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侯,不得聚众闹事!”在方大猷的惨叫声中,一名五城兵马司的军官上前说道。与此同时大批五城兵马司的武装警察涌上前,先是把看热闹的百姓向后隔离开,紧接着试图上前解救受苦的方主笔,但常家家奴丝毫不惧,一个个端着大棒围成圈,把方大猷圈在中间,里面的家奴依然在暴打。“怀远侯,请不要让小的为难。”那军官说道。但紧接着常延龄就掏出一个腰牌扔在他怀里。“老夫还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常延龄冷笑道。他的确是锦衣卫,原本他就是和杨庆并列的锦衣卫同知,崇祯南渡后不设指挥使,他和杨庆一个掌旧南京锦衣卫系统管杂务,一个掌随驾南下的锦衣卫核心机构干脏活。后来杨庆自封指挥使后,他的指挥同知依然保留着,虽然根本没有任何权力,甚至连皇宫都不需要去当值,完全变成一个养老的,但他在理论上仍然是锦衣卫中仅次于杨庆的二号人物。那军官看了看腰牌,赶紧双手给他捧到面前。常延龄拿过腰牌。“锦衣卫又如何,锦衣卫只有北衙有逮捕审讯权,怀远侯既然不是北衙的人,有何权力当街动用私刑?”浙江会馆报警的人说道。他身后一大帮一起出来的,主要是借住会馆的举子,立刻义愤填膺地附和着,但就在他们群情汹汹的质问中,那些常家的家奴依然在不断棒打着方大猷。后者不断惨叫着,在地上翻滚着试图躲避,但这样的结果是让他身上更多地方挨棒子,很快方主笔就已经浑身鲜血淋漓,甚至连翻滚都翻不动了,只能抱着头在那里凄惨地哀嚎着。“继续打,打死为止!”常延龄喝道。那些家奴更加凶残地继续暴打。“怀远侯,再打就真打死了!”那军官陪着笑脸说。“咱们去应天府告他去,就算勋贵又怎么了,王子犯法与庶民样本同罪,勋贵也不能当街行凶啊!”那些举子喊道。常延龄鄙夷地看着他们,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然后向旁边一招手,他身旁跟着的家奴立刻打开手中捧着的盒子,常延龄从盒子里捧出一物,高举过头顶向四周展示着……“孝宗皇帝所赐铁券在此!”常延龄说道。他的铁券不是朱元璋赐的,常遇春死后,大儿子郑国公常茂因为北征期间与其岳父冯胜闹翻,被冯胜摆了一道,结果贬到云南。后来还在云南娶了当地一个土司的女儿,在其舅蓝玉案之前突然死亡,甚至还因此闹出过诈死消息,差点酿成那个土司和朱元璋的战争,最终还是那个土司入朝谢罪。但朱元璋也就就坡下驴相信常茂真死了,总之这一支就在历史上神秘消失,但有说法是常茂的确诈死带着家人隐居起来。此后朱元璋封老二常升为开国公继承常遇春。但常升是保建文帝的,靖难之役为建文帝战死浦口,子孙被朱棣流放到云南,到明孝宗时候召回其后代并复封怀远侯,常延龄就是常升后代。这东西一出四周全都闭嘴了。铁券啊!就算去应天府告有什么用?这东西往外一摆,除非有圣旨否则谁敢动他?他都有免死牌了,他要打死个人还真就没人能管!那军官第一个后退,那些士子们虽然满脸愤慨但也知道这东西的确有效,至少对非谋反的案子的确有效,他们再愤慨也没用,告到应天府也没用,应天府最多上报而已。“打,打死这狗东西,老夫有铁券免罪!”常延龄举着铁券喝道。方大猷的惨叫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下继续着……“他有铁券在手,我又能怎样呢?”杨庆说道。方大猷到底还是被常延龄的家奴给乱棍打死了,而且死得很凄惨,足足挨了一百多棍,除了脑袋还保留原形,身上基本没有多少好肉了。话说乌程方家也不是普通人家,虽然比不得出过首辅的德清方家,但那也是世代簪缨的世家大族,更何况这是在浙江会馆门前打死的,这是公然打浙江士绅的脸。尤其打的还是一个革职官员,哪怕方大猷临阵脱逃那也依然是个进士,常延龄有铁券又如何,这早就不是勋贵横行的时代了,紧接着方家就告到应天府,同时都察院的御史们疯狗一样弹劾。但常延龄身份终究不一样啊!“铁券可以收回。”水太凉走后,代替他主持刑部的侍郎姚思孝说道。“那是孝宗皇帝赐的,他是开平忠武王之后,是咱们能收回的吗?哪怕监国也无权收回,这个得皇上还都以后再说!”杨庆说道。他才不管这个呢!话说常延龄这是杀鸡儆猴,儆的范围也包括他,老常明显感觉到了危机,这些乱臣贼子们终于忍不住,开始对他老祖宗为朱家打下的江山动手了,作为常遇春的后代,他不能再坐视下去。不过这时候勋贵的时代早结束,他与其说是吓唬人,还不如说是这些已经落幕的过气明星那几十个观众的演唱会,纯属一种徒劳而绝望地嘶吼。他与其说是在威慑还不如说在用这种方式哀求,哀求他面前几乎整个世界的乱臣贼子们,不要忘了这还是朱家的江山,而你们还是大明的臣民,你们不能这样。就像原本历史上,在南京所有勋贵都向咱大清投降,然后换取新朝的富贵时候,他默默带着自己的夫人和一个女儿,在一个小菜园里卖菜为生直到终老一样。他无力回天。那么他也只能默默以自己的方式显示他的抗争。“但皇上若不能还都呢?”姚思孝说道。“那,那方家就自认倒霉呗,要不我先让怀远侯停职反省?”杨庆说道。姚思孝拂袖而去。这个混蛋不但侮辱他的人格而且侮辱他的智商。“黄宗羲那些人在干什么?”杨庆看着他的背影,问站在一旁伺候着的徐平。“回侯爷,黄宗羲那些人正在搞串联,据说要集会声讨,已经向五城兵马司递上了申请,按照他们报上的人数得两千多人,准备在怀远侯府门外集会。而且方家的人也都来了,就连方大猷的棺材都准备好,看样子要抬着棺材去怀远侯府外声讨,然后到登闻院敲登闻鼓向监国递请愿书。”徐平说道。经过了上次的教训后,黄宗羲这些人已经学乖了,他们老老实实接受了五城兵马司的新规矩,超过五百人以上的集会必须备报。倒没规定必须五城兵马司批准,但必须报上人数和路线,以便五城兵马司有足够时间调动警力维持秩序,否则就是非法集会这个会遭du气弹驱逐的。至于向监国递请愿书也必须依照程序,大明又不是没有登闻鼓,不去敲登闻鼓却直接堵承天门这本身就不合法。只要是按规矩敲登闻鼓的,锦衣卫都不会阻止的,登闻鼓院会把他们的请愿书上呈监国的。当然,这是规矩。但实际上大家都明白,如果不是堵门示威逼着监国出来,他们的请愿书会不会到监国手中,这个得看忠勇侯的心情。“按规矩来的就不用管了,但他们不能冲击怀远侯府,他们要是敢闯侯府那就只能抓人了,他们又不是怀远侯有铁券!”杨庆满意地说。这样算算常延龄闹一下也不错。原本这样的论战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能发酵,但常延龄这一闹,立刻就把所有目光都吸引到这件事上,原本那些不可能会关心报纸上一个举人幻想内容的人,这一下子也都会关注他说了什么了。这对他也有利。黄宗羲的大同国虽然和他的计划有着本质的不同,但在民权这一点上是一致的,只不过范围不同而已,一个的民是士绅,一个是所有人。这就和此刻英国一样,只不过英国的克伦威尔是站在士绅一边的,而大明的忠勇侯是站在平等派一边的,倒是黄宗羲更像李尔本。可这种不同不会写在纸面上。黄宗羲的民和杨庆的民至少在字面上都一样。而杨庆已经用民权论阐述了这个概念,然后黄宗羲再搬出他的,反而形成一种这些名儒同样也支持他的民权论的错觉。既然忠勇侯和儒生们这两个目前大明舆论权的主导者,都已经把民权视为正理,那普通老百姓当然会选择相信他们。常延龄就成了皇权的典型。看看,这些贵族都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了,仗着铁券护身,仗着自己有皇权保护,当街杖杀正义人士,怪不得如今连忠勇侯和士子们都支持民权呢!我大明的确没民权接下来就是一场民权大讨论了。虽然这样把老常当牺牲品有点不太厚道,但谁让他已经跳出来呢,他自己都已经把自己脑门上画一个靶子了,那杨庆也就只能让大家都来射他了。(常延龄仰天长啸,可怜我们勋贵都被祸害成什么样了?近二十家公侯伯就一个主事的啊,其他全都不超过八岁的小孩啊,剩下成年人全都在海南岛当苦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