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位相当年幼的精灵,有着黑色凌乱的短发、瞳孔则是有些不详的深红色。
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模样……但如果换算成人类的年纪,应该也得有几十岁了。
……也怪不得。
之前罗素还在想,作为一个被绑架的孩子,他未免也太淡定了。
没有哭闹、没有乱跑,就安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方便罗素进行操作。
罗素还以为他是吓傻了,不会动了……专门安慰了一下。
但如果说是精灵的话,那就很合理了。
幼年期的精灵,比成年人类更加沉着冷静——这反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的。”
幼子看向劣者,突然开口,发出了清冷稚嫩的声音:“以此作为你最终没有那样做的感谢。”
罗素有些诧异的回头望向劣者。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罗素没猜错的话,他多半是说了什么“不如舍弃掉这孩子”之类的话。
然后,估计是被翠雀骂回去了吧……
在罗素看来,劣者是一个异常冷静——甚至冷静到有些神经质的人。
虽然这话说起来有点怪,但罗素的确就是这样感觉的。
劣者这个人,就像是深冬时节冻结的湖,沉重而静谧。但如果走在上面,就会有莫名的恐惧……那是一种不知它承受到什么程度,就会突然塌陷坠落的恐惧。
从理性角度来考虑,假如排除掉罗素这个变数……那么在翠雀抵达之前杀掉这个孩子,把他用浮空车水平运输到荒无人烟的地方爆炸,是“性价比”最高的计划。
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是罗素的话他就会这样选。
但比起纯粹的理性……劣者又有一种奇异的“理想狂热”。
罗素不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
劣者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直在愤怒”。
愤怒于世界、愤怒于他人、愤怒于自我——然而与此同时,劣者却始终以理性压抑着这股毁灭一切的愤怒,不将其流露于外一丝一毫。他严以律己、严以律人……他似乎信奉着一种极端而严苛的“正义”。
这种正义让他面对精灵、面对董事、亦或是面对生死危机时,也仍然不会畏惧。
——但他却会选择妥协。
正如他会进入天恩集团工作,作为他所不屑的“公司狗”;他对罗素这种“英雄”很是厌恶,却愿意忍受着这种厌恶与他一起工作;也正如他在面对这来自“无知之幕”的疯子的勒索威胁之时,却选择了屈从于对方的游戏规则;打算牺牲掉这个孩子结束这一切时,却又会因为翠雀的命令而选择放弃自己的念头。
他明知这样会让对方变本加厉,却仍旧无法放着眼前的受害者而不管。
这种奇异的矛盾感……让罗素产生了一种隐约的直觉。
劣者似乎,并非是想要成为什么人,他并没有那种执着的——能够无视阻挡、横冲直撞击破一切的心。所以他才会妥协。
他是发自内心的想要“不成为什么人”。
他有一种深沉的憎恨、一个明确的宿敌——对方越是这样做,他就越不这样做;对方越是认为对的,他就越认为是错的。他的人生就如同一面镜子,完美的映出了对方、并用尽一生、竭尽全力试图将其否定。
透过劣者,罗素似乎甚至能侧写出那个人的轮廓:
那应该是一位精灵董事,一个能够随意牺牲掉眼前的什么人的上位者,一个善于伪装、从不会展示自己冷漠之处的伪君子,一个发自内心看不起他人、也不会尊重弱者的冷血之人。
劣者发自内心的憎恨着那个人。因此不想成为那种人。
罗素在一旁保持着沉默,专心观察着劣者。
“……非常感谢。”
面对精灵幼子的应允,劣者沉默了一会、低声感激道。
很显然,劣者也认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是错的。
牺牲一个人,来拯救其他人——
这让罗素产生某种“正义伙伴”既视感的抉择,却让劣者不惜用烟头烫伤自己的手、也要铭记这种错误。
——并非是基于道德、也不是法律。
更像是因为他推测“某个人或许也会这样做”,因而对自己下意识的冷漠理性举动懊悔到痛彻心扉。
而且,罗素观察到……劣者对这精灵幼子并没有什么敌意。
这倒也不合理。
一般来说,当对于精灵的憎恨深沉到劣者这种程度的时候,看到尚且年幼、无力抵抗他的精灵幼子之时,这种憎恨应该升腾为暴虐——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复仇心。
但劣者却不会这样。虽然他对精灵十分厌恶,但对于这孩童形态的幼年精灵,眼中却没有任何敌意、杀意与厌恶。
因为他的愤怒并不会牵连到他人。
“这里我们想问一下,您到底是如何被人绑架到了这里……还有相关记忆吗?”
劣者公事公办的询问道。
但他其实也知道,这个问题是得不到答案的。
且不论在之前的两次绑架中,那些孩子都失去了之前一段时间的记忆……
光是这精灵幼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涉及到精灵的事务,就是执行部不允许调查、也无权过问的事情了。
“这事就不用阁下来操心了,我会自己处理的。”
精灵幼子重申道:“这事到此为止。将我绑架到这里来的人,你们也不必再追查了。”
“可是……”
“我之后会给天恩集团的董事会发函。我将感激你们将我救下,让他们以任务成功的标准对你们支付薪酬、计算绩效……并申明此次事务的全部责任归于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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