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现在杨庆面前的,是一幅堪称壮观的画面。硝烟弥漫的古城。蚁附在城墙上的无数士兵。城墙下是汹涌的人潮。列阵在一道道木制护墙后,对着城墙上不断射击的火枪兵,推着车子狂奔向前填平护城河的民夫,全身重甲拎着长刀腰上挂着短枪,抬着梯子冲过护城河的突击队。甚至于在这些人后面列阵等待的第二梯队,还有他们前方不停忙碌开火的炮兵,外围警戒巡弋的骑兵……李自成正在以最直接也是最凶猛地方式撞击着北都的城墙。他没有太多时间。毕竟南边的多铎已经回师。李自成必须在最多五到十天內打开北都,否则他就得面对合围的多铎了,虽然他并不怕这种局面,毕竟多铎后面是全线进攻的明军。但那样的话他就不能亲手打开北都找多尔衮报仇了,而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这个一脚踏进棺材的家伙,根本不关心其他的,他的人生目标就剩下了把多尔衮剥皮抽筋这一个了。此外的事情完全不值一提。所以他在到达的第二天就发起了对北都的进攻。全线进攻。欺负多尔衮手下没兵的他,除了留下西域军团警戒博洛外,剩余七万大军和超过三十万跟随而来的义勇或者民夫,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发起了强攻。不过南边的进攻还没开始,这座城市的汉民还在观望,很显然当奴才久了,他们还一时无法适应身份的转变,而且外城还有大量跟李自成关系紧张的旧人,他们还不知道李自成重新回到这座城市会如何对他们。不过李自成对外城也没兴趣,多尔衮也不敢放松对外城的警戒,总之在一片战火纷飞中,只有北都外城这一小块保持着诡异的宁静。这是真正的血战。城墙上尽管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但他们在没有退路情况下,依靠着坚固的城墙,依然在不断杀伤着外面的顺军。说到底这种蚁附攻城,其实是进攻者最不明智的选择。哪怕冷兵器时代也是如此。当大炮火枪普及后,蚁附登城几乎就是自杀式进攻了。八旗终究也是军事化组织。原本历史上哪怕到洪天王时候八旗已经废了,太平军攻南京时候旗人也是连女人都登城防守,甚至辛亥时候福州八旗还顽抗到底,更何况这个时代八旗还是没烂。那些本身就是军事化组织的老弱妇孺,在少数巴牙喇纛兵的带领下,依靠着互相通婚的组织性,在高耸的城墙上不断用各种武器向着城下攻击。甚至丢下防御的手榴弹。这种武器在清军中也有,但因为火药产量少,这东西效果又差所以数量极少,但北都肯定是有的,在这样的防御中它的效果反而很好。居高临下的优势。坚固的城墙。尤其是顺军没有重炮的劣势。这些最大限度拉近双方之间战斗力的差距,在炮弹和子弹的交织呼啸中,顺军在城墙下的死尸正在不但地增加,尤其是城墙根,伴着手榴弹的爆炸火光,顺军的死尸甚至堆积起来。但城墙上死得更多。顺军的确没有重炮,长途奔袭的他们不可能拖着重炮,最大也仅仅是些六磅级别的,实际上绝大多数仍旧是三磅级别,这种级别火炮不可能真正威胁北都城墙,连外面的城砖都不一定能打落。只不过臼炮多,但臼炮开花弹是杀伤城内的,尤其是在城内制造火灾的,这东西本身精度就是个悲剧,除了能砸进城楼外,几乎不可能击中狭窄的城墙上。但顺军火枪多而且轻炮的数量也多,密集的排枪齐射,轻型野战炮几百步外对着箭垛直射,这些对城墙上更加致命,那些八旗老弱妇孺的死尸正在随着战斗时间延长而堆积。不过李自成的胜利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他不胜才是怪事,十万精锐打不过老弱妇孺,那李自成才是真死不瞑目。胜利是必然的,只是最后顺军死多少而已。但那关杨庆屁事。他就是来看热闹的,他才不会跑出去帮忙呢!这些骄兵悍将们都是老土匪出身,让他们死在光复北都的战场上,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归宿。虽然杨庆理解他们当年的造反,但并不代表他喜欢留着这样一群杀人放火都成习惯的家伙,他们放到哪里都是不稳定因素啊!尤其是那些将领。就在这时候,第一个登上城墙的顺军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快拦住他!”城墙上吴拜吼道。一个穿四分之三甲的顺军军官第一个冲上了城墙,他附近两名拿着长矛的八旗老卒立刻刺向前,但这家伙手中斩马刀威力巨大,正当壮年的他力气也不是这些老头子能比。那长的吓人的大刀带着风声劈落,两支矛杆同时被斩断,两个八旗老卒还想拔出腰刀,但年纪大反应慢,还没来得及拔出,那斩马刀就再次落下。一名八旗老卒的头颅坠落,但余势未衰的斩马刀继续向前,瞬间砍断第二名老卒的胳膊砍进他肋下。后者惨叫着倒下。吴拜毫不犹豫地挥刀向前,那顺军军官拔出刀,踏着两具死尸大吼一声迎战,两人的刀紧接着撞在一起。“吴拜?”那顺军军官在面甲后喊道。紧接着两人各退一步分开,他直接摘下了头盔。“张黑脸?”吴拜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哈,还记得爷爷啊,这真是冤家路窄,今天咱们正好算算旧账!”张黑脸说道。他是多尔衮入关时候的独石口守将,之后晋商与蒙古人里应外合攻破张家口,宣府守将也是他的主将张天琳迎战并被姜瓖叛变夺宣府。他率领独石口守军反攻宣府,并且与北上的刘宗敏合军,但紧接着多尔衮抄北都绝了他们后路,多铎率领包括吴拜在内清军北上。始终没等到援军的张天琳全军覆没,刘宗敏和他无法立足只能逃亡成为孤军,在包括吴拜在内的清军追杀下差点困死太行山,好在李自成的回师救了他们。现在也算仇人见面。张黑脸其实是灵州节度使,李自成在河套一带封了四个节度使,都是些军中的小军头,带着部下在那里屯垦,而他是其中之一。儿子已经带灵州兵跟着刘宗敏去了西域,他原本是在家享清福的,是听说进攻北都,自己带着一百老部下主动跑来报仇雪恨的。“手下败将!”吴拜冷笑道。“那就再试试吧!”张黑脸大吼一声。这个快五十的家伙,举着斩马刀当头斩落,同样已经奔六十的吴拜手中刀上迎,两刀相撞的火星中吴拜差点脱手,年龄的差距终究决定了实力的差距。被挡开的张黑脸手中斩马刀再次斜劈而下,吴拜多少有些狼狈地一侧身半跪躲开,同时手中刀直刺张黑脸的胸前,但后者的板甲根本不是他目前的力量和武器能刺穿。那雁翎刀尖在锻铁板上划出一道划痕,然后从张黑脸肋下掠过,后者手中斩马刀过长的刀柄猛抽,一下子抽在了吴拜的脸上。吴拜惨叫一声喷出满口血。张黑脸抬脚踹在他胸口,吴拜紧接着向后倒下。“过天星,我给你们报仇了!”张黑脸大吼一声。他手中斩马刀斜掠而过,刀尖划着城墙将吴拜腰斩,但就在同时蓦然一声枪响,一颗近距离射出的子弹撞开他的后背板甲,正好打进了他的心脏,张黑脸的立刻倒下,压在了还在惨叫的吴拜身上。十步外一名八旗健儿,举着跟他身体差不多高的火枪,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一幕。紧接着后面一道寒光划过。他的头颅带着喷射的鲜血坠落。而在他身后,越来越多的顺军突击队员登上城墙,就在他死尸倒下的同时,砍下他脑袋的顺军惊慌地跑到张黑脸身旁,但节度使已经咽气。不过这种小事在数十万人的大战中完全不值一提,不断冲上城墙,并且挥舞斩马刀砍杀的顺军没人注意灵州节度使的战死。同样那些拼死抵抗的八旗军,也没有人注意他们的九门提督正拖着半个身子在血泊中惨叫着。注意到也没人管。这时候谁还顾得上管别人!如果说之前清军老弱妇孺们在防御中还能勉强支撑,现在顺军登上城墙他们就原形毕露了,他们的冷兵器搏斗能力,跟这些顺军精锐们完全不是一个级别。那些身穿四分之三板甲,挥舞斩马刀的突击队员恍如虎入羊群,疯狂地砍杀着所有阻挡他们的,那些八旗老弱徒劳地抵抗,然后不断被一个个砍翻甚至腰斩。巨大的斩马刀恍如陌刀。那真是一刀轻松砍断人的身体啊!而随着他们的砍杀,被清洗过的城墙上越来越多顺军出现,甚至不只是重甲的突击队员,就连那些火枪兵也登上城墙,在他们的砍杀中,越来越多的清军惊恐逃离。北都内城事实上被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