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外,星光下,众人目光遥望处,一袭素白纱衣踉踉跄跄地朝着破烂祠堂奔来。
十余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紧随其后,一手握着火把,一手攥着绣春刀,面色冷峻,眼神冰寒。
为首一名锦衣卫脸庞瘦削,发色棕黄,官帽前垂下两绺发丝,官帽后结着一根小辫子,脚步比其余锦衣卫都要轻快许多,眼见祠堂里走出几人,双眼微微一眯,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残影,再次现出身形时,已来到素白纱衣前方,横举绣春刀,厉声道,“别跑了,一切到此为止吧!”
素白纱衣不得不停了下来,在四周锦衣卫手中火把的火光映衬中,露出一张仓皇的少女面容。
少女的眼睛很大,眼神很是温柔,即便是在如此危急惊惶的情景下,也遮盖不住那种柔软的眼波,就像远处宁静的大鸣湖。五官亦是精巧美丽至极,雪白的肌肤,长长的睫毛,宛若从天上坠落人间的仙子一般。
刚刚踏出祠堂门槛的申小甲一怔,目光停留在少女的脸上许久,渐渐才发现这少女的额头有些宽,青丝之中夹杂着几缕白发,嘴唇也稍微有些太薄了,仍然有许多不完美的地方,但整个组合在一起,再配上少女那怯缩温柔的神情,又显得极其合适,让申小甲生出无限爱怜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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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种看见邻家妹妹的爱怜。
少女好奇地看向这个盯着自己的短发少年郎,发现对方的脸面和脑海中那人有几分相似,剑眉星目,英姿勃发,就连额头的刘海都透着与众不同的帅气,不由地多看了几眼,看完之后眼眶竟微微地有些发红,再也挪不开目光。
祠堂外的脏乱土坪上,申小甲的左脚还未从祠堂内挪出,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名少女脸上,而那少女也红着眼看向申小甲,两人就这样互相对望着,时间彷佛在这一刻凝滞。
记忆的一角陡然掀开。
“王兄!”
一声轻灵的低呼从少女口中传出。
一滴清澈的泪水从少女眼角滑落。
无数心酸事,尽在这一声呼唤中。
时光恍如倒流,两人就像回到幼年时在那座满是硝烟战火的皇宫之中一样。
那名小辫子锦衣卫瞄了一眼申小甲,轻咳一声,似是在警告,又似是提醒,举刀劈向少女,冷冷道,“申氏余孽上路吧,别怪我……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
少女立时惊醒,一甩纯白云袖,右手化掌,宛若飞舞的蝴蝶般歇落在绣春刀的刀背上,死死地捏握着刀身,使之悬停半空。
直到此刻,申小甲才注意到少女纤细的双手还戴着一副手套,和少女肌肤一样雪白的蚕丝手套,和自己怀中那副一模一样的手套。
天蚕丝世间罕有,近百年只有一人侥幸从极南之地的丛林中得到过。
那人是个女子,一个曾让无数江湖英豪拜倒黄花裙下的奇女子。
后来那女子嫁给了史上最刚烈,也最辛酸的皇帝,被册封为了淑妃,从此深居后宫,再未踏入江湖。
有传闻说,那珍贵的天蚕丝被淑妃做成了亵衣,也有传闻说,那价值连城的天蚕丝被神宗命人织成了一面大闵战旗。
其实这些传闻都是谣传,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作为嫁妆之一的天蚕丝被淑妃织成了两双手套,一双送给了神宗与某位大庆皇族的女儿,一双留给了自己的孩子。
山河倾覆之后,神宗意志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也犯过一些糊涂,比如和某个当时同样心灰意冷的大庆皇族抱团取暖。
却一不小心产生了抱团取暖的副作用,诞下一名女婴。
虽说是意外,但神宗也是负起了父亲的职责,时常带着儿子偷溜进大庆皇宫内,陪那名私生女一起玩耍。
淑妃对此也不计较,尽管不喜大庆皇族,却视那名私生女如己出,自己孩子有的,也会尽量给那名私生女备上一份。
再后来,大庆皇宫发生了惊天血案,那名私生女也在那一夜消失不见,也是从这一夜开始,锦衣卫便在大庆内掀起了一股残杀大闵后裔的血浪。
残杀的对象包括那名让当今圣上颜面尽失的私生女。
申小甲虽然不知道这些内情,但因为脑海中还存留着一些原来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碎片,所以在那声王兄响起时,那双雪白的蚕丝手套亮出时,他便知道了对方是谁,没有一丁点怀疑。
少女瞥了一眼申小甲,轻轻地咬了咬嘴唇,眼底闪过一丝狠色,与小辫子锦衣卫短暂地目光相接片刻,而后突地像是支撑不住,握着绣春刀的右手一滑,刀尖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一朵血花陡然盛开!
申小甲顿时回过神来,对旁边的季步使了一个眼色,速即提着火刀,急急地冲了过去,右手一挥,挑开小辫子锦衣卫的绣春刀,将少女护在身后,目光阴冷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子,太过分了吧!”
小辫子锦衣卫盯着忽然挡在面前的申小甲,皱眉道,“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统统闪开,否则格杀勿论!”
申小甲冷哼一声,上下打量小辫子锦衣卫一眼,淡淡道,“瞧你这身打扮最多也是百户而已,小爷我有个朋友名叫江海,恰巧也是锦衣卫,恰巧比你高一级……所以,少拿锦衣卫的名头吓唬我,很可能会发现小丑竟是你自己。”
小辫子锦衣卫冷面霜眉道,“我等是奉命清理前朝余孽,不要说是千户,便是指挥使大人也不敢阻挠!念在你认识江千户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沾上这件事,里面的水非常深,会把你淹死的。”
老叫花忽然走了过来,细细地观察了小辫子锦衣卫一番,瘪着嘴道,“奉命?奉谁的命令?我老叫花别的本事没有,消息可是最灵通的,据我所知,当今圣上早就停止了对申氏族人的追杀……”
小辫子锦衣卫眼神躲闪道,“可笑!我凭什么要跟你们交代是奉谁的命令,你们只需要知道发号施令者是你们这些蝼蚁终生需要仰望的存在即可!”
申小甲冷笑一声,“连是谁发布的命令都不敢说出口,看来这里面的水确实很深……命令是哪个皇亲颁布的确实也不重要,但有一点你至少得说清楚,”指了指身后的少女,不疾不徐道,“你说她是前朝余孽,可有什么证据?”小辫子锦衣卫面色阴沉道,“证据当然有……她姓申,而大闵皇族也姓申!”
“这个理由等于没有,天下姓申的那么多,不是所有姓申的都是皇族,”申小甲撇撇嘴道,“你总不能见着一个姓申的就把人家砍了吧?”
小辫子锦衣卫扬起下巴,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有何不可!”
申小甲忽地笑了起来,张开双臂道,“那你在砍死她之前,得先砍死我,因为我也姓申,而且我真的是大闵皇族,神宗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儿子!”
小辫子锦衣卫愣了一下,紧了紧握刀的右手,双眼半眯道,“小兄弟,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啊!”
申小甲指着自己的黑白短发,嘴角微微上扬道,“我的身份很好辨认,那个石碑预言中的黑白申氏说的就是我,毕竟天下应该很难再找出第二个和我一样头发半黑半白的人了。”
小辫子锦衣卫瞳孔一缩,舔了舔嘴唇道,“你真是申氏余孽?”
申小甲呵呵笑道,“我想不会有人不怕死到把神宗之子的名号安在自己头上吧。”
“那你为何要承认?”
“因为你杀不了我。”
“你这股子自信倒是和传言中的神宗一模一样。”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小辫子锦衣卫瞟了一眼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手提双戟的季步,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老叫花和钟厘末,以及坐在祠堂门口捧着脸颊看戏的花绯,轻笑道,“就凭他们?”
申小甲摇了摇头道,“京都近在咫尺,我若是在此处杀死锦衣卫,何其愚蠢……我说的你杀不了我,准确地讲,应该是你不能杀我。”
小辫子锦衣卫紧皱眉头道,“为何?”
申小甲从怀里摸出那卷任命诏书和昭雪令,鼻孔朝天道,“很简单……因为吾乃大庆血衣侯,武安将军,以及奉旨查案的钦差大臣!”
小辫子锦衣卫面色一滞,认真扫了一眼任命诏书和昭雪令,表情怪异道,“你的头衔还真多……”抬起右手,用绣春刀指着缩在申小甲身后的少女,“可即便如此,我也只是不能杀你,但依然可以杀她!”
申小甲扭转身子,轻轻拍了拍少女抓着自己衣衫的纤纤细手,眨了眨眼睛,嘴角浮起一丝温暖的笑意道,“你杀不了我,自然也不能杀她。”
小辫子锦衣卫冷声道,“凭什么!”
“凭她是我妹!”申小甲忽地抓起少女的手,傲然道,“大庆血衣侯的妹妹你能杀吗?武安将军的妹妹你敢杀吗!”
小辫子锦衣卫狐疑道,“你妹?”
申小甲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血浓于水的亲妹妹!”
小辫子锦衣卫寒着脸道,“你这是以权势压人……”
“你先前不也是如此吗?”
“但我身后还有更大的权势,你以后会为今晚的仗势欺人付出代价的!”
“那是以后的事情……”申小甲面色一寒,语气骤然森冷道,“但你今晚便要为伤了我妹妹付出惨重的代价!”(记住本站网址:www.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