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辰,你多吃点。”在波恩郊外的一幢别墅里,晏乐琴、冯华、冯舒怡等人围着冯啸辰,满心欢喜地看着他如风卷残云一般扫荡着满桌子的菜肴。晏乐琴不停地把好菜往冯啸辰的碗里夹,弄得一向在家里被当作小太阳的冯文茹都有些吃醋了。在紧张工作之余,冯啸辰向罗翔飞、胡志杰提出请假去奶奶家里拜访,两位领导连个磕绊都没打就同意了。冯啸辰现在是代表团里的红人,于公于私而言,都颇得大家的欣赏。从公事的角度来说,他这个翻译当得很称职,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他请来了冯舒怡,打破了代表团工作上的僵局,可谓是居功至伟。在私事方面,他为代表团的同伴们贡献了5000马克的外汇,解决了大家的燃眉之急,谁能不说他几句好话?有了这样的铺垫,冯啸辰去请假自然就不会有什么障碍了。胡志杰仅仅是在准他假的同时,拍着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地交代了一些纪律方面的注意事项,话里话外的潜台词都是在说,你去德国人家里做客没问题,只要不惹出乱子就行。冯舒怡开着车把冯啸辰拉到他们位于郊外的别墅,本以为别墅的精美装修和一屋子高档电器会让冯啸辰感到惊讶。谁料想冯啸辰见了这一切,只是出于礼貌地赞扬了几句,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惊奇、艳羡之类的神色,这让冯舒怡对这个侄子的评价又提升了几分。晏乐琴不辞辛苦地做了满满一桌子中国菜来欢迎远来的孙儿。她的手艺倒还真是颇为不错,加上冯啸辰到德国这么久,还没吃过一顿正经的中餐,见了这些菜自然是食指大动,稍稍客气了两句就狼吞虎咽起来了。看到侄子在自己家里毫无拘束的样子,冯华心里也是颇为高兴。他一直担心自己的德国身份会让国内的亲人感到疏远,从冯啸辰身上,冯华感觉到了难以割裂的亲情。“你怎么这么能吃啊,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吃这么多东西!”冯文茹趴在冯啸辰身边,看着他的腮帮子不断鼓动着,感觉颇为好玩。她是个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对于这个远来哥哥的一切都觉得新鲜。冯啸辰向冯文茹扮了个鬼脸,然后笑着对几个大人说道:“好不容易又吃上中国饭菜了,这些天吃德国饭,可真是吃够了。”“怎么,德国饭不好吃吗?”冯舒怡假装不悦地问道。冯啸辰笑道:“婶子,说出来不怕你生气。要论工业技术,我是很佩服德国的。但如果要说美食,德国就差得远了。婶子找个时间和奶奶、叔叔一道回中国去走走吧,我能保证你一个月之内不会吃到重样的美食。”“是吗?我期待着那一天哦。”冯舒怡应道。“那我呢,可以去吗?”冯文茹也凑上来,认真地问道。“当然可以!”冯啸辰也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说道:“你也是中国人哦,去中国就是回家,怎么会不可以呢?等你去了,我会带你去玩各种好玩的地方,吃你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中国大餐。”冯文茹嘻嘻笑了起来,她抱着冯舒怡的手,问道:“妈妈,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去中国呢?”冯舒怡拍拍她的脑袋,说道:“很快,等你这个哥哥回中国去把那边的事情安排好,我们就回去探亲。”大家说笑着吃完了饭,冯啸辰摸着鼓鼓囊囊的肚子,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对晏乐琴说道:“奶奶,让你看笑话了,我是不是真的吃得太多了?”晏乐琴瞪着眼训道:“你瞎说什么呢,在自己叔叔家里,想吃就吃,有什么吃多吃少的问题?”冯舒怡把餐具撤走,又给众人倒上了咖啡。众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说起了正事。冯华首先介绍了一下卖技术的情况,道:“你那几项技术,舒怡已经帮你提交了专利申请。我联系了几家企业,他们对这些技术有些兴趣,愿意出钱购买下来。初步谈下来的价格大约在160万至180万马克之间,具体的还要等他们做更正式的评估之后,才能确定。”冯舒怡插话道:“这已经是我们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的价格了。当然,你如果愿意再等待一些时间,或许可以卖一个更好的价钱。”冯啸辰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必了,160万马克已经足够我做事了,时间对我来说更为宝贵。”这个决定是大家事先已经谈好的,冯华也没有再予评论,而是继续着此前的介绍,说道:“我已经用你和你婶婶的名字注册了一家投资控股公司,你婶婶是法人代表,你是大股东,占90%的股权。然后,我们会再用这家控股公司收购一家濒临破产的机械企业,由这家机械企业到中国去投资建厂,你可以利用这家工厂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这种运作方式,外人无法察觉出来吧?”冯啸辰不放心地问道。金融和法律上的事情,他懂的不是太多,只能求助于冯华和冯舒怡。冯啸辰想开一家自己的企业,但目前国内的政策对于私人办企业还有很多的限制,尤其是当企业规模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林林总总的各种麻烦将会层出不穷。最省事的办法,就是利用目前国家大力提倡引进外资的政策,把自己的企业变成一家合资企业。这样一来,国内各级政府非但不敢找麻烦,而且还会给予种种的便利。在改革之初,甚至直到90年代,三资企业在国内享受到的都是超国民待遇,税收上有各种减免,地方官员会给予各种照顾。进入新世纪之后,无数“有识之士”对此口诛笔伐,认为这种超国民待遇是有悖平等精神的,更有人怒骂这是有损尊严的行为,觉得前一代人是奴颜婢膝等等。其实,这只能说是时过境迁,饱汉子不知饿汉饥罢了。80年代初,中国国内严重缺乏建设资金和先进技术,只能求助国际市场。由于冷战的影响,西方世界对于到中国投资以及向中国转让技术都是有一些疑虑的,在这种情况下,你不放下身段去迎合对方,还能如何?没有当年的委屈憋气,哪有今天的骄横跋扈,这个道理要想通其实也不难。冯啸辰是通晓这一段历史的,成大器者不必拘小节,为了做一番大事业,现在钻一钻空子又有何妨呢?更况,他钻这个空子并没有损害国家的利益,相反,还是大大有利于国家建设的。虽然知道自己做的事情问心无愧,但冯啸辰还是要慎重地评估一下风险。他用自己出售专利的钱来进行投资,其中有许多不能公开说的环节。其一,出售专利这件事,是不宜公开的,国内对这方面的政策非常暧-昧,尤其是当他还是国家机关里的借调人员的时候。其二,这些投资资金的所有权是属于他的,这也是不能对外人说的,他只能说是自己的叔叔婶婶帮忙拉来的投资,否则,一顶资本家的帽子扣在他头上,也是麻烦无比。按照冯啸辰原本的想法,他把专利的钱全部交给冯华,然后以冯华的名义来注册投资公司,回国建厂,冯啸辰自己当个幕后老板就可以了。冯华坚决地要求把产权关系弄得更明晰一些,哪怕为此而多绕几个弯子。双方毕竟是头一次见面的叔侄,产权明晰了,日后就能够少一些嫌隙。如果把责权利仅仅建立在亲缘关系上,利益小的时候无所谓,万一企业能够做大,达到几千万、几亿这样的规模,亲戚反目的事情并不罕见。冯华能够这样想,冯啸辰当然也是乐于接受的。他毕竟也是经历过市场经济的人,别说叔侄之间的反目,夫妻为了财产而反目的事,他在后世也听说过不少了。他此前不敢这样提,只是担心冯华、晏乐琴他们觉得生份,冯华主动提出这样处理,冯啸辰还有什么话可说。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这样的操作会不会有破绽,万一被国内“有关部门”察觉,难免会有麻烦缠身。听到冯啸辰的疑问,冯华道:“用咱们中国的老话来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几家企业之间的关系,如果要认真去调查,总是能够调查清楚的。不过,像这样的小企业,我想也不会有人有兴趣去查吧?如果真的因为这样做,你在国内惹上了官司,那你就到德国来吧。”冯啸辰点点头道:“只要暂时不透风就行。叔叔,你放心,中国的政策是会一步一步放开的。现在已经有一些学者提出要鼓励大家经商,发展多种经济所有制,而且据说这种呼吁也得到了高层的认可,只是政策的出台会稍晚一些而已。我相信,瞒过这几年,再往后就无所谓了。”“如果是这样,那就没问题了。”冯华说道。“那下一步,就是要采购一些设备,还有,我需要找几个德国管理人员和技术工人到中国去指导我的生产,目前国内在这方面的人才实在是太短缺了。”冯啸辰说道。晏乐琴笑道:“这件事,你叔叔和婶婶都不懂,还是我这个老太太来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