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硬地回道:“那自然,我们都希望郭姑娘早日痊愈。”跟着又轻笑道:“别说今日,就是昨晚什么还不知道的时候,在下听说郭姑娘病了,当即就让人请了大夫去给郭姑娘诊治。不然,郭姑娘今日还不能来锦绣堂呢。”他说这个,一是为了澄清,二是讽刺卫昭。他昨晚那才叫真关心,今日送东西不过是交易。卫昭笑了,道:“这么说,方兄还是郭姑娘救命恩人了!这小弟就放心了。小弟也是白担心,听说那天谢大少爷带人去郭家,扬言要叫他们有来无回。因想今日谢家被捋了皇商资格,更生气了,会不会迁怒郭家呢?所以才多一句嘴。有方兄担保,小弟就不怕了。”众人顿时色变,一齐看向方初——谢家的未来女婿!夏织造更是放脸喝道:“果有此事?这还了得!”方初顿时脸色就难看起来。卫昭把“恩人”两个字咬得有些重,听的人很容易联想到“仇人”二字上。而他方初,可不正是郭家的仇人么。郭清哑但凡不好了,别人不怀疑他才怪呢。这还不算,卫昭还特意点出谢天良曾威胁郭家,在场诸人岂能安心?如今郭清哑可算他们的再生父母。韩希夷见事不对,忙笑道:“谢大少爷确是鲁莽了些。谢大姑娘得了消息,赶忙就去喝住了他,还亲自给郭大哥他们赔罪了呢。当时我们都在的。严姑娘最先到,为抱打不平,还差点跟谢天良打起来了呢。是不是这样,严姑娘?”最后一句话是朝着严未央问的。她可是方初表妹,这个时候总要帮他吧!严未央瞪了他一眼,又有些得意:哼,你们帮谢吟月做的好事,要我来善后。若不是我,还不知会怎样呢。这下知道我比她强了吧?韩希夷含笑看着她,微微颔首。严未央便对众人笑道:“那谢大少也就是虚张声势罢了,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当街行凶。当时他叫嚣得倒厉害,等郭大嫂拎着菜刀冲出来,他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我把他臭骂了一顿。要不是谢大姑娘去了,我非教训他不可,再把他扭去衙门里,叫县尊大人关他半个月!”众人听了都笑起来。沈亿三笑道:“严姑娘倒是嫉恶如仇。”郭大全也道:“那天多亏了严姑娘,才没出大事。”神情甚为感激,既卖了严家和方家人情,还踩了谢家。严未央更得意了,对夏织造道:“大人放心。霞照这地方有大人和县尊大人一起管着,谁敢撒野?他不想活了差不多。谢家再有财势也不过一介商贾,若敢胡作非为,大人头一个就不能饶他。如何撑下去?”夏织造满意地“嗯”了一声,摸着胡须不住点头。等她说完,还是郑重嘱咐方初道:“虽然这样,少年人血气方刚,喜欢逞凶斗狠,你替本官告诫他:切不可胡来。否则,本官绝不轻饶!”方初忙起身,恭声应道:“是,小人定当将大人之意转达。”夏织造这才罢了。韩希夷便对郭守业道:“听大夫说,郭姑娘熬过那一劫,已经没大碍了,仔细调养就成。回头我们都要去探望她的。”很轻易地将话题拉了回来。沈亿三也笑道:“我原是要等散了再安排人去的,谁知卫少爷抢了先了。郭老弟,这些个都是小意思,你不可拂逆大家心意。不然,我们心里该不好过了。卫少爷说得对,这织锦和织机,郭家等于白让我们的,我等记着郭家这个人情。”郭大全忙笑道:“也不是白让。认得你们这些人,可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再说,我们没那个能耐和本钱,难道把那锦和织机放在家里发霉?这天下的钱是赚不尽的,何苦算计,自己还累。让出来,就做些织布的小本生意,我还安稳呢。”沈亿三大笑道:“大侄子这话实在,我爱听!”他真的很欣赏郭大全,因对郭守业拍胸脯道:“郭老弟,不管你做的生意大小,咱们就是兄弟了。往后,郭家有什么事,只要我沈家能帮得上的,只管来找我!”郭守业笑得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来,连声说“荣幸,荣幸!”其他人听见如此,纷纷都保证了一番。郭守业又告辞一遍,这才走了。众人遂也出了官厅偏房,回到外面。再说清哑,在天字一号廊亭内歇息了好一阵子,还是虚弱无力。等合约一签,吴氏便催她回家。待郭守业和郭大有回来,蔡氏便背起她,吴氏等人簇拥着,走出天字一号廊亭。清哑伏在蔡氏背上,如同被太阳晒焉了的花儿。看见她出来,所有人都看过来,甚至有人走出廊亭。她已经从沈寒梅的嘴里知道谢家被捋去皇商资格、谢吟月中途离开的事,但她并没有胜利的喜悦;此时被人关注,也没有万众瞩目的荣光;相反,她心里回荡着“弱肉强食”四个字,很是压抑和悲凉。江明辉,是因为谢吟风出身豪门,所以才选她吗?或者,是谢吟风选中了他,他就得和自己分开?不管哪一种,都演绎了“弱肉强食”的定律。“弱肉强食啊!”她继失恋后再一次五脏抽痛,把目光投向官厅。五开间的官厅,如不见底的深渊,吞噬一切。然而,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连续两次退亲的女子,在这里是没有未来的,等同被判死刑。既这样,她还有何顾忌?便义无反顾地去闯一闯那深渊。闯过去,她就能摆脱弱肉的命运!她慢慢转动目光,最后落在天字四号廊亭门口。方初和韩希夷站在那里,隔壁就是卫昭。三个少年,她只盯着方初看。她讨厌这个人!比讨厌谢家人还要厉害。他和韩希夷看上去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很有君子风范,可做出来的事却令人不齿的很。这种人,说好听些叫“伪君子”,说俗白些是“披着羊皮的狼”,比赤裸裸的坏人还可恨。她犹记得他刚才说“这世上从来就是弱肉强食”那强势、专横的口气,明明是在逼迫她,却说得那么理直气壮、正气凛然,让她觉得匪夷所思。她晕倒,他又冲去救她。就像上次她不堪劳累伤痛病倒,他帮她找大夫来一样。追究原因,他都是肇事者。欺辱了她还要赚她感激,她觉得很愤怒。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