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陆九堂呆住了,包括朱老大一干人,都呆在原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话。面前这人,可是鬼中的鬼,恶中的恶。站在他面前,说话都下意识打颤。进了凉州地,大家心里都明白过味儿来,觉得这次肯定必死无疑。怎么到最后,程大雷只是随意挥挥手,一声『回去吧』就打发了众人。陆九堂顿了顿,道:“陛下心里也十分难过,见到和先生的人头后,陛下叹息良久,无声而泣。最后才决定将杀人的人与和先生的人头一起送到这里,由程当家处置。”程大雷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双目,摆摆手道:“回去吧。”陆九堂准备再说什么,程大雷已下了逐客令,其他话都被刘发财堵了回去。大家只得无可奈何的离去,临出门前,陆九堂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程大雷坐在书案后闭目养神,搁在书案上李行哉那封亲密书信一动不动,程大雷看也未看。待诸人离去后良久,程大雷方才睁开眼睛,曲起手指,敲了敲桌上的木匣,口中长长叹了一声。“何苦来哉。”“大当家,这件事该如何处置?”程大雷顿了顿,道:“找地方埋了吧,都讲落叶归根,大家都是无根之人,凉州就算大家的家。对了,找白元飞去江南一趟,将和珅的尸骨取回来,给他一个全尸。”“是。”刘发财答应一声,捧着人头离去,下去着手办这件事。虽然窝在江南,不参与这次天下大变。但程大雷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江南、东海、包括野原火统治的江北,都有凉州的探子。天下大事源源不断送到程大雷面前,分门别类,追根溯源,探究表现后的内在。李行哉一战定江南,这消息已先一步传到程大雷耳中。甚至包括和珅的死讯,程大雷已提前知道。既在罗网内,便是命苦人。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死的会是和珅,有朝一日也未必不会是程大雷。对于这件事,程大雷除了无话可说也只剩下无话可说。而北地,野原火已经击溃各路诸侯,成了江北名实两全的统治者。一个江山北望,一个杀意未尽,看来南北分而治之的事情不会出现,二人之间迟早会有一战。而这个时候,凉州兵马也在暗暗调动,暗潮汹涌,蓄势待发。程大雷走出了屋子,一阵长风扑面,带来些微凉意。春去秋来,又到一年之尾。凉州这柄刀磨了许久,过了这个冬天,怕程大雷就躲不过这个乱世了。……话说陆九堂一行人离开凉州后,星夜兼程没有半月光景便回到江南。对于这伙人能够活着回来,宋游渠等人大呼不可思议。在大家心中,他们已经被当做死人,甚至他们的妻儿老小已开始为他们准备后事。谁料想,这伙人竟然活着回到江南,难道是含冤不屈,冤魂回来索命……李行哉在百忙之中,抽空见了这伙人。“听说朱老大没和你们一块儿回来,程大雷把他留下了?”李行哉悠悠道。“这……启禀陛下,这个……没有。”陆九堂答道。“什么!”李行哉一怔,本来斜靠在椅背上,突然坐直了身子:“哪朱老大去了何处?”“回陛下,属下将朱老大送到程大雷处,程大雷不审不问,也没有过分追究这件事,就放我们回来了。是属下无能,半路上被朱老大磨破缰绳,在夜里跑了。”李行哉皱起眉头,脸色变得愈发难看,顿了顿道:“朕给他一封亲笔信,程大雷可有回什么话没有?”陆九堂摇摇头:“没有。”“这个不太可能吧。”“属下亲眼所见,陛下的信递上去,程大雷并未拆看,至少在属下离开前,他没有看过。”“连看都不看。”李行哉手托起下巴,皱眉陷入沉思中。一旁的宋游渠见他脸色不太好,挥挥手让陆九堂一波人赶紧下去,免得遭了鱼池之殃。过了良久,李行哉方才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宋游渠靠前一步,道:“陛下,为何程大雷不追究这件事,您反倒不开心。”“嗳,你懂得什么。”李行哉坐直了身子,道:“两军交战,生死由天,和珅既然入这个局内,他杀我或者我杀他,都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个道理我明白,程大雷心里也明白。”“既然如此,陛下更没必要多虑。”李行哉摇摇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天下事有几件是按道理办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次程大雷如果留下朱老大,重重的处置他,这表示程大雷一腔怒气都发泄在朱老大身上。就算心里记我的不是,也不过一两句话就可以挑明的事。”“但他不审不问,轻描淡写的放过朱老大。很显然,这笔账他没有记在朱老大身上,而是记在了朕身上。”李行哉抬起头,双手一摊:“朕和程大雷之间,没交情了。”世间事不怕明刀明枪的对峙,也没有吵不明白的事。可人与人的关系,最怕藏着掖着不啃声。明明知道双方关系已今非昔比,却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冷不防什么时候对方就给你一刀。和珅弃凉州而去,临走之前也与程大雷算清楚了账。他不欠凉州的,凉州也不欠他的。但毕竟这么多年共事,偏偏程大雷又是个极端小心眼的,这笔账怎么可能说清就清。为了和珅一条命,断了与和珅之间的人情,李行哉心中也不知道,这笔账算得亏不亏本。罢罢罢,本就是算不清的糊涂账,眼下事情已经做了,便走一步算一步,以后再说。话说,这程大雷也够不给面子的,自己的亲笔信,却连看也不看,委实是不讲交情。现在江南初定,有诸多事要处理,李行哉也是诸事缠身,忙得不可开交。这件事对他来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事已至此,李行哉也没办法在这件事上过多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