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们向红白山方向折返,卓明风牵着骆驼从我们身边走过时,宫爵忽然上去一把握住驼铃,然后抬手示意我们别说话。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听到什么,宫爵的听力向来灵敏,然后抬头向我们前方的山丘望去,神情有些激动。“怎么了?”我们都望向那个方向,将军没忍住问。“有驼铃声!”宫爵一脸冷峻说。“丝绸古道都不会经过这里,而且这处绿洲位置相当隐蔽,应该没……”卓明风还未说完就停住,我们自始至终也没听见宫爵所说的铃声,可在对面的山丘上出现一个骑在骆驼上的人,慢慢第二个、第三个,直到一大队人完全出现在上面。“天无绝人之路,这下咱们有救了。”田鸡兴高采烈搂着我脖子。卓明风骑在骆驼上回望,我看见他神情渐渐变的阴冷,他好像认识山丘上的人,旁边的将军向前走了几步,用手遮挡在额前凝视了片刻,声音充满了茫然的迷惑。“白近?!他怎么会在这里?”看起来认识上面那些人的还不止卓明风,我望向山丘上,最中间的那人广额阔面,虎体熊腰,骑乘在骆驼上居高临下远远俯视我们,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气势如虹好不霸气。“你认识这人?”我问将军。“辽东王,白近,行当里就没有不认识这个人的。”将军说。“辽东王?!”田鸡挠挠头有些吃惊。“这都啥年月了,还有人叫这名号,他自己封的吧。”“别瞎说,你们后辈当然不知道这个人,辽东王可不是他自己封的,白家在辽东可是真正的名门望族,辽东王是世袭,而且还是清太祖亲封。”将军瞪了田鸡一眼声音严峻。“据说大清能从龙入关问鼎天下,白家居功至伟因此被封为辽东王。”“都封王了,这能耐不小啊,可清朝异姓王一共才十五位,生前被封王爵的也就五位,其余全是死后追封。”叶知秋想了想说。“可我记得这十五个异姓王中都没有姓白的啊。”“死后追封有啥用,你说的那五个生前封王爵的我都知道,全部是八旗汉军统领,封王不过是为了招揽安抚,但最后有几个善终的,不过是名头好听而已。”将军看着从沙丘上下来的人说。“白家不同,这个辽东王既没兵权也没实权,可知道为什么偏偏要封一个辽东王?”“为什么?”凌芷寒很好奇。“大清在入关之前,发源于地便是在辽东,可以说是大清的基业所在,辽东王,敢在大清发源地称王,你们掂量掂量这分量,就是说大清从太祖开始不是封白家为王,而是敬白家为王。”“可为什么大清历史上根本没有什么辽东王的记载?”叶知秋疑惑不解。“辽东王是白家的一个头衔,从大清入关之前就有辽东王,不过白家从不参政,一直留守在辽东,据说白家护了大清三百年江山,这些你学的那些书里当然没有,要知道在辽东,提到白家就没有人不知道的,这样给你们说吧,白家在辽东就是螃蟹。”将军竖起两根手指比划了几下。“横着走也没人敢言语半句。”“这都过了多少茬的事,他现在横着走试试,谁买他的账啊。”田鸡不以为然瞟着向我们走来的人。“但凡是八旗子弟必须对白家恭敬有礼,这是大清不成文的规定,即便到了现在这规矩依旧没改过,白家这名声从来也没败坏过,这个白近更没辱没辽东王这名号。”将军声音透着敬佩。“打日本子那会,白家占山为王和小日本子死磕,那是不要命的主,到现在身上还有没取出来的弹片。”“大清当时鼎盛一时,这白家要权没权,要钱没钱的,怎么会享受如此殊荣和待遇?”听将军说完我大感震惊。“具体的就不清楚了,不过辽东白家很少入关,居然在这里遇到,倒是有些想不明白。”将军摇摇头同样不知。对面的人走近,我这才看清楚最中间那人,金刚怒目鹰扬虎视,在骆驼上雄姿英发,蓄满的胡须让他看上去更加粗狂,一道清晰可见的伤疤斜斜挂在脸颊上,显得煞气逼人。这就是辽东王白近,年纪和将军大约相仿,扫视我们一圈后,看见最前面的将军,白近从骆驼上下来龙行虎步,人为至爽朗豪气的笑声先到。“魏子,咱哥俩少说也有三十多年没见了。”白近上前重重一拳打在将军胸膛上。“老家给你留了地,别死在外面,爬都得爬回来埋,咱哥俩结伴到了下面也有个说话的人。”将军硬气,一拳过来腰都没闪一下,伸手拍在白近肩膀上:“落叶归根,真到那一天我回辽东陪你。”两人豪气干云,想必是故交,三十多年没见,一上来先说身后事,可见这两人交情不浅。白近招呼身后的人,把将军推到前面,拉开他衣服,指着将军已经松垮的身体:“都来瞧瞧,这才叫爷们,自个数数上面有多少个弹孔,全是打日本子时留下的。”将军居然被白近说的有些腼腆:“陈年旧事了,提这些干嘛。”“让这帮瘪犊子都记清楚,你当年可是拼命三郎,这个伤疤,就是这个。”白近指着将军身上一处弹孔说。“这是替我挡的那一枪,白近的命都是魏子你救的,当年让你留在辽东,你死活不肯,这么多年也没音讯,你要死了我都不知道该朝那个方向上香。”“我干嘛的你又不是不清楚,打日本子是因为断了我财路。”将军豁达怎么想怎么说,一点都不掩饰。“你才是家国天下的人,当初认识你的时候,你跟二愣子似的,不要命往前冲,我在后面拉都拉不住,都进了日本子射程,腰都不知道弯一下,真没想帮你挡,推开你的时候子弹刚巧打中我。”白近放声大笑,招呼他身后的人就地搭帐篷休息:“三十多年不见,今儿咱哥俩不醉不归,你性子野也不指望你能回辽东安生,下一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们两人谁先下去也说不准,今儿咱先把这白事的酒给喝了,就当是送行!”“好!”将军掷地有声爽快答应。白近看了一眼旁边的水潭,六十多的人身体还硬朗的很,脱下上衣裸露身体就蹲在水潭边洗脸,后背的纹身落入我眼中。一条盘龙正襟危坐于整个后背,随着白近肌肉的起伏,活灵活现威严庄重,龙纹下面有许多弯曲的线条,如同翻滚的波浪,水浪之上,又立有山石宝物。这龙纹是大清皇族专用的纹饰,而且这个纹身的名字叫海水江涯,除了表示绵延不断的吉祥之意之外,还有一统山河和万世升平的寓意。撂在大清时候,谁敢把这东西纹在身上,那是得株九族的重罪,可将军告诉我们,这是白近世袭罔替传承的纹身,也是辽东王的徽记。我见过很多在身上纹龙虎的人,多显得俗气,说到底是衬不起这些图案,可这么大的龙纹在白近后背上,非但没有感觉夸张世俗,反而和他这人相得益彰,有一种只有他才配得起这纹身的感觉。这两人算是莫逆之交,见面这么久都没谁开口问过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想这就是情义和信任,真正的朋友之间不会去刻意的交代。“我去找万象神宫。”将军对着白近的背影脱口而出。将军从来懂分寸知轻重,这么大的事对一个三十多年没见的人,竟然可以直言不讳,白近洗脸的手短暂的停顿一下,甚至都没有回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南凌北卓,两大玄学世家齐聚,魏子你挖了一辈子墓,你们这些人凑在一起,我想也不会是为了跑到这鸟不拉屎的沙漠里看绿洲。”白近擦干脸起身走到将军面前。“叶九卿的事我听说了,找万象神宫是不是和他有关?”“掌柜被人陷害,逼我们找万象神宫才肯放人。”将军点头回答。听白近说话,这人认识凌芷寒和卓明风,将军不提之前,除了叙旧之外他多一个字也不问,可将军告诉他之后,白近居然连万象神宫是什么也没问。我有些疑惑的看着对面这个豪迈的老者,他对万象神宫的反应太过平淡,就如同他早就知道这地方一样,在他眼神和表情中完全看不出丝毫的好奇。白近穿好衣服拍拍将军的肩膀,声音虽然还是豪爽,可忽然平静了很多。“这下好了,咱哥俩这一次可多聊上些日子,刚巧,我来这里也是为了找万象神宫。”……我们大吃一惊,这两人谈论的可是龙脉之上庞大的宫殿群,可从将军还有白近嘴里说出来,就如同去地里寻一根寻常的萝卜,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直不入关的白近怎么会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他是怎么会知道万象神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