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疼痛

                信息很快发送成功,周合将手机放回了衣兜里,就那么看着外边儿繁华灿烂的灯火。守岁的人很多,楼下异常的热闹。病房里显得异常的冷清。信息发出去不到两分钟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周合以为是程洝回了信息,将手机拿了出来。但信息却并不是程洝发来的,而是徐原宁发来的,问她在干什么。周合微微的有些失望,不过还是马上回了徐原宁的短信,说没做什么,一会儿就睡了。徐原宁那边没有在回信息,过了不到五分钟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打来了电话。周合看了看床上睡熟的戚姨,将电话接了起来,小声的喂了一声。徐原宁那边儿气喘吁吁的,低声的说:“我在门口。”周合一怔,挂断电话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开了门。徐原宁站在外边儿,脸上是招牌式的阳光的笑容。见着周合开门,便微笑着低声的说:“新年快乐。”周合压根就没想到他会这时候过来,也微笑着回了句新年快乐。徐原宁来得急匆匆的,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往病房里看了看,低声的问道:“戚姨睡着了吗?”周合点点头,抱歉的说:“就不请师兄进去坐了。”徐原宁摆摆手,看了看时间,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戚姨虽是睡着了,但却是不能离开人的。徐原宁显然也想到了,又说:“不远,马上就回来。”周合这下未再拒绝,点头应了一声好,又进去看了看戚姨,这才随着徐原宁往电梯口走出。周合原本以为他是要出医院的,但却没有,他带着她往楼上。电梯在顶楼停了下来,徐原宁率先出了电梯,带着周合往楼顶走去。这边的楼顶常常会有人来透风,并没有锁。徐原宁很轻易的就打开,示意周合也过去。楼顶的风大,刚出去头发便被寒风吹散开来。但这上边儿能看到一大片儿的夜景,还能看到远处人山人海一起跨年的人群。徐原宁像是变戏法一般的拿出了一大把仙女棒来,分了一半递给周合,冲着她眨眨眼睛,说:“放不了烟花,只能用这代替了。”他倒是童心未泯,竟然还特地的跑到楼顶来玩这小孩的玩意儿。周合忍不住露出了笑来,将仙女棒接了过来。徐原宁一边去摸打火机,一边笑嘻嘻的说:“可以许愿喔。先把新年愿望想好了。”他说着便打打火机。但风太大,打火机刚打燃就被风吹灭。徐原宁找了个背风的地儿蹲下身子才打燃。周合将手中的仙女棒伸了过去,火花溅射了起来,燃成小小的漂亮的弧线。徐原宁也将自己手中的仙女棒点燃,催着周合:“赶紧许愿赶紧许愿。”周合笑了起来,倒真是认认真真的许了一个愿。闪烁的火光里她的面容静谧,过了有半分钟才睁开眼睛。徐原宁也不问她许了什么愿,两人就在楼顶将一把仙女棒都放完这才下了楼。不过短短的十几分钟的时间,脸和手都被冻得木了起来。周合便走边跺着脚。下了楼,周合去病房里看戚姨,徐原宁又去外边儿买吃的带上来。大年夜街道上热闹得很,各种各样的小吃都有。他买了路边儿热气腾腾的汤面,又买了烤得焦黄的红薯和热乎乎的糖炒栗子。两人就在医院的走廊上坐着吃了起来。周合晚上吃得晚些并不饿,汤面没有吃完,倒是将烤红薯和糖炒栗子都吃了。徐原宁从来最不缺的就是话题,说着学校里的事儿,说着徐教授带他参加的项目。接近凌晨一点时,邱师兄也给打来了电话拜年。大抵是早听说了戚姨在住院的事儿,知道周合在他也不惊讶,笑眯眯的打了招呼,并报告了今晚的麻将战绩。他一人大杀四方。徐原宁这下就起哄着让他请客。邱师兄家在东北,自然是不可能过来请客的。嘿嘿的笑着说等回学校就请客。并大方的许诺给周合发新年红包。邱师兄打过电话后,寝室里的其他几位师兄也给徐原宁打了电话。知道周合在都和她打了招呼。宿舍的几位说话都是荤素不忌的,徐原宁头疼不已,直接将战火引到了邱师兄的身上。每一位打电话他都不忘告诉他们邱师兄打麻将赢了钱。这句话显然非常的有用,几位几乎都是立即就挂了电话,去敲邱师兄的竹杠去了。知道周合还得照顾戚姨,吃完了东西徐原宁便离开。明儿他的事情同样是多的,周合便让他不要再过来。徐原宁应了下来,让她早点儿休息。周合点头应了好,送了他到楼梯口,这才回了病房,随便的洗漱了一下,轻手轻脚的躺在了床上。手机仍旧是毫无动静,并未有任何未读信息。第二天是大年初一,请的护工早早的就过来了,并给周合带了还冒着热气的汤圆。大概是因为过年的缘故,戚姨的精神好了些。在医生查过房之后便让周合出去逛逛。大过年周合一直呆在医院里她是心疼的。周合拗不过她,应了下来。她是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的,去了一趟附近的图书馆,买了几本书回来。打算读给戚姨听。这几天还是在疼痛期,止痛药不敢多用只能留到晚上用了睡觉。白天就只能熬过来。读读故事能转移些注意力,减轻疼痛。昨晚说过让徐原宁别再过来,但傍晚时他又过来了。给戚姨喝周合都带了礼物。白天周合出去的那一趟哪里算得上是逛,这下见徐原宁过来,戚姨便让徐原宁带周合出去逛逛好玩的地儿。徐原宁哪里能推辞,应了下来。戚姨这下便催着周合出去,并说有护士和护工在不会有什么事儿。让她多玩玩再回来。周合只得和徐原宁出了门。外边儿已是华灯初上,徐原宁是开了车过来的,停在了负二层的停车场。他一直都挺低调的,开的车也并不显眼。虽是让出去玩儿,这一时之间徐原宁却并不知道该带周合去哪儿。上了车他迟疑了一下,问道:“要不要去槐花巷那边看看?听说过不了多久那边就要拆了。”这座城市变化得太大,原有的面目在记忆里早已模糊起来。周合怔了怔,点头低声的应了一句好。提起以前来,气氛是凝重的。周合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侧头看着窗外,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因为过年的缘故,许多地段已经实行了交通管制,车子一路绕着,过了一个来小时才停了下来。徐原宁并未将车子往里开,而是就停在了巷口处。这座城市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唯独槐花巷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这边逐渐老旧,这些年许多人已搬离。以前热热闹闹的巷子凋零了下来。徐原宁想说什么的,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两人就在车里沉默的坐着。隔了好会儿,他才开口问道:“要不要下去走走?”周合的脸色苍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这话轻轻的摇摇头,低声说:“不用了。”这条巷子她虽是极为熟悉的,上学下学曾走过无数次。巷子和以前比唯一的变化就是许多年前的小槐树长成了粗壮的大树。冬天里光秃秃,偶有还未落下的树叶在树梢摇摇晃晃。一时间车里又安静了下来,隔了会儿,徐原宁才轻声的说道:“这边已经没有人住了,前几年还有人看着院子,后来有事回家后这边就没有再过来了。”周合点了点头。徐原宁迟疑了一下,又说道:“进去看看吧。”过不了多久这边就会拆,回虞城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以后再过来,就再无槐花巷了。周合整个人是恍恍惚惚的,隔了会儿才点点头应了一声好。这边住的人很少,巷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往。下着细雨地面是湿漉漉的,水泥的地面有些滑。道路两边儿落了许多枯黄的树叶,堆得厚厚的也没有人来打扫。徐原宁大抵是不想气氛那么凝重,抬头看了两旁的大树,说:“四五月槐花开时常常会有附近的学生过来拍照,那时人倒是挺多的。”他说着耸耸肩,说:“我们那时好像只会摘花儿。”周合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来。那时候,四五月同样也是这条巷子最热闹的时候。老阿嬷们会打着各自家院子里的槐花,用来制作槐花糕或是蒸来吃。小屁孩儿们会爬到树上,摘着槐花到处乱扔,或是摘了枝丫丢给女孩儿们做花冠。一到放学时候整条巷子都是闹哄哄的。她那时候最喜欢吃槐花糕,每每到季节都会撒娇让家里的老阿嬷给她做来吃的。老阿嬷是最疼她的,每每她央求都会给她做,还会让她送给小朋友。槐花开花的时间并不长,从开花起她便会摘来晒开。花谢了很长一段时间都还有槐花糕吃。回想起以前来,周合的胸口闷疼得厉害。脚步顿了下来,就那么立在一颗颗粗大的槐树下。眼泪渐渐的模糊了眼眶,她用力的眨了眨。回忆太多,她并不愿意再往里走,低声的说:“回去吧师兄。”她抬头,遥遥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宅子。她的脸遮在围巾里,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徐原宁并未坚持,点点头应了好。两人照着原路返回。两人才回到车里,就见一道人影从巷子里走了出来。徐原宁原本是要发动车子的,视线扫过走过来的人,动作顿了下来。周合摘下围巾。见他看着外边儿也跟着看了过去。巷子里走出来的是一年轻男子,穿了一件灰色的大衣,下着细雨也并未打伞。暗黄的灯光下看不清人脸。待到人走近了些,徐原宁才低低的说道:“那是小黎叔叔。”他口中的小黎叔叔就是周合的小舅舅。周合不由得怔了怔,就那么看着那缓缓走过来的人影。她的这位小舅舅比她不过才大七岁。许多年前虽只是一少年,就已像一大人似的。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几乎没怎么变。仍旧是瘦瘦高高的,眉目之间也未有任何变化,只是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不知道是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还是怎么的,他侧头往车边看了过来。明明知道夜色里他看不清,周合还是下意识的就别开了脸。好在他很快收回了视线,打开了一旁停着的车的车门。很快便开着车离开。车子里安静极了,隔聊会儿,徐原宁才开口轻轻的说道:“小黎叔叔回来的这年,听说经常都会过来。”周合沉默着没有说话。徐原宁发动了车子,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又问道:“要去老太太那边看看吗?”除了这位小舅舅外,周合的其余几位舅舅都早已成家。因为各自的工作都忙的缘故也都搬离了老宅。只是时不时的过去看看老太太。虽是有佣人,但老宅那边现在也是冷清的。许许多多的回忆涌进脑海中,周合的心里百般滋味杂陈着,过了许久终还是点了点头。老宅离这边并不远,不知道是已经休息了还是怎么的,宅子看着冷冷清清的。周合的小舅舅的车已经开回来了,就停在门口的。知道她是关心老太太的,徐原宁便低低的说起了老太太的事儿来。老太太在几年前就患了老年痴呆了,周合的几位舅舅都曾轮流的接过她去各自的家里。但老太太住惯了老宅这边,常常呆不了几天便要闹着回来。后来索性哪儿也不肯走了,就一直住在老宅里边儿。由着她的几位舅舅轮流的过来陪她。周合只是默默的听着,并不说话。两人在车里坐了许久,直到老宅离的最后一盏灯关了,她才低低的说了句回去吧。回去时已经晚了,但却正是高峰期,一路上堵堵停停的。徐原宁怕周合回饿,下车给买了好些小吃。大新年的,他努力的让气氛活跃起来,说了好些笑话。周合自然是知道他想活跃气氛的,挤出了笑容来。经过百货广场时人更是多,车子赌成了长长的车河。车子里暖气开久了有些闷,徐原宁将车窗放下了些,介绍说:“听说这边今晚有音乐会,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里边儿仍是灯火通明的,看样子今晚是要通宵了。他稍稍的想了想,看向了周合,说:“要不我们也找地儿停车去逛逛?”周合并没有什么买的,这下就摇头说了不用。侧边而硕大的屏幕上放着接下来的节目,徐原宁正想说什么,一侧头,就见前边儿的斑马线上,一年轻女子挽着任誉榕的臂弯正过马路。他不由得一怔,下意识的就要将车窗关上。只是此举已来不及,周合已经看了过去。那年轻女子穿着长靴及白色的羽绒服,头上戴着一顶棕色的线帽。大抵是正和任誉榕撒娇,眼眸一直停在任誉榕的脸上,娇憨极了的说着什么。徐原宁还是很快就关上了车窗,似是想着合适的措词,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了,这才说:“任教授……是前年结的婚。那位……就是任夫人。”两人的年纪相差得大,提起来免不了会觉得尴尬。周合非常的平静,点了点头。徐原宁很快将这话题带了过去,说起了其他来。两人回医院时已经是十二点了,周合是要独自上楼的,徐原宁却坚持停了车将她送到病房门口,叮嘱她早点儿睡这才离开。周合这一晚直到快天明才睡了过去。早上医生查房她起得很早,早早的照顾着戚姨洗漱好医生才过来。戚姨今天已经可以进些流食了,周合去楼下打包了粥,慢慢的一点点儿的喂着。程洝一直未出现,晚些时候他叫来的人过来,戚姨就问起了他来。问他是否在京都,还是已经回虞城了。那人倒是未隐瞒,说程先生一直在这边的,只是新年他的事情有些多。周合原本以为程洝早已回虞城了的,听到他还在不由得怔了怔,后边儿连戚姨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大年初四傍晚,邱师兄竟然千里迢迢的来了京都。他是特地过来看戚姨的,一下飞机便直接来了医院。他带了一大包他们那边的特产,还有好些是煲汤的,一一的都给了周合。说是等戚姨好了之后要去寄家里蹭饭吃。戚姨笑着应了下来。并询问邱师兄都喜欢吃什么,让以后常去家里玩。又说周合的朋友太少,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邱师兄大抵是为了哄戚姨开心,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菜。并手足舞蹈的表演着。病房里一时热闹极了。他一下飞机就过来了,晚些时候戚姨便催着让他们出去吃饭。他千里迢迢的特地过来周合自然是得作陪的。邱师兄过来前显然是做过攻略的,翻了一小本本出来,念着这一趟他要吃的美食。并嘿嘿的笑着说他初次过来,徐原宁这一顿怎么都是要做东的。徐原宁倒是很干脆的就应了下来。邱师兄那小本本上写的原本是些本地的小吃,听到徐原宁应得爽快立即就敲起了竹杠来。说是都过来了,自然得去京都最豪华的酒店见识见识。哪怕就去看两眼也好。他特地的说得可怜兮兮的,徐原宁哭笑不得,说是砸锅卖铁也得请他去吃一顿。邱师兄立即就喜笑颜开,重重的拍着徐原宁的肩膀直叫好哥们儿。邱师兄的话极多,一路不停的说着话。吹着他这几天大杀四方的伟大战绩以及这一趟回去的各种琐事儿。徐原宁是特大方的,果真带着邱师兄到了帝都最大的酒店。邱师兄宰他从来都是不心疼的,笑得牙齿都咧出来了。待到停了车,三人便往酒店里走。邱师兄问起了徐原宁做项目的事儿来,周合插不上嘴,就在一旁听着。离酒店门口还有那么远,周合抬起头时,就见程洝从酒店里走了出来。只是他并不是一个人,身边一位漂亮优雅的小姐挽着他的手臂。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程洝的脸上露出了温柔宠溺的笑。那位说他忙,他还真是挺忙的。周合微微的怔了怔,脚步也缓了下来。他就从正面走过来的,徐原宁也看到了他。他下意识的就回头去看周合。周合稍稍的落后了些,但脸上的神色是平静的。他稍稍的松了口气儿,见程洝已走了过来,客气而疏离的打招呼:“程先生。”程洝整个人是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视线扫过后头的周合,说:“过来吃饭?”徐原宁应了一句是。那年轻的女孩儿依偎在了程洝的肩上,娇滴滴的说:“你朋友吗?”程洝收回了视线来,冲着徐原宁点点头便又继续往前边儿走,轻描淡写的说:“认识的人。”并不承认是朋友。那女孩儿也未继续问下去,两人边说着话便走远了。周合从不提她和程洝之间的关系,但程洝无缘无故的出钱来让戚姨做手术徐原宁多少是有些担心的。不由得担忧的看向了周合。周合的面上是平静的,仿若什么事儿都没有。她是察觉到了徐原宁的目光的,抬起头来冲着他笑笑。徐原宁也露出了笑容来,带着他们俩往楼上走。有邱师兄这活宝在,这一顿饭自然是热热闹闹的。周合完全是味同爵蜡,但却是打起了精神来一直笑着。笑到最后连着腮帮子都酸了。吃完饭回医院已经是九点多了,徐原宁原本是要送她回去的。她以邱师兄在这边人生地不熟为由让他陪邱师兄再逛逛拒绝了。徐原宁倒是未坚持,让她到医院了打电话说上一声。周合微笑着应了好,又让邱师兄好好休息这才上了出租车。车子驶离她脸上的笑容便落下来,酒店门口的那一幕浮现在脑海里,她侧头茫茫然的看着窗外。有疼痛慢慢的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