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河讶然道:“钦差大人在京时喝过皇尖?啊!是了,杨大人是皇上跟前得力的臣子,自然是有机会品尝到极品贡茶的,呵呵呵”,他说着微笑着摆了摆手,那个采茶女和狮子峰的茶监、税吏都退了出去。郑百户迟疑着望了杨凌一眼,杨凌倒不信莫清河会因为这件事就敢公然对自已不利,何况自已带来的人个个武艺超群,人数也比莫税监的人多得多,他随意地摆摆手,命郑百户带人出去。莫清河端起杯茶来,慢条斯理地吹着已冲泛的飘起的茶花,轻轻啜了口香茗,这才微笑说道:“卑下这茶叶,比进贡的皇尖极品其实还要胜上一筹,难怪大人品了后生疑。不过这也算不得甚么秘密,行内的人大多知道此事”。“哦?”杨凌轻轻转着茶杯,疑道:“贡茶,不该是最好的茶叶么?何以这西湖龙井供奉大内的皇尖反不如你截留下来的茶叶品次更好呢?”莫清河呵呵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茶只有这附近几处山峰产出的才是正宗极品,最好的茶叶,受气候影响很大,即便这一年风调雨顺,气候适宜,能够产出些极品好茶,长途运送逢个阴雨连绵味道也大受影响。因此为求皇上喝的茶味道稳定、品质如一,进贡的茶不求最好,只求最稳,否则皇上今年喝着味道殊异,明年若是茶叶味道稍稍有些差别,认为下边办事不利,追究下来的话,就是将这茶园上上下下的人全砍了脑袋,也生不出新茶来呀。这个,可不是下边的人对皇上不敬。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京里偶尔有人品到这两种茶叶的不同,也只道是原地刚刚采摘的茶叶味道鲜美,绝不会因此生疑。卑下对杨大人十分倾仰,因此不敢相瞒,当然......杨大人体恤黎民之名卑下也是早有耳闻,所以也不忍相瞒”。杨凌听地怔住了,他只道莫清河私藏好茶是为个人牟利。想不到其中却有这般理由。莫清河苦笑道:“大人呀,我们这些在下边侍候的人凭着皇差的身份,耀武扬威,人人都觉得无比威风,又有谁知道我们上下圆寰也是煞费苦心呐。可是这也是没有法子,除了不敢将受天气影响品质优劣不定的茶叶贡进大内外,我们倒是不敢藏私,这些极品好茶出售的银两我们都是按数上缴京师的。当然......也不免要拿出一些来赠送京中上官,司礼监王公公和几位首领我每年都要孝敬十斤好茶,如今卑下划归大人管辖,卑下坦言相告,还望大人体察下情。体谅我们这些奴才的难处”。杨凌听的苦笑不已,原以为天大地一件欺君案,原来竟是官场上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凡是不能保质保量保证供应的贡品,宁可退而求其次。也不贡奉大内,免得龙颜大怒,反而不美。不过莫清河如此坦言相告,也令他大生好感,无论莫清河是示之以诚,还是心怀坦荡,至少都说明他确有向自已靠拢的意思。杨凌哈哈一笑,举起杯来向莫清河遥遥一举道:“多谢莫大人坦言相告。解我心中疑惑,杨某就在君前当差,当然知道你们的苦处,如今既知其中端倪,自然不会见怪”。杨凌听了柳彪汇报的情形,已决定拿关税监镇守袁雄开刀立威,只是莫清河的贡茶一事亘在心头,一直是块心病。如今知道了详情。心中极是畅快,两人品茗言谈。彼此的感情都热络了不少。待到在半山腰茶园中走了两圈儿,算是完成了视察使命,二人下山上轿时,莫清河举手一招,镇守茶园地税监连忙率着几个人抬过来两口小箱子,杨凌疑惑地道:“这是......?”莫清河陪笑道:“大人,这山上除了茶叶实在没有什么象样的东西,这头一口箱中,是十斤极品雨前龙井,大人拿回去尝尝鲜吧,若是明年收茶时天气不好,可就喝不到这样好茶了”。杨凌知道这样真正的极品雨前,此时若是拿到市面上出售给江南富豪,一两茶抵得十两银,这小小一箱茶叶就是一千两银子,喝上一口怕就是寻常百姓一个月的口粮,实在是太奢侈了点儿。不过既然以前司礼监众人都是收得惯了的,此时莫清河还未归心,若是不受,难免叫他生疑,便含笑点了点头,莫清河搓着手道:“这一口箱子么,里边是四只鸳鸯枕,枕内茶叶虽不是雨前皇尖,也是第一流地好茶,枕在上边,一身茶香,清心明目,最有助于睡眠,呵呵,送与大人和夫人”。杨凌听说是茶枕,倒是有些眉开眼笑,这茶枕馨香扑鼻,京里三个丫头一定喜欢,可是一听数目,又愣了一下:既是鸳鸯枕,自是双人枕头,可是幼娘和玉儿、雪儿一共才三个人,他送四套是什么意思?这也讲究好事成双?”杨凌一抬眼瞧见莫清河眼中含笑,忽地脸上一热,知道他是认定高文心早晚会被自已娶回去做妾侍,他也无法辩解,只好含糊应了,叫人将两口箱子收下,两人起轿离开狮子山。出了山口,先要经过一个小村子才能拐上回城的官道,杨凌坐在轿中忽听见前方有人呵斥,连忙掀开轿帘儿一看,只见两个税吏举着鞭子正驱打一个衣衫褴褛的幼童,看年纪也不过十岁上下,连忙怒喝一声:“住手!”那两人抽得起劲儿,压根没有听到,随在轿旁的郑百户一个箭步冲过去,劈手夺下税吏手中皮鞭,将他推了个趔趄,喝道:“大人有令,你没听到吗?”那税吏一回头,瞧见杨凌已下了轿子。那凶神恶煞地面孔立时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点头哈腰地站到了一边去。莫清河也下了马轿,匆匆抢过来道:“大人,出了什么事?”杨凌见那孩子已退到一个茶水摊子边,他长得十分瘦弱,单薄的身子显得脑袋硕大了些,一双大眼睛透着股子机灵劲儿,只是衣衫破烂。身上脸上十分的肮脏。杨凌走过去蹲下身子,按住那孩子肩膀,只觉皮包骨头,瘦得可怜,杨凌温声问道:“小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家里人呢?”杨凌往前一走,郑百户领着四个番子早追了上来,那小孩儿看见杨凌背后五条威风凛凛的大汉。手中提着单刀,瑟缩地不敢应声。杨凌回头瞧见,皱眉道:“一个小孩儿家,还怕本官被行刺么?别吓坏了孩子,你们退开些”。郑百户连忙领着人退开几步。莫清河也走过来,蹲下身子,和气地笑道:“小家伙,这位大人是个好人。他问你话你要好生回答,大人高兴了会赏你几文钱买几个大肉包子吃”。那小孩儿听说肉包子,眼睛不由一亮,他咽了口唾沫,才嗫嚅地道:“大老爷,我叫温小华,是胥口镇地人,方才肚子饿了。见路边树上有野果子,想打几个下来吃,那位大爷......他用鞭子抽我”。杨凌瞧了莫清河一眼,莫清河蹙了蹙眉道:“胥口镇?那是苏州地界儿,你这小孩儿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吗?你家里人呢?”小孩儿怯怯地点头道:“嗯!我家里人都死了,我就到处讨口吃的过活,转呀转地,就到了这地方”。杨凌问道:“怎么会一家人都不在了?此地发生过瘟疫么?”莫清河摇头道:“不曾听说有过瘟疫。小孩儿。你告诉我,家里人都是怎么死的?”小孩儿眨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道:“我家的地挨着河边。五月时发了水淹了我家的地,我爹卖了房子去城里跑小买卖,可是进城也要收税地,他......他偷偷爬城墙摔伤了,我娘卖了地给他治伤,可是倭人来了,抢了我家的钱和东西,把爹娘都杀死了,我就......就到处讨饭了”。杨凌听的一阵心酸,这时那路边摆茶摊地老头儿认出了莫清河,忍不住惊喜地道:“你是莫爷?莫大善人!”莫清河一愣,反问道:“你认得我?”那老汉兴奋地道:“认得认得,去年冬天,莫爷在城里施粥,老汉去您府前讨过吃地,咱们村张寡妇改嫁丢下个不大的孩子,叫水生地那孩子,没个人管,不是莫爷给收留了么?呵呵,老汉记得您呢,这孩子挺可怜的,可瞧着还机灵,莫爷发发善心,不如收留了他吧”。杨凌瞧了莫清河一眼,意外地道:“莫大人倒真不愧善人之命,原来不止施粥救人,还收养过孤儿”。莫清河还未谦逊几句,那老头儿已抢先道:“莫爷是好人呐,杭州城谁不知道?莫爷收养过几十个孤苦无依地孩子呢,这孩子今儿遇见了您,可真是祖上有德呀”。莫清河听他当着杨凌的面夸奖,似乎有些不甚自在,忙道:“好啦好啦,你这老头子”,他上下打量几眼那个叫温小华的孩子,点了点头道:“好吧,你跟我走吧,怎么样?我给你找个地方,有吃有喝,还能学些手艺”。那孩子甚是机灵,听了连忙跪倒,欢天喜地的道:“谢过大老爷,只要能有口饭吃,您让我干什么都成”。莫清河倒不嫌他脏,呵呵笑着摸挲一下他的脑袋,扭头对管家唤道:“老李,带上这孩子,带吃地了么?先给他垫吧垫吧”。杨凌一边与他往回走,一边说道:“莫大人收留过几十个孤儿?这......这真是做了大善事了,不过府中养了这许多小孩子,也真难为了你了”。莫清河脸色微赧地道:“大人过奖了,咱家......唉,咱家是啥人儿大人也明白,只想着多做些善事,来生能有个好报应。这些孩子我也只是帮他们讨口饭吃,并未留在府中,而是托人送到本地的织户那里做些杂务学些手艺,看在我的面子上,那些织户也不敢难为他们,给他们一条活路罢了”。杨凌对这太监此时真的是肃然起敬了,不管他是不是想积阴德图善报,可是所作所为。多少整日阶慷慨激昂为国为民,却只会泛泛而谈地读书人都比不上,他虽不懂那许多大道理,却是实实在在地做着许多好事。虽然,利用职权之便,他也从中收受不少好处,可是他能想着周济下穷苦百姓,这已是极难能可贵的事了。本地的织户统归织造太监李大祥管辖。织造大户多集中于苏州,所以李大祥地衙门设在苏州,杨凌和莫清河回了城,没有直接回府,先去了家地方风味的小店。两人坐在垂杨柳下浅饮轻酌,笑品江南风景,随后意犹未尽,干脆去了当地的织户察访。杨凌记得幼时读书。就听说明朝年间江南织户雇用工人,已经颇具规模,具有了资本主义雏形,此次去参观的织户,是杭州十几家大织户中的一家,虽不及苏州织户势大,竟也有织机数十张,雇聘女工近百人。杨凌里外走了一圈儿,颇有现代工业厂房流水作业地感觉,不禁兴奋异常。临出门时,忽瞧见一个十一二岁的胖大小子,扛着一包白纱线进来,一瞧见有外人在,不禁站在门边儿,抬起袖子抹了把额上汗水。傻愣愣的只是憨笑。莫清河笑指着那孩子道:“这孩子。也是无父无母,我看着可怜。就收留了下来送到这儿地。嗯,那是去年夏天的事了。呵呵,不怕大人见笑,我送来的人,这些织户还不敢不给面子,决不会亏待了他们,所以我也从未来看过,这孩子我记的住,还是因为他那个大肉瘤子,要不然可真想不起了。”杨凌一瞧,那壮壮实实的男孩儿长地结结实实,看来在这儿生活果然不错,不过他脖子又粗又短,侧方生出一个紫红色地可怖大肉瘤,瞧着就令人生厌。杨凌虽知这孩子身世可怜,可是瞧了心中也有异样感觉,更遑论别人了,要不是莫清河发善心,估计这孩子想正当的干点知混口饭吃也没人用他,只能一辈子当个乞丐了。对于莫清河地壮举,心中不由更生一种敬意。可是奇怪的是,那小家伙怎么见了莫清河神色正常,毫无见到恩人的神情?杨凌心中稍稍动疑,随即想起这小胖子只见过莫清河一面,时日久了小孩子哪记的那么清楚,疑心顿时散去。那小胖子望着几位客人只是憨笑,也不上前见礼,织户高明笑骂道:“傻小子,看什么看,快搬了东西进去,别碍了大人的眼”。那胖小子听了连忙扛起纱来一溜烟儿跑进去了。杨凌面红耳赤地走进西跨院儿,高文心在家中闷了一天了,听说他回来忙雀跃迎来,瞧见杨凌神色怪异,不由得一怔。杨凌讪讪地递过一卷儿字轴道:“文心,把这个好生收起来”。高文心诧异地道:“又有人送了老爷什么名人字画了么?”她拉开卷轴看了一眼,脸色顿时拉了下来,酸溜溜地道:“君似明月我以雾......好一首情诗,咱家老爷还真是风流人物呢,到了这江南水乡,不知要迷地多少女儿家要神魂颠倒了”。杨凌啼笑皆非地道:“这诗......是我在故乡时听到的,莫夫人十分欣赏,便抄摹了两卷,这一卷是送还给我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对了,你瞧这位莫夫人的书法如何?真是一手好字呢”。高文心才不信他地鬼话,如果真是这么堂堂皇皇,方才何以神色尴尬?她瞧了瞧那字,哼道:“字是不差,可也不见的就比我强了,倒是这诗......情深意重,莫非是幼娘姐姐送你的?”杨凌哼哈两声。没有搭她的腔儿。方才一回府中,莫夫人便兴冲冲地拿了两卷画轴出来,她已将诗抄好,一式两份,一份送给杨凌做为谢礼。原本这也没有什么,只是不知是江南女子便是这般大方,还是莫夫人混迹青楼多年,不知有所检点。竟丝毫不知避忌地凑到杨凌面前,打开字卷,巧笑嫣然,指指点点。那举止要是搁在现代,实也算不得什么,可是杨凌在这年代久了,还从不曾见过别人的夫人如此不避嫌疑,挨得近近的。只闻香风习习,呵气如兰,倒令他局促不安起来,偏偏莫清河丝毫不以为忤,他更是发作不得。直到最后莫夫人将卷轴收起。系好递于他地手中,那纤纤玉指竟顺势在他掌心轻佻地勾抹了一下,吓得杨凌心中一跳,一抬眼间。正瞧见莫夫人睇来一对勾魂摄魄的眼神儿,妖娆、妩媚,贝齿轻咬着红唇,虽只是刹那间地风情展露,却如静水投石,在人心中荡起层层涟漪,杨凌这才晓得她不是不拘小节,竟是有意勾引自已。这美女的风情。风流而不下作,虽是当着自已丈夫勾引旁人,那种异样的魅惑力竟让人升不起丝毫恶感,杨凌只道她是嫁了个太监老公,春情寂寞,忽尔家里住进个年青男人来,才使她想入非非。当下不敢多坐,忙与莫清河言谈几句。便抱头鼠窜了。这样的难堪事他当然不会讲给高文心听。瞧她还有点气鼓鼓模样,杨凌忙干笑道:“呃......文心呐。咱们是不是该吃药针灸了?”高文心俏巧地白了他一眼,说道:“那可不成,您老人家还是先见过了柳千户再说吧,莫要针灸时候又大呼小叫的,等把你的腰扎成了筛子,回去幼娘妹妹不和我拼命才怪”。杨凌脱口笑道:“那倒不怕,就怕我在房中大呼小叫,被番子们听了去误会我们......”,他说到这儿忽地住口,后悔地差点儿想给自已一个嘴巴:“你这混蛋,明明不想再招惹情债,还要口无遮拦,你当这是当初在办公室里和女同事闲扯聊天么?这时的女人可是死心眼呀”。他讪讪地不好意思,高文心何尝不是羞得满面通红?可她倒是没有一丝愠色,那眼神儿十分复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深深瞟了杨凌一眼,轻声道:“我......婢子去请柳千户进来”,一时间,那语气竟是说不出地温柔旖旎。女子真是一身打扮一副模样,高文心穿着一身普通江南女子服饰,那股华贵雍容之气尽去,颇有些小家碧玉的感觉,她匆匆奔上楼来,提着翠绿地裙裾,跺了跺那双红绣鞋,没好气地白了杨凌一眼道:“下回不要再找我啦,还要人家冲他笑一下,我都直想吐”。高文心身材颀长,眉眼清澈如水,这时跺着弓鞋一番娇嗔,风姿嫣然,楚楚动人,瞧得杨凌双眼一亮,连忙点头道:“那是,那是,放心,放心,要不是怕打草惊蛇,我也不舍得......咳咳,你先去后边避一避,我来看看那闻香而来的色鬼是甚么模样”。高文心哼了一声,转身避往后房去了,只听房门外一个男子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你没有诳我,这女子果然有味道儿。不过话说到前头,缠头之资老子可只付十两,你手中既有米粮,我回头叫司务官高价买下便是,你少赚不了,哈哈哈......”。随着话音儿,一个狐狸脸儿,微须黑面的军官在一副市侩商人打扮地柳彪陪同下色眯眯地闯进房来,他一瞧房中并非想象中的少女春闺,反是一间不大的花厅,一个白衣蓝带的青年公子,笑吟吟地坐在椅上望着他,那公子背后站着四个黑衣汉子,身形剽悍,神情阴沉,不由得一愣,马上伸手向腰间的刀柄摸去。柳彪懒洋洋地市侩模样一扫而空,抬起腿来一脚踹在他膝弯上,紧跟着一柄雪亮的匕首已压在他颈上,只听这个自称有米粮出售、要以美色奉献的商贾阴森森地喝道:“上坐的是提督内厂、大内侍卫亲军统领、奉旨巡察江南税赋地钦差杨凌杨大人。还不叩头见礼”。那军官懵了,听说不是强盗绑匪,死地危险大减,他提着的心已放下一半,可是堂堂的内厂总督、钦差大人,要见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这么神神秘秘的做什么?他想起自已干下的那些违法乱纪的事,不禁冷汗涔涔,慌忙仆下身子。颤声道:“下官龙山卫指挥佥事丁林,拜见杨......杨大人......”。杨凌俯身笑道:“丁佥事,本督冒昧请你前来,你可知道是甚么事么?”龙山卫指挥佥事丁林额上渗出颗颗汗珠,神色张惶地道:“下......下官不知”。内厂成立不久,有些甚么厉害手段他还不知道,可是东厂西厂锦衣卫地酷刑可是早有耳闻了,听说内厂还有督察两厂一卫之责。那手段少得了吗?丁林违法勾当也没少干,一边说着,已忍不住哆嗦起来。杨凌直起腰来一掸袍子,翘起了二郎腿,一只鞋帮雪白地靴子在丁林的额头上晃悠着。他悠悠地端起杯茶来道:“郑百户,念给他听!”“卑旨遵命!”郑百户恭应一声,上前一步,将丁林强买卫所官兵田地、贪墨军饷、与士兵妻子通奸的不法行为一桩桩说来。听的丁林面如土色,郑百户还未说完,他已爬前两步,哀声道:“下官有罪,下官该死,求大人宽恕,求大人开恩呐!”说着头已砰砰地直磕下去。杨凌搁下茶杯,微微一笑道:“丁佥事。这些事我都查有实据,相信如果要人证,你如此‘善待’的官兵也会欣然出面作证,这其中任何一条,都足以杀你的头了,你说呐?”丁林颤声道:“是是,下官知道,下官该死。求大人......”。杨凌截口道:“常言道。求人不如求已,丁大人如果想要立功赎罪。还要靠你自已才行呀”。丁林听出他话里有话,不禁双眼一亮,急忙仰起脸来急切地道:“请大人指点迷津,下官无不听从”。杨凌道:“其实本官也知道,你兄弟六人,只有你一个袭了军职,家族庞大,全靠你一人供养,仅靠那点俸禄,确实不敷使用,至于你与士卒妻子通奸,你情我愿的,虽然罪无可恕,却也情有可愿,如果你肯帮本官做些事情,这些罪过我替你转寰一下,自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丁林喜形于色道:“多谢大人开恩,不知大人要下官做......做些甚么?”杨凌目光一凝道:“我听说龙山卫指挥使毕春毕大人,常常构陷士卒违犯军规,然后压迫士卒将卫田拱手相让,与监军袁公公私吞,另外军中定额6500人,如今不过三分之一,还都是老弱病残,毕春和袁雄瞒而不报,欺吞军饷,甚至连拨付地造船银两都侵吞入各人腰包,如今军械破旧,不堪使用,可有此事?”丁林虽是指挥佥事,但是毕春大权在手,又和袁雄勾结起来,一手遮天,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这些好处他所捞有限,心中对毕春早已不满,听口气这位钦差似乎是想整治毕春和监军袁公公,他不禁心中暗喜。可是多年积威之下,他一时还不敢吐露实情,所以不免犹豫起来,杨凌见状冷哼一声,说道:“你既对本官不能推心置腹,我也懒得救你,你回去吧”。丁林再无考虑余地,慌忙道:“大人勿怪,下官招了便是!”当下丁林将所知地袁雄和毕春的丑事一一吐露出来,更令人发指地是,毕春除了亲兵营五百多人是精锐,余者全无战力,因此倭寇来时,他便你东我西,故意与倭寇错肩而过,任由倭寇抢劫。若论指挥能力和勇敢,毕春倒真是一员骁将,要不然当初集中几个卫所的精兵北上御边时,他也没有胆量和鞑子短兵相接了。可是这一回来,如果和倭寇拼死相抗,死的全是他自已地精锐,出于一已之私。他身负守土之责,却任由倭寇抢劫,等到倭寇退却时,才大张旗鼓追赶,倭寇每至不及逃走时,便丢下大量抢劫来的财物,毕春便趁机收入自已囊中,这大明的将军。倒做了黑吃黑的霸王。杨凌听地七窃生烟,待丁林说完,屋角一位伏案疾书的番子刷地拎过墨迹淋漓的一张供纸来,丁林无奈地按了手印,这才听杨凌冷笑道:“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丁大人能与本督精诚合作,你方才供认的事本督已记录在案。这桩桩件件,还需要丁大人利用方便,多多搜集证据,本督拿人也拿的理直气壮”。丁林听的目瞪口呆:“原来这位厂督大人是在诳他,他虽耳闻这些事情。却根本没有人证物证呀!”丁林有点儿后悔,可是他刚刚签字画押,此时已是上了贼船,再想下来。只凭这张状纸,杨凌就能把他抓进内厂拷问。人心似铁,官法如炉,谁能在厂卫的酷刑下还能藏的住秘密?就算袁公公和毕春肯救他,等他出来人也残了,丁林到此地步只好垂头丧气地答应了。杨凌倒不是一味地靠恐吓让他办事,见他答应了,忙笑吟吟地将他扶了起来。封官许愿一番,给他画了一幅锦绣前程,把瘪下来地丁佥事又吹足了气儿,才放他离开。待他离开,柳彪微微奇怪地道:“大人,咱们厂卫拿人,只消有些蛛丝马迹,象毕春。丁林这样的官儿根本无须请旨就可以拿下拷问。何况咱们多少也有了些确实证据,大人何必费尽周折还要利用这个家伙?”杨凌淡淡一笑道:“柳彪。丁林......不足惧!毕春......不足惧!袁雄......亦不足惧!不过,你以为我们的敌人真的是他们么?”他摇了摇头,莞尔道:“非也,我们真正的对手在京里,这几个人与其说是我们要对付的人,不如说是一件武器,京里那几位等着拿他们来对付我们,我们也在拿他们对付京里,呵呵,所以证据越确凿越好,如果人证物证千真万确,他们就是想搬开是非,也没有借口了”。柳彪听的怵然一惊:“是啊,怎么忘了为何来江南了?这根本就是司礼监和东厂设的一个局,他们会老老实实地看着杨大人来解这个局么?如今对付这几个镇守太监,其实是在打一场仗,赢了,便赢得了天下数百位税监地拥戴,削弱了司礼监和东厂地实力。败了,不止输掉一个税监司,到那时各地税监多方刁难,恐怕现有的财路和势力也要完蛋!”“大人越来越有心计了”柳彪钦佩地望了杨凌一眼,恭敬地道:“那么,我们要等丁佥事拿了凭据才办他们么?”杨凌摇头道:“不!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江南三大镇守太监,确有不法行为,如果一个也不察办,同样授人口实。这个袁雄是拿定了。不过我们地借口与税赋无关,而是败坏军纪,做为钦差,我有顺便勘察之责,未奉旨意却不能办他。现在要马上派人进京将事情禀明皇上,请了旨意立即拿人!这事儿根本瞒不了厂卫,所以只能抢速度,你挑几个机灵点的立即回京,先去见过吴大档头,然后进宫面圣”。“是!”柳彪答应一声,急忙转身出去了。高文心从夹壁墙后俏生生地走出来,眨了眨眼道:“大老爷准备官兵捉贼了?那~~~明天张天师兄妹请了你去苏州游玩,你去是不去?”杨凌抻了个懒腰道:“去,为什么不去,京里传回消息哪有那么快地?这里有柳彪守着我也很放心!”他说着瞧见高文心那一副江南女子打扮,不禁双眼一亮,展颜笑道:“妙呀,这身衣裳一穿,根本就是水乡佳丽了,我看你也不用换了,明日就穿着这身衣裳,搀起裤腿儿来,赤着脚丫,咱们去太湖泛舟采菱,学那......那......”他一拍脑门道:“那谁来着?”高文心被他那的难受,忍不住脱口说道:“西施范蠡嘛!”杨凌一拍手道:“对对,西施范蠡!”他倒不是有意诳高文心说话,而是那位范大夫的蠡字他不会读音,等高文心一说出来,他才发觉自已这个比喻有点不妥,自已和高文心的关系要是比成西施范蠡,那成了什么了?所以他说完忍不住笑出声来。高文心眼珠儿一转,只见杨凌呵呵坏笑,他身后郑百户和几个番子都紧紧抿着嘴唇,似乎十分严肃,可是脸蛋子都呈现出诡异地上翘形状,不禁羞得象只虾子一样,连脖子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