,挂了电话立即就告诉护士他有手术,然后匆匆的往手术室赶。这场手术有些麻烦,直到做到了晚上九点多这才结束。许铭泽连午饭也没吃,整个人早已累得不行。护士说给他订外卖他也没让,说待会儿回家顺路去吃。他很快就去换了衣服,原本是要直接进停车场的。在等电梯时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的脚步顿了顿,往消防楼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